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虎旦夫婦迴到了自己家。由於隊裏給補了一百斤糧,再加上原來的三百多斤,雖說多了一個人,暫時還有糧吃。虎旦媳婦是窮人家的孩子,很會精打細算,是個過日子的好手,迴來後倆人開始合計今年的日子。自從把媳婦領進家,虎旦再沒感到寂寞孤獨,再沒睡冷炕。一天兩頓飯,不管好賴基本能吃飽,使他真正償到了有老婆的甜頭。所以,感覺渾身是勁,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和希望。

    春節一過,莊稼人要為新一年的生產做準備,農忙季節轉眼到了。老支書召集大、小隊幹部開會,研究“包產到戶”的事。 “文革”期間,舉國上下對“包產到戶”曾進行過嚴厲批判,所以人們至今還不敢直接麵對。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八日至二十二日,中國共產黨召開了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會議。在會上作出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和實行改革開放的決策;製定了關於加快農業發展的決定……。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於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

    十二月,安徽鳳陽小崗村18戶農民秘密簽訂契約,決定將集體耕地承包到戶,搞大包幹。之後,有不少地區的農民也相繼學著幹了起來。可是,由於過去的運動把人們的思想搞得很混亂,大多數人還不敢放手幹。擔心將來的政策一變,又會引火燒身。尤其鄉級領導,意見分歧很大。多數人辦事很謹慎,想等一等看,有少部分人提出立即放手大膽地幹。年前鄉裏開了“三幹會”專門討論此事,征求隊幹部們的意見,會上大家各抒己見,對小崗村18戶農民的做法多數人讚同,私下商量迴去後立即行動,鄉裏經過摸底采取了默認態度。得到上級的默認,支書心裏有了底,所以,正月期間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並且征求了好多人的意見,現在他的整套方案已經成熟,隻等在會上和隊幹部進一步討論確定下來。

    聽說要研究“包產到戶”的事,大、小隊幹部早早聚集在大隊部,等著支書發話。“文革”十年,使農業生產停滯不前,搞政治運動和“吃大鍋飯”使農民苦不堪言,當聽到有人偷偷搞了“包產到戶”,好多人的心也活泛起來。人們一直在靜候著鄉領導的動態,企盼全鄉也盡快行動起來。年前,支書開完“三幹會”迴來,把鄉裏的態度和鄉親們一說,人們就蠢蠢欲動,大家給支書提了不少建議,有人還出謀獻策,希望盡快把這項工作搞起來。支書走進大隊部,在場的人都靜靜看著他。雖然還有部分人對“包產到戶”持有懷疑抵觸態度,但是, 大勢所趨誰也無法阻擋。當支書把開會的中心意思向大家說明後,人們按捺不住激動心情,熱烈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多數人讚同支書的想法,經過大家的激烈討論,決定分兩步走:首先把隊裏的牲畜分到戶,待時機成熟後再分田。“包產到戶”的方案確定下來,各小隊迅速開始行動,正月過後,各小隊分配方法都已擬出,經過大隊委員會的進一步討論確定了下來。

    虎旦和建民兩家合分到了一匹馬、一頭牛,這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想過的。雖然所分的牲口是兩家共用,但是,對他而言已經非常難得。好像它們完全是屬於自己的財產,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分到牲口的那一天,似乎比娶了老婆還高興,隻見他滿臉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像摸小孩的臉蛋那樣,撫摸著那兩頭牲口的脊梁。尤其那匹馬,更讓他愛不釋手。這些年實在太窮啦,由於連自己都養不起,更談不上養牲畜了,即便一隻雞也沒養過。雖說兩個牲口屬兩家共有,但總有他白虎旦的一份啊!沒和建民家商量,就徑自把兩頭牲口拉迴家拴到院子裏,又把它們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像觀賞一件寶物似的觀賞著它們。虎旦媳婦見拉迴了牲口,並得知是屬於兩家共有時也很高興,急忙拿了一些柴草喂它們,見它們不吃,虎旦又急忙離開家直奔飼養院。他想很快去那兒弄些草、料喂養它們,哪怕暫時賒借一些也行,待秋後再還給隊裏。

    虎旦剛走,建民就風風火火趕到了,一進院子就扯著嗓子大喊起來:“虎旦!虎旦!”虎旦媳婦聽見喊聲急忙從屋裏出來。“虎旦呢?虎旦!” 建民衝著屋子大喊。

    “有啥事?他剛出去,” 虎旦媳婦說。

    建民聽說虎旦出去了,心裏更惱火:“這小子,倒挺自在。連聲招唿也不打,就把牲口拉走了,有這麽幹的嗎?簡直反啦!”說著他氣哼哼地進了屋,蹲在炕沿上。

    虎旦媳婦見狀,滿臉堆笑地說:“兄弟,別生氣。他可能是高興的渾了頭,沒和你們打招唿,就把牲口拉迴來了。那兩頭牲口反正是咱們的了,誰也拉不走。等他迴來,你倆有什麽話再商量。”說著給建民遞過一碗水。

    建民接過水,聽她這麽一說氣消了一半。心想:看不出這女人還真有一套,虎旦能娶這麽個老婆真走運。

    虎旦媳婦見建民的氣消了許多,便找話和他聊了起來。從談話中建民知道了虎旦媳婦的家境:她叫李玉蘭,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雖然家裏勞力不少,可是,由於土地貧瘠,水源缺乏,農民全“靠天吃飯”連著幾年幹旱,地裏莊稼顆粒不收。母親又常年有病,身體很不好,哥哥們都快三十歲了,因為家窮都沒娶上媳婦。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她跟著表姑來到這兒。雖然虎旦很窮,可是這兒的自然條件比她老家好多了,隻要能落下腳,她相信靠自己的努力,將來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聽了虎旦媳婦的一番話,建民突然對她產生了由衷的敬意。

    多少年,因為閉塞封建使本地人很排外,對外來人總是存有偏見。尤其是那些外來女子,由於她們貧窮,地位卑微,生活習性又不同,被本地人看不起常受欺負。這些人也因自身條件不好而拿命運作賭注,孤身遠離家鄉和親人,為了生存委身於不愛的人。沒體驗過真正的愛情,沒感受到做人的尊嚴,在當地人麵前低人一等。對人們的冷遇、嘲笑總是逆來順受采取不理睬態度。建民與其他人一樣,從來沒注意過這些人的存在和感受,對她們總是不屑一顧。可是與虎旦媳婦的閑聊中,他隱約感到:她的內心世界遠遠比外在豐富的多。建民等了半天也不見虎旦迴來,覺得呆著無聊,就離開那裏。

    很快要到春耕時節了,雖然各隊根據自己的情況,把牲口按大小好壞搭配後分給了社員。可是土地還沒有分開,到底是盡快分開還是再等一等,支書心裏也很猶豫,經大隊委員會討論決定秋後再分。於是,今年的生產任務還與往年一樣,分到各個生產小隊安排。

    在計劃經濟的年代,一切都是按照國家的計劃進行,連種糧也不例外。春天地裏的一切農作物都按往常下種後,人們仍然像過去一樣,履行著大集體的勞作時間,一起出工一塊兒收工,實行工分製。李玉蘭和大家一起參加了勞動,從此融入了新環境,開始新的人生。她幹活潑辣、能幹,在女人中是數一數二的。甚至和有些男子相比也不差上下,沒幾天便在村裏出了名,尤其被“大歪嘴”建民一宣揚,立即就成了全村的大名人。老婆有了名虎旦也覺得光彩,好像自己出了名似的,心裏美滋滋的。下地幹活夫婦倆形影不離,引來村裏人好一陣議論和譏笑,於是兩人上下工不敢在一起走了,開始保持一段距離,虎旦在前麵走,李玉蘭跟在後麵,到了地裏也不敢太近乎。剛開始李玉蘭和大家在一起還覺得有些拘謹,時間久了和人們混熟後,就不覺得別扭了。但是由於自己是外來人,和本地人相比總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覺。再加虎旦窮,又是村裏的老光棍,多少年來人們對他形成的偏見一下很難消除,所以,李玉蘭說話做事很小心,總怕被人瞧不起。

    轉眼,離開家已經半年多了,一直沒收到父母來信。曾給他們寫過幾封信不知收到沒有,始終不見迴音。自從到了這兒,再沒見過玉才夫婦。跟她一塊兒來的那個姑娘叫鞠香,兩個月前有人給說了個對象也走了。現在隻留下自己,除了虎旦再沒任何親戚朋友,感到很孤單。跟虎旦雖然已經生活了好幾個月,但是,對他還不太了解,常有一種說不清的生疏感。

    每當夜深人靜,就會想起家鄉,想起父母和兄妹。尤其妹妹,從小跟她形影不離,幾乎是她背大的。父母忙於地裏的活計,顧不上照顧妹妹,玉蘭從幾歲起,就洗碗、做飯、看孩子,承擔了好多家務活兒,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得知她要離開家時,妹妹傷心的哭了好幾天,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一到虎旦這兒,就寫信告訴了他們,可是不知為什麽,始終沒收到家裏的來信。最近,思念親人坐立不安,真想迴家看看,隻是沒錢迴不去。

    去年分的糧也吃的不多了。人的肚子裏沒“油水”飯量就重,再加虎旦又能吃,恐怕連春天也過不去就要斷糧,這幾天她為糧食的事開始犯愁。因為家窮才逃荒到這兒,誰想到來了這兒又遇上個窮漢,真是“房漏偏遇連陰雨”,苦日子何時能有頭嗬!李玉蘭年紀輕輕犯愁的事卻不少。

    眼看糧食就要吃完了,虎旦去找老支書,請求隊裏再給補點兒糧。見虎旦要求補助,支書才想起他的吃飯問題。自從娶了媳婦虎旦再也不在村裏到處亂串,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支書很少見到他。再加隊裏的事把支書搞得暈頭轉向,所以,幾乎把虎旦忘了,看見虎旦才想到他的存在。支書答應再給他們補些糧食,虎旦高興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媳婦,玉蘭聽了後心裏稍微得到些安慰。

    不知不覺夏天很快到了,看著地裏的莊稼,人們心裏癢癢的,急切地盼望著收割季節早日到來。每年這個時節,勤實人家的糧食還能等到夏收,不會過日子的人家,眼看就要斷頓了,有的人已開始借糧。隊裏雖然又給虎旦補了點糧,但是,對大肚漢的他來講,僅靠這點糧食還是等不到夏收的。

    玉蘭想,光憑救濟不是長久之計,自己也應該節省著過日子。於是她每天上工時總帶著一根麻繩、一個大籮筐和一把鐮刀。勞動歇息時,就到田間地頭去挖野菜或割草。收工後把沉甸甸一大筐野菜或一捆草帶迴家,挖的野菜充饑,割的草除喂那兩個牲口外,剩餘的晾幹儲存起來。拿到救濟糧後,玉蘭把它加工成細糧,其中產生的糠沒舍得丟掉,又細細地磨了一遍,和米摻和在一起,然後將野菜經過處理,與米和糠熬成菜粥食用。

    本地老鄉為了節約糧食,也經常喝菜粥。一般是將米和菜熬成粥,然後再澆上一點用作料熗了鍋的油。日子過的好的人家,在菜粥裏多放些熗鍋油,這樣味道很香,吃起來也很可口。日子過的差點兒的人家,少許澆點兒油以提食欲,可是,虎旦夫婦的菜粥裏連少許的那點兒油都不放。前麵我已經說過,虎旦一年四季很少吃肉,隻靠姐姐接濟,一來是因為窮,養不起牲畜和雞禽,二來他不是個勤快人,光棍漢過日子,也懶得喂養那些。吃油除靠姐姐和大夥接濟外,就隻有隊裏分的那一份,因為沒有計劃,往常正月過後就把油吃光了。今年多虧玉蘭再三節省才熬到現在,雖然菜籽油還有點兒,但所剩無幾。玉蘭覺得不能把東西吃的精光,所以,近段時間做飯不放油隻撒把鹽來調味。

    每年這段日子最難熬,青黃不接,好多人家拿著秤到處借糧。冬儲的大白菜和土豆也已吃完。多數人家吃飯沒菜,除了醃製的蘿卜菜外再沒別的。有的人家甚至連醃蘿卜也吃完了,隻好米飯就大蒜,把大蒜當菜吃。

    虎旦夫婦去年冬儲的白菜和土豆也吃完了,玉蘭用醃製的野菜就飯吃。雖然他倆每頓飯離不開野菜,可是那些野菜卻幫他們度過了饑荒,多少年虎旦第一次闖過了饑餓關等到新小麥下來。

    小麥開鐮的那天,隊長立即組織一部分人打麥磨麵,準備給社員們好好吃一頓,這是慣例,今年也不例外。那天,聽說隊裏要給大家吃夏收飯虎旦非常高興。因為這段時間天天吃野菜,胃裏空空的很難受,他多麽希望能吃點別的,把口味改變一下。所有參加勞動的人收工後都聚集到隊房,等待吃鍋貼豬肉燴菜。有些老弱病殘的人聽說要給勞動人會餐,也趕來想蹭飯吃,一時隊房的屋裏屋外都是人。幾個做飯的半截老漢和老婆兒忙得不可開交,有的姑娘小夥子看見他們忙不過來就主動上去幫忙,為了能盡快吃上這頓飯,虎旦也幫著幹了起來。防止菜被燒糊他拿著一把小鐵鍬,不時地在鍋裏翻騰,由於鍋大菜多,翻起來很不得勁,幹脆蹲到鍋台上去翻。香噴噴的豬肉味兒不斷衝到鼻子裏,使他的饞勁兒實在難以控製,趁機用手在鍋裏抓了一塊肉,急速仍進嘴裏,沒想到肉太燙,進了嘴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燙的呲牙咧嘴,鱷魚眼活像小孩們玩耍的銅鈴骨碌碌亂轉,貓著腰捧著肚子猛然從鍋台上站了起來,這個動作引得在場的人哄堂大笑,站在一旁幫灶的牛二媳婦笑的直不起腰,捧著肚子跑了出去。建民和幾個年輕人正在屋外打打鬧鬧地開玩笑,聽到屋裏的嘩然聲也急忙湊過來想看個究竟,一到門口看見虎旦臉紅脖子粗地站在鍋台上,嘴裏還嚼著東西,眼珠子好像快要掉出來似的,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虎旦,你這是咋的啦?抽風了吧?” 建民邊笑邊指向屋外,“你把人家牛二嫂搞得尿褲子啦。”人們聽他一說,笑得更厲害了。

    胖嫂扯著嗓子說:“怎麽?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強奸婦女?看牛二不剝了你的皮!”

    “還是站在鍋台上幹的!”有人補充著。

    “在鍋台上幹那缺德事了?”村裏最能起哄的“馬正經”裝出一副十分驚奇的樣子說,“哎喲喲,這頓飯我們該怎麽吃呀?”他的話音一落,人們又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胖嫂顫抖著肥胖的身子,笑的前俯後仰,上去把“馬正經”搗了一拳:“這個雜毛禽,哪來這麽多的怪調調!”

    “馬正經”作出一副怪相,慢條斯理地說:“怎麽?你也想讓搞得尿褲子嗎?”

    “看!胖嫂真被搞得尿褲子啦!” 建民說著把水潑到胖嫂的背上,水沿著後背往下流,經過臀部流到地上,引得人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這個狗東西,看我今天不把你收拾了!”說著,她跑到灶台旁舀了一瓢水準備往建民身上潑,建民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胖嫂拿著瓢滿院亂追,水灑的到處都是,不但沒潑到建民身上,反而濺了自己一身。幾個小年輕也跟著起哄,“快看!快看啊,哪兒的母狗咬人呢!”

    胖嫂急眼了,又扭頭追起了那幾個小子,邊追邊不停地罵著髒話,隨手把瓢扔出去打在一個小子身上。“馬正經”擺出一副抱打不平的樣子嚷嚷著: “咦!這老婆反啦!來!咱們把她褲子脫了,看她還敢不敢?”

    話音剛落,建民等一幫“愣頭青”就蜂擁而上,把胖嫂摁倒在地,胖嫂怪叫著,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四肢亂彈,她的同夥見狀也撲了上來,和那幾個後生扭在一起。屋裏屋外的人都跟著起哄,幾個做飯的也跑出來看熱鬧。他們打鬧了一陣都癱坐在地上,誰也沒力氣再鬧下去了,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喘氣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著對方的狼狽樣不由的又笑了起來。

    玩笑過後,大家都感到肚子餓啦,一想到今天中午的美餐,人們都來了精神。此時飯也做好了,隊長招唿大家進屋吃飯,人們陸續進屋,由於人多屋裏坐不下,有的人就盛上一碗蹲到院子裏去吃。

    虎旦一直沒離開屋子,在人們進來時他已經吃完了一碗,現在又在吃第二碗。人們的說笑似乎與他毫無關係,隻顧蹲在灶台旁吃,對人們的嘲笑和玩笑都無動於衷,甚至連老婆也忘了,玉蘭吃上了沒有,吃的怎樣?也沒顧得上去想隻悶著頭吃,一會兒功夫連著吃了幾大碗。肚子吃飽後才想起老婆,他放下飯碗向屋子裏掃視了一番,沒發現玉蘭便急忙出了門,看見她和幾個媳婦坐在樹蔭涼下正低頭吃飯,虎旦舒心地長出了一口氣。

    和玉蘭做夫妻已經半年多了,除了春節去姐姐家吃過兩頓稍許像樣的年飯外,再沒吃過什麽好東西。雖然自李玉蘭進門後,虎旦的日子有了很大改善,再不像過去總挨餓了,但他們吃的卻很差,從來也不敢在菜裏多放一點油,今天的這頓飯對他倆來講,也是一次極好的改善。看見玉蘭吃的那麽香,他心裏得到了很大安慰,高興地走到玉蘭跟前。

    幾個正在吃飯的媳婦抬起頭嗔怪地看著他,其中一個憤憤不平地說:“咋的?吃飽了才想起老婆了?為了一口吃,竟連老婆也忘啦?你還是個男人嗎?”

    虎旦難為情地笑了笑。

    另一個撇了撇嘴對玉蘭說:“這樣的男人今天迴去就一腳踹掉,我再給你找一個!”

    “熱飯還擋不住你的嘴?”虎旦笑著撿起一塊石頭就要往她脖子裏塞,那位見勢不妙端碗便跑,逗得玉蘭和大夥都笑了起來。

    一頓美餐在人們的嬉笑和打鬧中結束啦,鄉裏派人來說,近幾天要下雨,要求社員們抓緊收割,隊長立即組織人白天收割夜間打麥子,爭取在雨來之前使糧進了倉。為了鼓勵大家的積極性,隊裏特意宰了兩隻羊,給幹活的人又改善了一迴。

    在大家共同努力下,夏糧總算沒受到損失順利進倉啦,全村男女老少像過節一樣,興高采烈地拿著口袋湧到隊部分夏糧,青黃不接的日子過去了。

    轉眼秋天又到了,今年老天爺做主,風調雨順沒下冰雹也沒鬧洪災,使莊稼長得很好,是個難得的豐收年。看著即將到手的豐碩果實社員們個個喜上眉梢,老支書心裏也踏實了許多。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社員們幹起活兒也有了勁頭。在開鐮的前一天支書召集各生產小隊的幹部開了一個會,強調了秋收應注意的事情,並把今年上交公糧的任務指標攤派給各個小隊,及時安民告示,為的是使大家有思想準備。

    隊長從支書那兒迴來後,就立即組織社員做明天的收割準備。

    晚飯後,隻見家家都在磨鐮刀,收拾打場的用具,虎旦夫婦也不例外。虎旦把所有的鐮刀都拿了出來,坐在院子裏挨個兒磨了一遍,挑了兩把最好的擱到牆頭上準備明天用。玉蘭在昏暗的燈光下正在補一件破布衫,這是虎旦已經穿了兩年的衣服,領口和袖子都磨破了,可是玉蘭不舍的把它扔掉,覺得補一補還能在勞動時穿。一切事情都準備就緒,玉蘭把衣服補好後,兩人就上炕睡覺。

    那時,大多數人買不起收音機半導體之類的東西,更沒有電視,勞動上一天迴家再幹些家務活兒就倒頭大睡。文化生活匱乏,日子過的很單調,信息隻能通過村裏的大喇叭和小道消息來獲取。小道消息很容易走樣,經幾個人的嘴一傳就麵目全非,尤其在農村,多數人沒有文化,隻知道埋頭過日子,根本不懂什麽時事政治、方針政策,有的人這方麵的事教他去轉達他說不了,一說就走樣。可是對家長裏短的閑事,他卻傳得分毫不差,甚至添油加醋說的有模有樣,不是真事一經他嘴也變成了真事。

    每當收割季節,凡能勞動的人都會行動起來積極參與。因為節令不等人,尤其秋收階段,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下雨或有霜凍,人們無時不在關注每天的天氣變化,對於辛苦了一年的農民,最關鍵就在這十天半個月啦。

    天還沒亮,家家都已起床,做飯、挑水、喂豬、喂雞及其他牲畜、收拾農具……。當東方微呈魚肚白色,隊長就吆喝人們出工,聽到吆喝聲大家急忙拿上農具、水及一些吃的東西,向田間奔去。當晨曦來臨,大地上萬物微微可辨時,人們已經到了地頭,隊長把任務分下去大家就開始幹了起來。上歲數的人懂得幹活使勁掌握火候,不緊不慢越幹越有勁,要得個後勁兒。年輕人幹活不考慮後勁兒,隻圖一時的衝勁兒,尤其那些“愣頭青”更是相互打賭、比賽看誰速度快,誰也不服誰。民兵連長和婦女隊長各自為陣,擺開兩大陣營,從自己的隊員中挑出能人強將進行比賽,決心一定要和對方爭個高低。

    比賽開始啦,所有被挑選出來的男女青年捋起袖子,衝進莊稼地進行你死我活的較量。第一個迴合下來後,兩隊不分勝負彼此不服,又開始第二、第三個迴合的較量。三個迴合下來後有了差距,此時有的人已經氣喘籲籲了,大家坐下稍許休息了一下,接著繼續比賽。後來有些人實在頂不住了,隻好一個個敗下陣來,最後隻剩民兵連長和玉蘭兩個人還在較勁兒。敗下陣來的人不斷為他倆鼓勁兒,接著民兵連長也有些頂不住了,但是愛與麵子他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堅持,決不能輸給這個女子。他直起腰偷偷看了玉蘭一眼,隻見她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仍然彎著腰使勁往前割,他再也支撐不住了,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小夥子們見勢不妙上去幫連長的忙,姑娘們哪裏肯讓?小媳婦大姑娘便聯合起來追打幫忙的人……。

    連長實在支撐不住了,扔掉鐮刀一下睡在地上,四肢伸開呈“大”字,胸部起伏急速喘著氣。看著他那狼狽相,人們都過來起哄:“喲!這是怎麽啦?堂堂五尺男兒咋就叫一個老婆給整悚啦?”

    “呀!我看看,這是頭野驢還是個軟蛋?”胖嫂說著就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連長疼得直咧嘴,跳起來去踹胖嫂,胖嫂咯咯地笑著躲到婦女隊長的身後。

    “馬正經”背著手站在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噢,原來還會彈蹄啊!我以為是誰家的狗死啦,躺在這裏。” 逗得大夥兒一陣哄堂大笑。

    “狗雜種!”民兵連長笑著撿起一塊石頭朝“馬正經”仍了過去,“馬正經”貓著腰轉身便逃,看著“馬正經”那滑稽樣他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站在旁邊的建民一夥也開口了:“文哥,你把我們的士氣都丟掉了,還能笑得出來?咋連個老婆也幹不過?”

    連長摸了摸頭笑著說:“哎,沒想到虎旦那個”悚“老婆那麽厲害,我今天竟然能栽在一個老婆手裏。”

    建民雙手抱胸,裝出一幅痛苦的樣子,搖著頭說:“以後我們就要受那些老婆的氣啦。”逗得大家又笑了起來。

    隊長見開玩笑影響了勞動進度,所以催促人們抓緊幹,在隊長的督促下大家一鼓作氣超額完成了上午攤派的勞動任務,正午時分打道迴家。

    一天緊張的勞動使社員們個個腰酸背痛、筋疲力盡。虎旦今天也沒少幹,雖然沒幹過玉蘭,但他在男勞力中也是個強手,吃過晚飯沒離炕沿倒頭便睡。玉蘭掙紮著洗了碗筷也上了炕準備好好睡一覺。可能因為過於勞累的緣故,她怎麽也睡不著,虎旦一陣緊似一陣的鼾聲,把她的思緒帶迴老家。爸爸、媽媽、妹妹和哥哥們親切的麵容,一個個浮現在眼前,怎麽也不能入睡。

    自離開家後,一共收到家裏兩封信,告訴她一切挺好不要惦念,除此再沒說別的。但是,近來聽老家來的人說,那裏今年又是一個災荒年,從入夏至今沒下多少雨,莊稼都旱死啦,幾乎顆粒不收,為此她很為家裏擔憂。三個哥哥都是隊裏的強勞力,一年工分掙的不少但分紅不多,糧食老不夠吃。父母盼望今年有個好年景,喂上兩口豬賣了給大哥娶媳婦,現在看來哥哥娶媳婦的事又要落空啦。

    幾個哥哥都很吃苦能幹,尤其大哥從小就很懂事,早早就為父母撐起了半個天。他是大隊的團支部書記兼民兵連長,從公社到大、小隊的印象都很好,方圓一、二百裏誰說起大哥都讚不絕口。從小好學上進,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由於家裏窮,初中畢業後就輟了學。父母對他也曾抱有很大希望,但心有餘而力不足,為此他們常感到內疚,覺得對不住孩子,可是生不逢時又能怎樣?隻好聽天由命啦。

    想找大哥的人很多,但一聽他的家庭情況就退縮了。隻有美秀姐對大哥始終真摯不二,她和大哥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不顧家裏人反對兩人相好多年,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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