第八十六章放手

    李景隆北伐戰敗,退逃德州,此刻京城乾清宮內,建文帝似乎已聽到了些許風言風語。

    建文帝在乾清宮召見了黃子澄,問道:“黃愛卿,朕聽聞外麵有傳言說曹國公在北平打了敗仗,此事可當真?”

    黃子澄此刻心中有鬼,這李景隆是他推薦給建文帝的,李景隆倒黴,那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隻見他一雙鼓圓眼在氣吹似的圓胖臉上滴溜溜地轉了轉,心中便暗自下定決心,這會能瞞一刻是一刻吧,於是他便躬身迴道:“迴陛下的話,依臣所聽聞,好像不是這麽迴事,我軍打了好多勝仗,但眼下進入隆冬時節,我軍將士大多是南方人,怎受得住北地嚴寒,李將軍是體恤我軍士兵,故而下令我軍暫避德州休整等待開春以後再進兵。”

    建文帝暫且相信了黃子澄之言,黃子澄哄騙過建文帝之後,便馬上派人悄悄北上德州,密語李景隆隱其敗,千萬不要將此事奏報朝廷,想就這樣搪塞敷衍過去。建文帝則是繼續一心撲在與方孝孺複興周禮的大業之上,對軍報之時,全聽黃子澄一派之言,故而這敗軍之師李景隆,非但沒有受到嚴厲處置,反而加官進爵,加封太子太師。

    朱權一家人從燕王府搬到了北平城西南的宛平,張氏小產之事讓他對周遭之人徹底寒心,即使是身在軍中,四哥也不會把軍事大權交與他手,與其這樣,倒不如找一處僻靜之所,潛心著書的好。

    朱棣見他如此,也並未再強求於他,隻是任由他去了宛平,平日裏朱權除了著書,便是幫燕軍做一些文職工作。

    從寧王府中出來的匆忙,朱權並未隨身攜帶太多書籍,可那套當年徐妙錦花了很大心思為他印製的四部著作,此刻擺在書案上卻是那樣顯眼。

    隻是伏案之人,如今隻剩他一人,書案邊再也不會出現那為他研磨,又時常與他討論經史典籍之人,那人的倩影,曾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情到深處,不能自已。

    “其實人與人之間,生來便是平等的,儒家尚且有聖賢才智平庸愚劣,孔子雖為聖人,可卻不懂農稼之事,所以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聖人。”午後陽光灑入菱格窗,她那時會坐在他對麵,雙手托腮看著他寫字,陽光照在她身上的模樣甚是動人,他不經意抬頭,看見睜大眼睛看著他的樣子不禁陣陣心動,可她卻又時常這般語出驚人。

    一想到這裏,他便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內室中張氏陣陣的咳嗽聲,把他拖

    迴了現實,原本就是父皇強加在他們身上的情債,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徐妙錦的車駕從燕王府駛向宛平,此刻正是隆冬時節,她帶了許多些藥材,補品,棉被,火盆,碳,湯婆子和狐裘皮,順道又去張生記買了糕點。張氏自小產後,身體一直不好,宛平的條件自是比不了燕王府,她幾乎恨不得把能帶上的禦寒家當,都一股腦的搬到宛平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這會道路上滿是積雪,馬車並不好行駛,但她心中掛念著寧王府眾人,總還是要快些把這些東西送到,她才能安心。

    顛簸了一路,終是到了宛平,朱權見她而來,麵上並未太多表情,隻是將她叫到書房,說有事相商。

    此刻稟退了下人,徐妙錦手中寒氣還未褪去,她雙手合十,向掌心唿了唿,又搓了搓手,身上方覺得暖和了許多。

    他看在眼中,疼在心裏,此刻很想握住她雙手,幫她取暖,但他抑製住了內心的衝動,他今日是要與她做個了斷的。

    他強忍著心中痛楚,執起書案上的錦書,遞到她手中,她麵帶好奇地看著他,仿若在問他為何要給她此物,他不忍看見她打開錦書,讀到裏麵內容時候的表情,便忍痛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她略帶好奇地打開了那錦書,良久……不語……再良久……便是抽泣不止,淚流滿麵。

    他終還是不忍看見她流淚的樣子。

    九迴腸斷,那錦書,卻是一封和離書。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宮之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你無權這樣做,宗室婚嫁,需經宗人府,皇上親肯,你這樣算什麽?難道我連解釋的權利都沒有嗎?”徐妙錦淚眼愁眉,心如刀絞,卻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這般。

    “你不是向來都說,人人生來平等嗎,如今這戰亂的局麵,還談何宗人府,皇上親肯,二哥三哥西去之後,四哥本就在宗人府中權利最大,他早晚會奪了應天那位置,我亦是早晚都要放手的……如果他命中注定奪不了應天那龍位,我此刻放手,你們亦可做一對亡命鴛鴦,這不是正合你意嗎?”朱權並未轉過身來,他怕一見到她的表情,便再心軟下來,此刻他心意已決,隻能冷冷迴道。

    “荒唐!你真是荒唐至極

    !如若你還當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你就轉過身來看著我,聽我解釋為何會引燕軍過劉家口!”此刻她心中到底是何等滋味?高興,還是撕心裂肺的悲傷?怕是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事已至此,已無需再解釋了,是我錯信了巴音,也……錯信了你。”朱權冷笑了一聲,卻仍未迴頭看她。

    “他用大姐和你二人的性命來要挾我,你讓我該如何選擇?任何一人我都無法舍棄,可他當初答應過我,事成之後不會挾持你……是他,出爾反爾!”徐妙錦步步緊逼道。

    “你錯怪他了,他並沒有毀約,是我自己,決意要跟他演這出戲的。”朱權話說到此處,言語中已是透盡了悲涼。

    “為何?你為何要這樣?”徐妙錦終是不忍心再看他如此,她轉身便是站到了他麵前,雙手抓著他的臂膀反問道。

    “你麵臨兩難之境,我又何嚐不是?父皇自幼便教導我們要奉行親親之道,一邊是我親哥哥,一邊是我的親侄兒,我怎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自相殘殺!既然我已被卷入這漩渦之中,為了全家人性命,我也隻能忍痛做出選擇,我心中知道你的好意,可即使你我二人留在大寧城,朝廷會放過我們嗎?我不希望你們亦受我牽連,被流放煙瘴之地或是被關在鳳陽高牆之中,如今這局麵,便是最好的選擇了。”朱權看著她的目光,眼中亦是淚光閃閃。

    “是我把一切想的太簡單,我原本以為隻要他不挾持你,這天地間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處,我當初隻是一心一意想改變這結局,卻忘了事事都是這般環環相扣。”是啊,徐妙錦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把權利鬥爭想的太簡單了,這大明天下,又怎會有他二人容身之處。

    朱權終是無法麵對她自責的目光,他再抑製不住心中的情緒,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他終究是將她攬入懷中,語氣哽咽道:“這世間,有太多無奈,縱有千萬般不舍,我也不得不放手……從此以後,天涯路遠,我隻希望他不要負了你……”

    她眼中的淚,終是沾濕了他肩上的衣衫,也許她真的錯了……

    慶壽寺中,道衍在佛堂之中安靜打坐,嘴裏喃喃念著佛經,他好像心中早已知曉,徐妙錦從宛平歸來,便直奔慶壽寺而來。

    “郡主,好久不見了。”道衍見她紅腫著雙眼,心中便已知曉此刻發生了何事。

    “如若我願皈依佛門,大師可願收留我?”徐妙錦麵上表情已是心灰意冷,她抬起淚眼問道。

    道衍輕輕搖了搖頭,微微笑道:“郡主在俗世間的緣債可還清了?如若郡主心中已放下燕王殿下,貧僧願意收留郡主。”

    “大師心中知曉答案,又何苦再逼問與我……”徐妙錦心中的無奈,又有何人能懂。

    “因為寧王殿下與郡主和離,郡主便心灰意冷,想要放棄此生?可郡主有沒有想過應天的那些舊人?郡主來這世上一遭,前方的路還沒有走完,便就這樣放棄了?”道衍握了握手中的佛珠,風輕雲淡的問道。

    應天的舊人……

    巴音……

    她猛然間想到第一次在慶壽寺遇到道衍時的情景,莫非……

    “大師可知曉將來之事?”她心中驚異萬分,卻還是問出了縈繞心中已久的那個問題。

    “將來之事,早晚要變成曆史。”道衍目光如熾,仿佛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般。

    徐妙錦眼中忽閃過一絲亮意,她用盡全力打起精神,追問道:“應天的舊人,我該怎樣才能相助,勞煩大師不吝賜教!”

    “郡主可還記得那本金剛經?一切玄機,皆在那本經書之中……”道衍起身,仰天長笑,瀟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恩,關於這一章,蠢作者要說一下。

    從作者菌開始想大綱的時候,就開始翻閱各種史料,沒有找到一條關於宗室成員離婚的史料相關記載(也可能有,可能是作者沒翻到),大明律-戶律之卷第六婚姻中明文規定“若夫妻不相和諧而兩願離者不坐”,意思就是法律規定如果夫妻雙方自願是可以和離的,但大明律是針對平民百姓的,針對皇室的《皇明祖訓》,作者菌從頭擼到尾,沒有看到相關條文。

    總的來說就是宗室婚姻肯定是要通過皇上和宗人府之後入玉碟,但考慮到本文相關曆史背景,朱棣登基之後改過各種文獻史料,宗人府卷宗他也是改過的,要不怎麽自己的生母是誰至今都是個迷,所以本文的設定皆是架構於此基礎之上的,意思就是這段曆史本身就是被改過的,而且是道衍本人親自改的,所以孰是孰非現在已經很難說了,本文設定就是17和錦妹和離了,成祖登基後改了宗人府卷宗和玉碟,所以後世史書上寧王妃隻有張氏,沒有錦妹,鍋都甩給男主背……

    那啥~作者菌在微博裏放了兩張檀仁瓜豬畫的插畫,以供腦補嘻嘻

    歐陽肖邦2017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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