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嗤地笑了一聲,說道:“這麽會玩女人,和多少女人廝混過?”


    身後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把她的身體轉過來,拉著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上,漸漸地又向下滑去,低聲認真道:“楊執雖然身份卑賤,但自始自終隻忠於夫人一個人,夫人可以有很多麵首,但楊執......隻有夫人一個,”而後攏著她的手,慢慢握住自己,“它是幹淨的。”


    楊夢嬌緊緊地抿著嘴,眼淚又流了下來。


    就這樣吧,她想,就這樣吧。


    楊執含住她的耳垂,溫熱的舌尖舔舐著她的耳蝸,再次喑啞輕問:“還要嗎?”


    她唇角微翹,像嘲弄,又像微笑,再次點了點頭。


    漫長的糾纏並沒有讓兩個人感到厭倦,夕陽的陽光從窗子透進來又漸漸暗下去,兩人就這麽並躺在床上,心中的塵囂在不知不覺間平緩下去。


    如果事情就這樣下去,夏初菡想,或許對楊夢嬌而言,對別人而言,都不失為一種美好的結局。


    實際上,如果有這樣一個男人愛著你、守護你,身為女子,如果用心感受一下,任誰也不能說這不幸福。


    然而世事的發展,永遠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楊夢嬌決定對表哥死心的時候,一年後,表哥派人來提親,並特意問她:表妹尚願意嫁於我否?


    從母親房中出來的時候,她的腳步都是虛的,如踩在一團一團的棉花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夢遊的狀態。


    歡喜嗎?


    似乎是歡喜的,可是比起父母那純然的不加掩飾的歡喜,她的歡喜中便莫名地多了一些難以言訴的複雜。


    好像期待太久,追逐太累,一旦願望達成,除了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之外,還有一絲莫名的酸楚和悲意。


    但是她的心情是沒有人在意的,她隻需安生地做一個再嫁娘即可。


    數來數去,她身邊隻有楊執這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卻似乎又是個不合適的對象。


    又一次糾纏完畢,兩人並躺在床上,她說:“表哥派人來提親了。“


    她明顯地感覺到身旁人的僵硬,然後便是那人的唿吸,壓抑的,低促的,如暗潮一下一下打到她的心上。


    她又說:“扣兒很喜歡他。“


    “那你呢?“半晌,那人終於慢慢地問出一句。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喜歡,一直很喜歡。“


    身邊人的唿吸靜了下去,仿佛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她道:“你想去父親身邊做事,我去給父親說,如果你想娶寶笙,“她微微頓了一下,”我派人把她找迴來。“


    他突地笑了一下,坐起身:“這算是補償?“


    楊夢嬌沒有說話。


    他不管不顧地拉起她的腿,依然笑:“可我最喜歡這裏。“


    她抿唇,輕聲道:“可我們總不能這樣偷情一輩子。“


    “有何不可?“他說,一口咬在她那裏,她疼得哆嗦了一下,就聽他道,”隻有我最了解你,隻有我可以讓你最歡樂,你知道的,對不?“


    她的聲音在他的動作下已經變得潰不成句,細細嚶嚀:“可我總要嫁人。“


    他微頓,而後道:“你可以嫁,但比必須帶著我。“


    楊夢嬌微微蹙眉,嬌喘籲籲,沒有出聲。


    他蛇一樣沿著她的身體,伏在她的耳邊,邪氣地笑:“在我們一起做了這麽多事後,甚至還一起殺了人後,你以為你還能拋下我嗎?“


    一縷寒意從心底升起,她情不自禁地睜開雙眼,說道:“你在威脅我?”


    “對!”他說,決絕的動作如他決絕的聲音,“我說過,你招惹了我,就是要下地獄,你也必須陪著我!”


    話畢,風雲驟起。


    對於楊執的所作所為,夏初菡覺得,他純屬是想不開,既然楊夢嬌都已經答應幫他娶寶笙了,他和寶笙組成一個正常的家庭多好,何必非要跟著楊夢嬌一條道混到黑?


    他這麽一個聰明的人,明知道跟著楊夢嬌沒有什麽好結果的。而且人家已經都要嫁人,準備去禍禍表哥了,他趁機把自己摘出來多好,難道和楊小姐廝混久了,他的腦子也沾染上了被驢踩的特性?


    對此,鏡中男隻是長久不語,目光蒼茫蕭寂,而後道:“如果我能看透,又哪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戀她,已經到了什麽都不顧的程度,說起來,我無親無故,蕭然一身,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還有什麽可在乎的呢?


    且我為了她,付出太多,人對自己全心付出的過的東西,總是格外上心些。


    自我和她在一起後,為了不讓她懷孕,我便把自己......她有夫有家有兒女,我卻什麽也不會有了,除了她,除了緊緊攥住一部分她,我還能怎麽辦呢?”


    他望著遠方,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無望的死氣。


    夏初菡心中如被巨雷轟過,巨大震驚之下,瞪著他,真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第107章 鏡中影(14)


    第107章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轉眼已是三月底,滿目芳菲將盡,楊絮紛飛,白蒙蒙的楊絮落入水中,如一層浮雪。


    夏初菡不知這已是一路以來第幾個客棧,她現在已經完全不敢用鏡子了,不但不敢鏡子,就是用水,也是各種心理障礙。


    於是每日起來梳妝時,都是把夫君大人拉起坐在旁邊,扒開他的眼皮,聊勝於無地,從他的眼中照一照自己的模樣。


    所以說,鳳眼這種狹長的眼形有什麽好啊,關鍵時刻,哪有濃眉大眼來得實惠。


    江含征不知道自己已被嬌妻暗暗嫌棄,更不知道她這麽親昵地凝視自己的眼睛不過是因為鏡子的緣故留下了心理陰影而把他當鏡子用。江含征想當然地把她的舉動理解為她在向自己別樣撒嬌,所以十分享受地接納了這種新式的閨房逗趣,每日用雙眼真實地記錄下嬌妻俊俏的男裝模樣。


    新買的春裝穿上身,青衫飄逸,青帶飄拂,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纖細的身姿如一條柔韌的春柳,適合雙掌合握,讓人心動。


    江含征越看越愛,忍不住把她拉在懷中動手動腳,感歎:“我還是更喜歡我家娉娉男裝的模樣,哎,你說,這樣的我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一邊如此流暢地自我反省著,一邊更加興致勃勃地動手動腳。


    夏初菡甚覺無語,不停地撥開著他造次的手,略略羞窘道:“大人不要亂動,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大人眼中的小人兒怎麽好像是反著的?”


    “反著?”江含征絲毫不理會她的打岔,順口道,“鏡子可不就是反著的麽,有什麽好奇怪的。”


    夏初菡驀然一怔,仿佛有一道流光瞬間劃過她的腦海,她竭力地想抓住一點什麽,可身邊的人絲毫不給她深思的機會,轉眼便把她擒住,親在了唇角。


    也不知道這天天親還有什麽好親的,夏初菡覺得,夫君大人的樣子......這是把自己當成了早餐......


    被人當作早餐的姑娘被人親得滿臉紅暈,嬌喘微微,嫣紅的嘴唇如沾露的花瓣,瑩潤欲滴,誘人采擷。江含低低地看著,眸色暗深,嗓子發緊,低道:“巡察的事......還是我自己去吧,你的樣子,我會想把別人的眼挖出來......“


    夏初菡:“......”


    想讓她陪伴的是他,給她專門購置出行衣裝的也是他,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說不讓她去的還是他,夫君大人這種反複無常來迴折騰的勁兒,真不知道是像誰。


    無語半晌,夏初菡再次向他求證:“真的不用我相陪嗎,你看我都準備好了,昨夜夫君不是還說,自我們婚後我就陪你少了,冷落了夫君大人您嗎?”


    江含征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唇上粘,像患了牙疼病似的,悶聲悶氣道:“為別人著想,免得讓別人真染上分桃癖,你還是留下的好。”


    夏初菡:“......“


    什麽意思?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夫君大人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不過不用外出她也樂得輕鬆,於是她嫣然含笑地對滿臉鬱結的夫君大人道:“既如此,那夫君你早些迴來,我等你。”


    這話說得甚是情意款款,江大人的臉色終於好轉,“嗯”了一聲,出門去也。


    夏初菡拿出鏡子,揭開遮布,一扇虛幻的薄光門後,鏡中男的身影顯現出來。


    夏初菡道:“我想知道,為什麽貼在鏡子上的符咒會不管用,你知道麽?”


    鏡中男的懶懶的,聲音了無生氣:“不知,或許是那個把我封入鏡中的人下了什麽封製,也或許因為鏡中的世界和外麵的世界本就是反著的,所以正常的符咒對鏡中的鬼魂不管用。”


    夏初菡凝眉沉思,目光霍然一跳。


    鏡中男陷入迴憶。


    又一年,楊夢嬌嫁人,他隨之入了表哥府。


    初到陌生地,他人事不熟,靜心潛伏了一段時間。


    表哥是這樣一種人,不管他娶的是誰,不管他以何種原因娶她,既然成了他的妻子,他便會待她很好。


    所以最初的時候,楊夢嬌是滿意的,有一種得償所願的欣喜感。


    但人心莫不如此,得到許多,還想更多,*永難滿足。


    她會有意無意地拿他對自己和對表嫂進行比較。


    然後發現,他對她的前妻總是有說不完的私房話,時時言語帶笑,而對她,雖然也是溫和以對,但總是說些家中的、孩子的瑣事這些她不怎麽感興趣的話題。


    而且時間越長,兩人的話越少,他不像楊執一樣把全副的精力都投注到她身上,他關懷孩子比關注她多,除此之外,他讀書、下棋、畫畫,撫琴,與朋友吟詩唱和,遊山玩水,就是對著一盆盆栽也能默默地賞玩半晌,完全沒有她插足的餘隙,讓她甚感不是滋味。


    特別是每年他前妻的忌日,他都會去寺廟中住幾天,而家中因為他的緣故,也會隨之齋戒數日,當她怒氣衝衝地問起時,家中的管家說,這是前些年留下來的習慣,如果夫人不滿意,可以改。


    她是改了,可是心中依然不痛快。


    好像她和丈夫之間一直住著第三個人,那個人牢牢地霸占著丈夫心中的位置。


    其實想想,楊小姐真是在吹毛求疵。


    看看周圍的豪門貴婦,哪個不是這樣活著的,男人有男子的世界,女人有女人的圈子,女人何必非要樣樣插手男人的生活?


    表哥家世顯赫,君子端方,為人長情又潔身自好,她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可她還不滿足,偏要和過世的表嫂比。


    問題是,怎麽比?


    表哥和她談古論今,評點時事,聊四方風物,她有表嫂的見識麽,能接得上話麽?


    表哥喜愛的一切,讀書、下棋、撫琴、吟詩,她感興趣麽?


    她見過表哥和朋友們限時限題作詩時,表嫂也參加,所有的人都必須站著作詩,隻有表嫂被允許坐著,她心裏羨慕,可是讓她這般以詩文畫論交,加入他的朋友,她加入得進去麽?


    還是那句話,不攀比,她和表哥便有一個溫馨的家,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兩人閑時聊聊孩子,聊聊家事,一輩子也就這樣淡淡暖暖過去了,但她偏不,不攀比不成活,不攀比便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特別是,表哥對她,絕不會像楊執那樣,以她為中心,毫無原則地支持縱容。


    有一次,她和表哥說起,幾個豪門貴婦鬥富。明明是她的頭麵更貴重些,偏偏是另一個貴婦的贏得了頭彩。


    原因是,該貴婦為了讓自己的孔雀頭麵出彩,硬是貼出尋找招風耳的告示,然後招來一個招風耳奇醒目的人,待那人畫上孔雀狀,那一雙紋飾過的耳朵,就像迎風展開的孔雀屏,硬是把一對並不算十分貴重的耳飾襯得風華絕代,再加上其他不俗的裝飾,於是該貴婦贏得了頭籌。


    楊夢嬌說起這個的時候甚是憤憤不平,表哥聽著,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盡量克製,可楊夢嬌依然聽出他語氣中斥責之意,大意是說,身在鍾鳴鼎食之家,不知人間疾苦,這世上不知多少人還在忍饑挨餓,賣兒鬻女,他就親眼見過一次大災後那些流民的慘狀,自家不能做些什麽也就罷了,卻還要這樣炫耀鬥富,簡直是無聊至極,尤其是,這樣做,何以為孩子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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