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對這個看臉的世界深深地絕望了,無言地扶著額從他身旁走開,直接去了接鬼室。


    室內幻境依然,宏大的幻境如一卷流轉的畫麵在眼前鋪展,繡繡君駐足遠望,目光杳渺。紅色的大氅在他身後曳開,曳成一片豔麗的流霞。


    夏芩無心欣賞美人風姿,徑自道:“你答應了田五疇後,新婚當晚發生什麽了,我需要真相,戳破這個虛假的人世。”


    繡繡君瞟她一眼,卻沒有生氣,靜了片刻,徐徐道來。


    大紅雙燭,鳳冠霞帔,他坐在簇新的婚床上,頭上遮著紅蓋頭,既沒有一般女子的羞澀激動,也沒有想象中的忐忑不安,心中隻是一片虛妄的平靜。


    終於,有人進了門,有人坐在了他的身旁,有人挑起了他的紅蓋頭。


    四目相對,他看到青年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也看到了青年眼中的自己是如何豔麗奪目,風華驚人。


    “繡繡。”青年喃喃,如墜入一場夢幻,抬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麵龐,目中是刻骨的迷戀。


    他嫣然一笑:“夫君與妾共飲一杯交杯酒吧。”


    而後在青年燦然凝視的目光中,他巧笑倩兮地執起酒壺,倒入酒杯,走到青年身旁,偎入青年的懷中。


    “第一杯,繡繡先喂夫君。”


    靈巧的笑聲如百靈嚦囀,讓青年意亂神迷,不自覺地摟緊了他。他把酒倒入自己口中,卻轉瞬對上青年的口,密密地哺了過去。


    氣息紊亂,醉顏酡紅。


    他看到青年眼中升起的火熱的渴望,卻仍是不疾不徐,巧笑倩然:“現在該夫君喂繡繡了。”


    青年配合著他,飲下一口酒,而後對準他嫣紅的唇緩緩度了過去,下一刻便是如吞噬一般急切而密不透風的吻。


    一壺酒就那樣飲完。


    不要問他們的新婚之夜是如何蒙混過關的,青年本就飲了很多酒,再加上他精心準備的一壺,早已神誌不清。


    唯口中還不停地喃喃著:“繡繡,繡繡。”


    他唇角勾起,笑意深深,抬手探入青年的衣襟,在一聲接一聲纏綿蝕骨的“繡繡,繡繡”的唿喚聲中,緩緩地俯身向下,傾力給了青年來了一場無與倫比的感官盛宴。


    為他們的新婚夜蓋下一枚名副其實的印章。


    ☆、第41章 男嬌娥(5)


    第41章


    次日,宋繡繡是在一聲重重的重物墜地聲中醒來的。


    他半撐起身,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句“什麽?”便對上了地下青年震驚難言的臉。


    人瞬間醒了個通透。


    “你,你,你是男人?”


    田五疇指著他,臉色發白,聲音顫抖,都忘了從地上起身。


    宋繡繡淡淡地“嗯”了一聲,從床上坐起,漆黑的長發垂在腰側,鬆鬆的領口處,露出一枚鮮紅的吻痕。


    田五疇的目光抽搐起來,他從地上彈跳而起,如遭受了巨大的愚弄,漲紅了臉怒吼:“你是男人你他媽還要嫁我?”


    宋繡繡纖長的手指理了理衣襟,那樣簡單的動作讓他做起來便分外風情萬種,他輕抬長睫,眸光流轉,徐徐道:“並非我非要嫁你,而是你非要娶我,我已經千方百計地拒絕過了,你知道的,是不?”


    田五疇渾身的血都逆流而上,他紅著眼眶,牙關緊咬,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你把別人當猴子耍很得意是不是?”


    宋繡繡微微搖頭,伸手覆在他的手上,田五疇像被灼燙了一般,猛地鬆開他,宋繡繡順勢倒在了地上。


    他身材窈窕,弱質纖纖,單從外表上看,真的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嬌柔少女,讓人生憐。


    田五疇硬生生地別開目光,兩頰的咬肌隱隱直跳,比遭受愚弄更痛苦的,是幻滅。


    宋繡繡坐在地上,抱住雙膝,黑瀑般的長發纏住腰身,在清晨微寒的光芒中,愈發顯得無助可憐。


    他說:“繡繡長期男扮女裝,實屬情非得已,並非有意欺騙田爺。如果田爺不能容,繡繡的嫁妝裏,就是田爺贈送的房契首飾,繡繡物歸原主。如果田爺見憐,容繡繡一個棲身之地,繡繡願意以女子的身份終身服侍田爺,並努力刺繡賺錢,為田爺購置妾室,繁衍兒女。”


    他說得這樣輕描淡寫,這樣輕描淡寫,田五疇終於忍不住轉過臉來,目中是壓抑的淚光:“就這樣?”


    宋繡繡不禁眉頭微蹙:“不然呢,田爺還想怎樣?當初,繡繡為田爺的誠意感動,才決定冒險一嫁,原想著就是田爺不能忍,至多不過賜一張休書,大家一拍兩散,難道田爺還想把繡繡賣了填補損失不成?”


    越想越有可能,心中抑鬱發悶:“如果田爺非要這樣,繡繡也隻能認了,隻求田爺見憐,不要把繡繡送去官府。”


    田五疇字字咬牙切齒:“你也有怕的事?”


    宋繡繡抬頭看了他一眼,垂下長睫,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道:“如果落到那些獄吏犯人手中,隻怕會被他們玩弄致死。”


    想到那種情形,宋繡繡忍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跪在地上:“求田爺見憐,其實繡繡除了不能生兒育女外,和女人也差不多,甚至比女人更好,昨晚田爺就-----”


    話未說完,田五疇便像被蟄了似的,大吼一聲:“閉嘴!”奪門而去。


    宋繡繡怔怔地望著那扇不住開合的門,過了好久,才迴過神來,撇了撇嘴,理了下長發,緩緩起身。


    新婚第二日,田五疇便去了外地,兩個月後才歸。


    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生意上的夥伴,也是他的遠房親戚,論起來還叫表姨兄。


    表姨兄一邊進門一邊嘖嘖稱歎:“初聽說你剛大婚就到外麵做生意,我還不信,瞅瞅,這窗上的‘囍’還沒揭呢。”


    田五疇漠然地掃了一眼那個“囍”字,說道:“表姨兄第一次來我這裏,先不急著走,中午我讓廚房弄兩個小菜,再整兩壺酒,我們兄弟倆好好聊聊。”


    表姨兄撮著牙花子打哈哈:“那感情好,就叨擾姨弟了。”


    正說著,宋繡繡從房內走出來,兩兩相見,各各一呆,特別是那位表姨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宋繡繡最先迴過神來,嫣然一笑:“當家的迴來了,這位是?”


    田五疇的臉木木的:“表姨兄。”


    宋繡繡款款行禮,聲如鶯囀:“原來是表姨兄,多有怠慢。”


    表姨兄連忙手忙腳亂地還禮,眼珠子恨不能長在眼前的可人兒身上似的,口中沒輕沒重道:“不敢,弟妹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兒啊,表姨弟這是幾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啊。”


    田五疇的臉沉得如同陰了好幾個月沒有下雨的天,心裏突然非常後悔把這個表姨兄請到家裏來了。


    宋繡繡抬袖掩唇,眼波欲流,笑意顫顫:“表姨兄過獎了,當家的既要招待客人,妾這就下廚整治酒菜。”


    說罷嫋嫋一禮,娉婷告退。


    單看身影,當真是美人中的美人,女人中的女人,誰能想到……


    田五疇緊緊地咬著牙關,目眥欲裂,覺得剛剛平複了兩個月的心火又開始複燃。


    酒菜上桌,意外地可口,表姨兄邊吃邊讚,且多飲了幾杯,嘴上愈發沒了把門的,拉著田五疇的手醉話連篇:“兄弟呀,聽老哥一句話,人生在世,難得一紅顏啊,千萬也別冷落新媳婦啊,”打了一個酒嗝,“你掰著指頭數數,就讓你可著勁兒地硬,你還能硬幾年?”


    田五疇:“……”


    表姨兄醉眼迷離,絮絮叨叨:“所以……能享樂時且享樂,像你兄弟我,苦啊……你嫂子那張臉,睡覺時不捂著,都能做噩夢,生了幾個娃後,越發不注意收拾了,出來進去,不知道的,都說那是我奶奶……”


    田五疇:“……”


    表姨兄:“你說,對著這樣的女人,做男人的,誰還能硬得起來?好不容易十天半月來一迴,也弄不出啥滋味,還抓我,踢我,說我沒用,媽的,老子沒用能讓她生幾個娃?老子沒用能讓外麵的女人叫那麽歡?”


    又是一個酒嗝,語重心長:“……外麵的女人不能找啊,費錢不說,可是要得病的呀,教壞了娃兒怎麽辦啊,要是你嫂子能有弟妹一個指頭那麽俊,你老哥也也不至於這麽苦啊……”咕咚一聲,滑桌子底下去了。


    田五疇麵無表情地瞅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拖到床上,起身出門。


    到了他們的婚房,宋繡繡果然在那裏,看到他,宋繡繡起身笑道:“吃完酒了?”


    田五疇點了一下頭,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宋繡繡打開,努力地睜大著美目,吃力地辨認:“嗯,……書……”


    田五疇:“休書。”


    宋繡繡小口微張,隨即臉上便現出一種被金元寶砸中的巨大驚喜,一連迭聲地稱謝:“謝謝田爺,繡繡就知道田爺不是那麽無情無義的人,一定不會把繡繡送官府的。”


    喜滋滋地把紙折好,放入懷中,又覺得不夠保險,轉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梳妝匣,和自己的寶貝首飾放在一起。抬頭笑道:“田爺飲酒累了吧,繡繡這就去給你倒點水泡泡腳。”


    田五疇的心情當真是難以言喻的複雜,且看到他唇角明媚的笑意又十分矛盾地覺得非常刺眼,不禁道:“我還以為一般女子收到休書後都會哭天抹淚的。”


    宋繡繡討好地笑:“因為我不是一般女子嘛。”唇角微微下墜,“一般女子還能嫁個好男人做依靠,我卻不能。”


    田五疇目光微動,視線緩緩落在他微微露出一尖的三寸金蓮上,答非所問:“為何不恢複男子身份,自謀生路。”


    宋繡繡長睫垂下,唇角勾起:“如果可以,早就做了。”


    田五疇不再說話,宋繡繡轉身端來熱水,放在田五疇腳邊,然後半跪在地,幫他脫鞋襪。


    田五疇不自覺地躲了躲。


    宋繡繡道:“休書都已經下了,就當是最後一次服侍田爺吧。”


    田五疇垂目看著他,聲音略啞:“你不必如此,我已經讓人為你備下一間繡坊,即使你沒有我的一半財產,也不至於凍餒,更不用……委屈自己……”


    脫鞋襪的手一頓,隨即便是更加溫柔更加細致的揉捏搓洗,宋繡繡低著頭,田五疇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他的聽到聲音,如蒙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沒委屈,謝謝田爺,繡繡隻恨此身並非真正的女子,不能以身報答田爺……”


    腳洗完,繡繡為他拿來新的襪子,襪子的一側,綿綿密密縫有福字暗紋,既素樸又精美,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田五疇有些怔忪。


    宋繡繡又端來些許酒菜,微笑道:“本該讓田爺早些休息,隻是繡繡不知道什麽就要走了,這最後一席就當是向田爺告別吧。”


    說完,挽袖斟酒,送到田五疇的唇邊。


    田五疇微微一怔,卻不自覺地想起他們新婚之夜的交杯酒……目光不經意地滑到眼前之人的唇上,那唇也仿佛沾了露水的花瓣,是那讓樣嫣紅水潤……


    他別過眼,仰起頭,一飲而盡。


    宋繡繡又斟一杯。


    酒意漸濃,醉眼迷離中,田五疇喃喃問他:“當初……你為何要扮作女子?”


    宋繡繡緩緩靠近他,聲音低低:“你真的想知道?”


    田五疇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身體不自覺地向一邊倒。


    宋繡繡傾身扶住他,嘴唇不經意地擦過他的耳際,香軟的氣息撲在他的耳畔:“夫君累了,繡繡先扶你上床休息,然後再慢慢告訴你。”


    田五疇迷迷蒙蒙地睜開眼,低喃了一聲“繡繡”,又慢慢閉上眼睛。


    宋繡繡把他扶到床上,輕撫著他的睡顏,長睫密密垂下,唇角微翹:“繡繡的身世,夫君你是不會想知道的,就讓繡繡在離開前,最後服侍你一次吧。”


    而後緩緩俯身,吻上他的喉結。


    ☆、第42章 男嬌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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