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老媽早早起來為我準備了早餐,我就是不想起床。城市的繁華、絢麗的舞台和久違的掌聲讓我實在難以割舍。走出榕城向著軼峰的方向進發就像向地獄靠近。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大活人,誰願意將自己那地方送呢?

    可是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最終都必須走向軼峰。

    我不想與阿澤哥並排坐在前麵。上了車,我就躺在後坐閉上眼睛。路邊的風景也許很美,但我不敢去欣賞。車聲越來越少,我離榕城就是越來越遠,而離地獄軼峰卻越來越近。那種無助的心焦,我真想一死了之。

    到達軼峰正好第二節下課。我推開車門,一句話也沒說就疾步往宿舍走去。我下樓的時候,阿澤哥已經走了。站在操場上,我的失落又油然而生。恍然間,我的軼峰生活又開始了。而結束卻很漫長!

    走到二樓,本想走進辦公室稍作休息。但是上課的鈴聲已經響了,我就直接朝一班走去。

    到達門口,全班同學都“哇”地叫起來。我莫名其妙地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哪出辨別是非了,便驚訝地睜大眼睛在自己的身上四處打量。這使全班同學笑得更加荒唐。

    “什麽事,你們這樣大驚小怪?”我一邊走向講台一邊微笑地問他們。

    他們依舊笑,直到我裝作壞壞的眼神看著他們的時候才說:“老師,你今天穿得好帥啊!”

    “是嗎?”這都是什麽時候的衣服了,他們竟然說穿得帥?我轉身往黑板上出示課題時在心底“嗬”地笑起來。

    “是------的!”他們異口同聲地迴答。那種感覺好像提前排練過一樣。

    “我不穿這衣服就不帥了嗎?”我借機也給他們開一個玩笑。

    果然,他們又笑了。

    這節下課,我想到二班上課可能也會出現同樣的狀況,所以有了心理準備。

    最後一節走到二班門口,教室裏重演了一班那個尖叫的一幕。有過一班的經曆,我的心裏已經有底,知道他們為何而尖叫。但我依然裝作毫不知情,一臉茫然地問他們:“你們‘哇’什麽啊?”

    “老師,好帥哦!”“老師,你帥呆了!”------隨之,台下你一句他一句地喊著。

    我“嗬嗬”地笑著,正沉浸在那種自我陶醉中的時候,從台下傳出了一個特別刺耳的聲音:“真帥,蟋蟀。”

    聽到這個聲音,我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台下的同學也因此寂靜了下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轉向聲音的發出者:吳天成。

    我發現,當我們把所有的眼光投向他的時候,他還低著頭。有那麽一會兒,他才抬頭。望著萬目所指的一幕,他還驚訝地問:“幹嗎,你們幹嗎都看著我?”

    麵對此情此景,我有些措手不及,同時也很生氣。我有心裏準備,但沒有準備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我很生氣而且感覺不可原諒,一個人捅了馬蜂窩把人給蜇得滿身是傷了卻還問人所為何事。

    我不僅收住了笑容而且可能臉色很難看。

    “請言歸正傳,開始上課!”我的聲音不大,但嚴肅的語調裏應該十分有力量。

    講台下終於安靜了,但也就那麽一會兒。桌海生與桌福貴不知在掙搶什麽,弄得“呯呯”響;還有的在竊竊私語。起初,我嚴肅地掃視著他們,想阻止課堂上這種不良的行為。後來他們又如此,我便裝作看不見聽不到,隨之而去。

    自己的長相被學生拿去開玩笑,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倘若是我自詡長得有多帥,那被他們奚落也說是自取其辱。

    放學後,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平複動怒的心。片刻後,浩子就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裏說趕緊去吃午飯。

    我到食堂的時候,錢主任已經吃完離開;金校長在一旁漱口;常鬱與光光老師也吃完了;雪兒的聲音在豬名的食堂裏傳來,毫無疑問,她也吃完;浩子還坐著,碗裏的飯也所剩無幾。

    浩子一見我來了就說:“現在又沒菜吃了。”

    我的位置上已經擺著一碗盛好的飯。我二話不說坐下就吃。我知道那肯定是浩子或者雪兒為我盛的。

    “去哪兒了,怎麽這麽遲?”浩子問。

    “哦,我啊?!”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在辦公室!”

    “你呀,老是如此。------現在吃什麽?”

    這些話,我已經聽無數次了,該怎麽迴答呢?而且我的心情不好也不想說話,就沒有迴答他。

    “你沒事吧?”浩子看我沉默而且麵無表情,於是問。

    我苦笑了一下迴答:“沒事!”

    浩子還想問什麽但沒有。我吃了半碗飯看著狼藉的菜就放下了。

    浩子看著我,不再說什麽,等我起身的時候,他也跟著我走出食堂。

    午睡後,又是浩子把我敲醒,說要去打球。我洗過臉還是一副失魂落魄,而且全身無力,最後隻好作罷。

    不知為什麽,浩子不像前幾次那樣強求我。但看得出,他有些失落。他出去了一會兒又迴來坐在我的宿舍裏默不作聲地坐著看雜誌。

    其實今天心情不好的根源不是二班學生在課堂上的搗亂。如果與他們有關,那也隻不過是一根導火線。真正的原因是幾十分鍾的時間從榕城到軼峰太大的落差讓我難以適應。

    我走出宿舍站在樓梯口上往外望去,太陽的顏色已經改變,暮色的來臨隻是時間的問題了。哎,晚上又怎麽過呢?軼峰的白天煩心沉悶,夜裏更加寂寥!它不像福州的晚上,當人們覺得應該是進入夢鄉的時候,其實夢幻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我毫無思緒地走迴宿舍又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聽到椅子移動的聲音後緊接著浩子就說話了:“壞仔,壞仔,你到底怎麽啦?”

    我沒有迴答,他又問:“壞仔,你怎麽啦?是不是不舒服啊?不舒服,早上就不要來了,在家好好休息嘛!”

    我還沒有迴答他。於是他坐到床邊上,伸手摸我的額頭,拿開後又摸。我估計他是在我與他自己之間作比以便判斷我是不是發燒了。

    當他再次把手伸來摸我的時候,我握住他的手把它輕輕移開了。我說:“沒生病!”

    “沒病?沒病怎麽像死豬一樣?”浩子問。

    也許有病吧!但不是生理病而是心理病。我想。

    “那起來,到外麵走走吧,不要老睡!這樣人隻會越來越難受越來越沒精神!”浩子說著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晚飯後,我被浩子拉去江邊。因為我還是不大想說話,他又開始問這問那。

    “壞仔,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我很驚訝,不知道浩子憑什麽這麽問。難道就憑我今天不想說話?我覺得很可笑。

    “嗬嗬------,”

    “你終於笑了!------壞仔,原來哄你笑這麽簡單!不不不,太難了,花了一整天的時間。”

    哄我?花一整天的時間?對於浩子說的這些話,我的腦袋直流汗。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我笑問他。

    “你真的不是失戀了吧?”浩子又問。

    “我沒有戀愛,哪來的失戀?”我反問浩子。

    “你沒戀愛?”浩子轉過身不相信地看著我,“一表人才怎麽會沒戀愛呢?”

    “說說你的戀愛吧!我對你的戀愛很感興趣!------你長得這麽帥,人又幽默,追你的人肯定不少!”

    “哎,你看那是誰?”我指著左前方問浩子。

    “不就是老小孩老錢老小兩口,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什麽老什麽小,把我搞糊塗了。”我又問他,“他們是夫妻?就想他們怎麽那麽親密!”

    “你不知道啊?”

    “我又不是你們學校的,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你對他們很有興趣, 是吧?那我就講他們的戀愛吏,不,說準確點是老小孩老錢的戀愛吏。”

    “不,我對別人不感興趣,我就喜歡聽你和雪兒的故事。”

    “可是今天,不管你喜不喜歡聽,我就要講他的戀愛故事!”接著他又很神秘地問我,“你知道他現在的老婆是第幾個戀人嗎?”

    “第幾個?------他是情場高手啊?!真看不出來!”我望著錢主任牽著他妻子的手,那種憐香惜玉的情景叫我怎麽都無法想象他是個分流倜儻的男人。

    “想知道了?現在願意聽我講了吧?”接著他就與我講起了老小孩錢主任的戀愛吏,“我聽別人說他有過九個女朋友,現在這個是第九個。前麵五個怎麽戀愛又如何分手,我不清楚。據說有的是因為調動而分開,有的是迫於父母的壓力而分開。”

    “不知道的就別說,說你知道的。”我們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中就要撞上他們。為了更方便地揭開眼前這個貌不起眼但又突然充滿神奇色彩的老小孩錢菜,我們有意地避開了他。

    “他的第六任女友叫張曉婕,是我們學校的老師。不過我來的時候,正是她走的時候。

    所以對她和他們兩之間的了解並不多。但是她來過我們學校幾次,我都看到了。

    她與老小孩差多高,長相一般,但有一頭很長的秀發,很迷人。

    記得她最後一次來我們學校的那天晚上他們吵架了。張曉婕還哭得蠻厲害的,全校的老師都知道了。當時,很多人都叫老小孩好好哄哄。不過他就站著不動,一臉的無奈與苦相。

    很晚的時候,張曉婕跑出學校,還是我們把她拉迴來。你知道嗎,那時小公路七拐八灣,到縣城要一個小時;就算坐船至少也要50分鍾?那時從軼峰到縣城,差不多七點就沒有車船了。加上岱江那時連續幾年都死人,所以當時我們都擔心她想不開跳江自殺。最後他們的愛情以悲劇收場,但沒有釀成慘劇,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事情過了很久,我們才慢慢知道,他們吵架是因為準備結婚,張曉婕與她的父母都要求先買房子;可是老小孩沒那麽多錢,一個說結了婚再買房,一個說買了房再結婚,就這樣爭執不下賭氣分手!”

    天漸漸地暗了,浩子邊走邊說,我就邊走連聽。其間,我沒有打斷過他。

    其實,他講得並不有趣。故事是那樣的平凡,一點都不感動;分手的理由是千編一律故事中的一個,與那些肥皂劇中的沒有什麽不同。我以為一個那麽富有色彩的人,他的愛情也一定與眾不同。如果不是一個人的秘密,如果不是我的好奇心,那麽浩子雖講得口幹舍噪但也一文不值了。

    然而,我想象不出相愛的兩個人竟然會因為買房的事而分手。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我們所處的環境不同。正如他們無法理解我連洗衣服都感到困難一樣。有錢的人對於用錢可以買到的東西,他們可以很輕鬆地說努力賺錢擁有它。而對於真正沒錢的人而言那談何容易?就像有能力完成某事的人可以隨便說努力點就學會了,而對於無法完成的人比登天還難一樣。

    總之,在我們之間,彼此都有很多東西難以理解。他們的很多言行在看來老土可笑,而我的舉止在他們眼裏同樣有很多是不合時宜的。就像浩子,對於我今天的感受,他永遠都無法體會一樣。

    迴到學校,同學們已經開始晚自習。我取過報紙坐在辦公室裏正要看,浩子從總辦到辦公室邊走邊叫我:“壞仔,壞仔------”

    “什麽事?”我轉過頭問他,他已經到我麵前了。

    “晚自習值班重新排了,今晚你到一班值班。”

    “晚上還要值班啊?”我疑惑地、鬱悶地問浩子。

    “是的,每個老師一周一次。”浩子隨手拉了一條椅子坐在我的辦公桌旁。

    “值什麽班啊?我們學校都沒有晚自習。你們這裏就特殊。上了一天的課,還有一大堆作業要批改,多累,真是自討苦吃!”我帶著情緒說。

    “我們學校與你們學校不一樣。你們學校有寄宿生嗎?沒有吧?”我想說浩子便阻止了,“你不用說,肯定沒有,對不?這麽多寄宿生不晚自習,晚上他們跑出去亂闖出了事怎麽辦?誰負責?”

    浩子說得有理,但我還是想辯解:“可是來自習的好像不隻是寄宿生吧?雖然我剛來不久,但我可以看得出晚,自習時間,有哪個班級實實在在地讀書?我常常看到,班級裏不是打就是鬧,即使有老師坐在班級裏也好不到哪裏去。既然如此,為何不放了他們?這樣,學生沒有自由,老師也辛苦,何必呢?”

    “無論如何,總比放養好!我們首先得保證不出問題。像我們這樣的學校,除了幾塊磚頭什麽都沒有。如果學生出了問題那隻能等死了。”

    “難道你們隻想明哲保身,不顧學生學好學壞?難怪了-----”我似乎略有所悟。

    “當然不是!我們也想把學生的成績提上去!可是------”

    “可是沒有拿出實際行動,隻是想想,對吧?”我不經意間為學生打抱不平,“這就是你們的做法?”

    “好了,不與你說了,有些事是你永遠都無法明白的!我還得通知其他的人值班,先走了。”

    浩子還說完起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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