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的課在三四節,所以起得比較晚。往日我並不睡懶覺,但是在軼峰,起得太早了無處可去便是無所事是。醒來躺在床上聽著音樂想了好多問題。到軼峰也有三天了,而且到班級裏上過課,但我仍然不知道班主任是誰。為什麽與我們之間連個交流都沒有;他是男是女,在不在學校裏,這些又成了新的迷。

    來到總辦,第二節還沒有下課,裏邊隻有浩子和那個體育老師。他們都在看報紙。我本不想驚動他們,是他們先和我招唿。

    我放下教案,取下一份報紙,在浩子那邊的一角坐下。

    “這麽早?”浩子問。

    你自己不更早?這是什麽問題,我如何作答?我心想著對他笑笑而已。

    “小維是三四節的課?”那位體育老師問。

    這分明又是一個白問。但我不能無禮,所以我還是笑容可掬地迴答他:“是呀!你怎麽也這麽早,也是三四節嗎?”

    “今天我值日,痛苦!”體育老師迴答。

    “別再叫了,賤人,還有誰比你更舒服!”浩子又抬起頭對我說,“喔,他叫賤人!”

    “別聽他狗叫!”體育老師強烈迴擊。畢竟在一個陌生人麵前,他需要麵子與尊嚴。

    “那你叫什麽,說說看!”浩子也不饒人?

    “這些人沒素質,亂起綽號,別學他。我叫顧劍飛,顧此失彼的‘顧’,《書劍恩仇錄》的‘劍’------”他看見浩子在一旁笑,停了一會兒才說,“飛,是飛翔的‘飛’。”

    麵對這種場麵,我一直保持微笑。但是可以感覺到他喜歡金庸的小說。當然顧劍飛很尷尬,我也很尷尬!我索性不去注意他們。他們說他們的,我看我的報紙。

    突然,總辦裏走進來一個女的,她二十五、六歲。我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知道有人進來就用眼角的餘光去看。她是我並不熟悉的人,所以裝作全神看報的樣子。

    “哇哈,安班,這麽靚!”顧劍飛大聲地喊起來。

    浩子轉過臉看著她說:“安西,你迴來了?噢,這個是你們班的英語老師小維。小維,這是一班的班主任,安西,安------安老師。”

    “小薇!?”安西很驚訝!

    “‘維’,維持的‘維’,不是‘薇’!”浩子解釋道。

    “我就想!”安西迴答。很顯然,她以為我叫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本來要和安西來個見麵問候。但浩子戲虐的語氣和安西的誤解讓我有些尷尬與不快!

    “這幾天跑到哪兒瀟灑了?”顧劍飛問安西。

    “瀟灑?無聊死了。我寧願上課!”安西迴答。

    “做什麽?”顧劍飛又問。

    “開會呀,做什麽!”她疾步走到顧劍飛的旁邊伸手奪走他的筆說,“借用一下。”

    等顧劍飛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中的筆已經沒有了。他抬起頭,攤開雙手看著安西走出總辦一臉的無辜。

    “光天化日,名目張膽地搶劫帥哥呀,真是沒天理!”顧劍飛作成無奈的樣子喊著。

    安西聽到後轉身笑嗬嗬地說:“不就是一支筆嘛?喊什麽喊,換作別人,給我還不要呢!”

    “走吧,走吧!”顧劍飛用手比劃著,“秀才遇到兵,噢,遇到女流氓有理說不清!”

    “女流氓?嗯,剛好配你這男流氓!”浩子莫非要把戲虐進行到底?“真是絕配!”

    “死‘呀馮’,整天亂點鴛鴦普。”顧劍飛此下真是尷尬到極點;他站起來綹下報紙,走到走廊外說,“外麵真涼快!”

    浩子聽到顧劍飛的話便哈哈大笑起來。我也忍不住笑起來。

    接著,下課的鈴聲響了,校園裏頓時沸騰起來。顧劍飛從走廊進來再走出總辦。隨後廣播就響了。那裏的學生還做課間操。學生全部集中到操場,老師就接踵而至總辦。他們的嗓門特別大,無論是笑聲還是說話聲似乎都能震耳欲聾。女人天生大嗓門可以理解。男人也如此就不知道是未進化完全還是進化超前了。而我天生受不了那種吵,就很自然地退出總辦到辦公室去。

    辦公室裏除了安西再沒他人。我坐下來之後正好可以看到她。她的頭發很短,就比一般的男生長一點;上身是白色體恤,下身是牛仔。在她的身上,怎麽都看不到女人的味道,倒是有幾分男人的瀟灑。她突然問:“感覺怎麽樣?”

    我不知道她與誰說話沒響應,但被她嚇了一跳。難道是我對她的窺視被發現了?抬起頭來,望了四周沒其它人,也看到她低著的腦袋,我才迴答:“很複雜,說不準,嗬嗬!”

    “對他們兇一點,不要太好了!”她的音量不亞於任何人。厲害的是,她好像還會雙手束搏術,一邊寫一邊說話,頭也不用抬。

    又一個指手畫腳的人!為了結束這種不厭其煩的箴言,我順了她的意思迴答:“嗯,那是!”

    轉過頭,又見那些布滿灰塵的錦旗,所有破舊的陳設,我的淒涼不油心生。我恨自己不能成聖變賢,否則不會以物喜以已悲,把自己帶入停滯的時間隧道裏煎熬!

    可憐的我終於盼到了上課的鈴聲。我捧起所有放在檔案夾裏的材料向三樓走去。還先是一班的課。走進教室,總是那樣不自在。講台矮小,磨損的不成樣子的台麵,使我把書本放下去都要下一番決心。記錄曆史年輪的牆麵與風幹成枯的窗台同樣使我視覺疲勞。

    在講台前站定後,我啟動了課堂的規矩。

    “ss  beging!”

    接著是班長叫“standar  please!”

    同學隨聲起立。

    我看他們站整齊了才喊道:“goodmornim  students!”

    “goodmorning  mr!”

    “sitdown  please!”

    “today ,we will learn a new lesson。”

    這段英文,他們好像沒有聽懂。他們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滿臉疑問。

    “understand me ?”我再用英文問。

    這一問,他們都笑起來了。我雖是個後知後覺的人,但也能明白那笑是什麽意思。我用英文不是想秀自己的英語水平而是希望創造一種學習英語的氣氛,希望他們提高聽力。再者,我所說的也是非常簡單的課堂用語。想不到他們會沒能聽懂!

    “你們是完全不能聽懂還是隻能聽一部分?”我又問。

    “隻能聽一部分!”他們異口同聲地迴答。

    我對他們有些失望,但是他們這種不約而同的默契很讓我震憾!我有些說不清原因的感動!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這是一種心理輻射,是一個人對環境的良好內心體驗!

    “never mind !沒關係!”我微笑地說,“雖然你們現在聽不懂,但是我還是會用英語說話。不過說完之後,我會再用中文說一遍。所以你們要認真聽,希望你們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聽懂我的課堂用語!因為這對你們學習英語是大有幫助的。其實,我講的英語,你們都學過,隻要認真一點,相信你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適應!”

    那節課,我就不停地穿梭在英語與漢語之間。一句英語一句漢語,他們似乎有些頭暈目眩。課堂顯然沒有前一天那樣熱烈。為了使他們能聽明白我授課的內容,我隻好放慢速度。鈴聲響時,備課的內容隻完成了三分之二。

    我有些口幹舍燥。同學們也開始騷動了,個個都伸腰解乏,有的還不停地往外瞅。還是下課吧,剩下的內容明天再講。我想著就放了他們。

    下了樓,來到辦公室,我頭緒開始混亂。已經是初三了而不是初二或者初一啊!適應?還有多少時間讓他們適應呢?可是,這也是個提高聽力的方法。何況那些都是簡單的日常用語,如果連這都聽不懂,那說明他們的水平不是一般的差了。我很矛盾,但更不安!突然間,我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壓力!這壓力與別的壓力不同,它不能由我自己單方麵的努力去緩解。

    很多人都說,農村的學生好教。他們對老師的要求不高,甚至沒有什麽要求。他們的見識、學識有限,老師說一他們不會說二。總而言一,好騙!這確實。可是,一想到由於他們的這些原因而導致不能教好他們我就煩惱不已!

    上午最後一次上課的鈴聲響了。我帶著所有的壓力與煩惱走進二班。在二班,我還保持的程序,但不說一句英語。

    還是講評前一天的那張試卷。評講前,我對昨天的題目提問了一些同學,結果沒有一個可以記得。好在有心理準備,否則我會當場吐血。隻是那時,我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繼續要把那張試卷講下去。在猶豫的瞬間,我想起浩子說過的話“二班的課和學生的表現,你不必太在意!他們就是一堆‘樂色’,為難自己不值!你能上多少就多少,不能上就作罷!”

    可是望著一張張幼稚的臉,我於心何忍?那份天真說明他們能懂什麽呢?山外的世界如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們能懂嗎?未來怎樣生存?是像父輩一樣繼續發揚祖業還是走出山溝溝去追逐屬於二十一世紀年輕一代的夢想?夢想?夢想的概念也許離他們還很遠!多麽悲哀啊,一群連“夢想”都不知所謂何物的孩子!

    拿起試卷,我又把前一天的問題簡單地綜述了一遍才開始餘下的內容。那一節課很安靜,也許是最後一節課的原因,他們顯得沒什麽精神,最後幾乎是我在講台上表演獨角戲。

    兩個班級,連在一起兩節課的落差大得讓我無法接受。結束內容的那瞬間,我無比木然。再次掠過他們那一張張不知世故的臉,我感到心痛,為他們心痛!

    隨著鈴聲,我宣布下課。他們飛一般地衝出教室,有如被禁閉的人重見天日一樣。我卻很無力,像負著重殼的蝸牛慢慢地走出教室,慣性地下樓,很久才到食堂。我餓了,我的心也被那一群沒頭沒腦的孩子給掏空。

    走進食堂,又是一聲聲“你怎麽這麽遲”的問題。我怎麽迴答呢?遲到自有遲到的原因,我不必報告吧?

    我沒有迴答他們,麵帶微笑地走到灶前盛飯。等我轉身的時候,他們都吃完飯並離開了,隻有雪兒和浩子還坐著。

    雪兒說:“現在沒啥吃了!怎麽辦?我再炒一點菜。”

    一個人身處異地他鄉,聽到這樣關心的話語,我心裏特別溫暖。我這一走神,雪兒就去弄菜了。我急忙說:“雪兒,不用了再忙乎了,我隨便吃一點,再說我也吃不多!”

    雪兒還是沒有停止她的動作。我又說:“雪兒,真的不用煮了,我吃不了多少,到時又浪費!”

    “煮一點吧,這樣怎麽吃呢?”浩子也說。

    “沒關係的,我就吃一點。雪兒,真的不要煮了,等你煮好,我也差不多吃完了。那不是又白忙了?!”

    雪兒終於把菜放迴去。她轉過身又在桌旁坐下,她微笑地說:“這夥人像土匪一樣,後到的人幾乎吃不到菜。所以,往後你還是早點來,速度快一點!”

    “簡直是餓狼!”浩子有些憤憤不平,“要是我先到,都怕吃過火了,擔心他們沒菜吃,就少吃。他們可倒好,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一口倒進嘴裏。以前呢,我也像你現在一樣,現在學聰明了。當然,我還是有分寸的,不會說因為先到就把所的東西一掃而光。”

    我一邊微笑一邊聽浩子講。雪兒收拾碗筷。她先把飯桌擦幹淨了才去洗鍋碗瓢盆。

    看雪兒一樣樣洗一樣樣漱,我不知道雪兒有何感受,而我真的感覺到了麻煩感覺到了累。我很不解,為什麽讓雪兒當廚娘;難道就因為她是女的?可她也是一個老師,老師的地位是平等的,憑什麽讓她來為這麽多人服務?“為什麽不雇一個阿姨來做飯而天天讓雪兒做呢?這樣不太妥當吧?再說雇一個人做飯也不用多少錢的,而且在農村應該會更便宜!”

    “以前是這樣的。這學期,阿姨不做了,現在還沒找到人,所以隻好我先煮著了。”

    “下周再叫不到人,不管了,下館子也好,食堂吃也罷,各人自己處理吧!做做飯就算了,菜也沒人去買,還真把人家當老媽子呢!”言語間,我感覺到了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浩子對雪兒的關心。發自肺腑的關心!我不油自主地轉過去看到,他的臉特別的氣憤。我害怕他發現我的異常又急忙移開視線。

    “一幫男人,有什麽辦法!不過至少每天也要安排一下人去買菜。我也要上課,連同買菜做飯怎麽忙過來?”雪兒抱怨地說。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怎麽可以把所有的活都丟給一個女老師呢?何況雪兒是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孩?難道他們的眼睛全被狗屎給蒙住了?

    “浩子,明天我們去買菜吧!正好也可以去看看軼峰街!”我對浩子說。

    “這幾天都是他去買的菜。”雪兒說。

    “那明天你來叫我,我去當你的助手!”我笑問浩子。

    浩子笑著看我,雖沒有說話,但算是默許了吧!

    那是到軼峰中學以來說的最多話的一次,也是第一次與雪兒這樣近距離的對話,也是我與浩子和雪兒第一次三個人的對話。從這次對話裏,我對浩子與雪兒有了新的認識與感受!

    雪兒收拾完畢後,我們三個人一同離開食堂走迴宿舍。走到二樓的樓梯口時,浩子問我:“現在是不是又去午睡了?”

    我迴答:“是的。要不做什麽呢?”

    “到樓上去看看,走吧!”浩子說。

    “小維來這麽多天,還沒上過三樓吧?”雪兒問。

    “是啊!”我迴答。

    “那走吧!剛吃完飯,立即去睡不好!”浩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

    “嗯。”我迴答。

    雪兒在前頭,我與浩子並肩。

    走到三樓,樓梯口的牌桌上早已有人上座,正座的是安西、顧劍飛、王菲和柯丘嵐。難得的是很安靜,沒有鬼哭狼嚎的聲音。我倒是被浩子嚇了一跳。他突然吆喝起來:“哇哈,這一幫人又開始腐敗了!”

    雪兒在那站了一會兒,浩子也停下來。我以為他們會去湊熱鬧了。要是這樣,我打算馬上下樓。大中午的,我怕吵,而且前一天被他們吵過,心理還沒有平複!此外,我對他們也還不熟悉,站著總感覺不自然。好在浩子站了一會兒就起身走迴宿舍了。我跟隨其後。

    浩子打開門說:“這就是我的房間,怎麽樣?”

    我環顧一周,裏邊所有物件擺設錯落有致,地板也一塵不染。原來是他對自己的傑作得意忘形!他先進房,給我與雪兒分別拿了一雙拖鞋,接著急忙給我們搬椅子。等我們坐下之後,他便端來一小碟水果並招唿我們吃。“壞仔,來,吃一些。雪兒!”他自己也吃著,他說,“飯後吃一些水果舒服!壞仔,不要那麽斯文!我跟你講,這裏的人野得很,你斯文就沒得吃,餓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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