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老夫人第一次做夢見著錢氏的時候,她穿著的是一件淡綠色的衣裳,頭上一支碧玉簪子,十分清爽,麵容還是像她剛剛嫁到駱家來的那樣端莊。她慢慢的走了過來,朝駱老夫人笑了笑:“母親這些年過得可好。”


    “你、你、你……”駱老夫人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心裏清楚得很,錢氏已經過世了,可為何她卻又出現在自己麵前?她左顧右盼的看,想尋餘媽媽與幾個伺候著的大丫鬟,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影。


    “母親,為什麽要驚慌?媳婦給你來請安了。”錢氏柔柔弱弱的眉眼,一點點的逼近了過來,駱老夫人越來越緊張,慌亂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張臉靠近,驀然便變成了一隻老虎,張開了血盆大口朝她撲了過來,駱老夫人“啊”的驚叫了一聲,從夢裏醒了過來,餘媽媽站在床邊,焦急的推著她:“老夫人,怎麽了?怎麽了?”、


    “沒事。”駱老夫人伸手抹了下額頭,一手的汗:“我做夢見著錢氏了。”


    餘媽媽也唬了一跳,趕緊替駱老夫人用帕子擦汗:“老夫人別想太多,錢氏是過世七年的人了,早就投胎轉世,魂魄都不在了哪。”


    盡管餘媽媽極力在安慰她,可駱老夫人還是心中惴惴不安。後來幾天連續都夢到了錢氏,有時候變成猛獸,有時候化身長蛇,還有時竟然變成了長孫女相宜那模樣,張開十指朝她撲了過來。


    駱老夫人精神越發的衰了,她從大牢迴來不敢去主院住,堅持要住到駱三老爺院子裏頭,因為她那陣子正是在主院裏設計了錢氏,她害怕錢氏會在主院裏頭等著她。錢氏是個守禮的,小叔子的屋子,她總不會進來。


    可是駱老夫人失算了,錢氏還是很準時的出現在了她的夢中。


    這是自己大限已到了,駱老夫人十分悲哀,自己做了那虧心事,總有得報應的時候,這是錢氏在纏著自己要去陰曹地府算賬了。


    大夫見著駱老夫人那般說得篤定,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駱老夫人,你主要還是深思竭慮,要多多靜養。”


    駱三老爺聽著這話,知道母親好起來已是無望,全身發軟,眼中流出淚來。駱三奶奶趕緊扶住了他:“夫君,你且鎮定些,大哥過來了!”


    門口出現了兩條身影,駱三太爺先一步跨了進來:“大嫂,你怎麽變成了這般模樣?”


    駱老夫人睜眼見著駱大老爺與駱三太爺,心中便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她冷笑了一聲:“餘媽媽,你去主院那邊叫青蘿她們講我放財物的箱籠搬過來,還有這些年的賬簿子也一起搬來,我要跟老大好好對下賬目。”


    “是。”餘媽媽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駱大老爺聽著駱老夫人的話,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可又慢慢的提了上去,母親為何這般爽快就答應要查賬?莫非她已經做好了應付的準備?


    “母親,現在你身子不好,咱們暫時就別提這些事情了。”駱大老爺假惺惺的說得關切:“等你身子好了些再查也未嚐不可。”


    “老大,你也不要裝模作樣了,就連你三叔都喊了過來,難道還會再等幾日?分明早就做好布置了。”駱老夫人擺了擺手:“隻聽說你日日在我主院裏軟纏硬磨著我的丫鬟們將那些箱籠給你瞧,現在我讓他們都搬過來,你反而不要了?那好,我派個下人去追餘媽媽,讓她不用去了。”


    “不不不,既然母親以大局為重,那兒子也不能拂了母親一般好意。”駱大老爺笑得十分勉強:“剛剛好三叔今日過來看望母親,不如讓他主持著分了家。”


    “好好好,分家就分家。”駱老夫人氣得全身冰涼,雖然自己疼愛幺兒,可在駱大老爺身上,可沒少花銀子,廣陵府裏這正七品的推官,還是自己花了不少銀子才堆出來的一頂烏紗帽,真真是銀子喂了狗,老大活脫脫的一隻白眼狼!


    自己還逼著靈兒替他去說好話,要給他弄去做縣令,這可真是……駱老夫人咬著牙後悔不迭,早知如此,不如不管旁人非議,先將幺兒給弄出去呢:“老三媳婦,你讓下人傳我的話,把幾院裏的主子們都給我喊到這裏來,商議分家之事。”


    駱三奶奶心中激動,趕緊讓自己貼身婆子丫鬟出去傳話,聽著說要分家,駱二奶奶趕緊讓人去尋了駱二老爺迴來,夫妻兩人飛快的趕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還在商議,不知道分家能撈著些什麽。


    “不用說,肯定是大哥最占強。”駱二奶奶很不滿意:“竟然去喊了三叔過來,明擺著這兩人早就串通好了。”


    “那還能有什麽辦法?”駱二老爺直歎氣:“咱們可是二房,又不是大房。”


    駱二奶奶直頓足:“為什麽你就不早生一年。”


    駱二老爺頓時隻覺自己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相宜得了消息倒也不奇怪,淡淡一笑:“這可終於要分家了。”


    “可不是?”秦媽媽與方嫂交換了一個眼神,點了點頭:“這寶都悶了這麽久,總算可以揭盅了。”


    連翹跟在相宜身邊,睜大眼睛問:“這個分家跟我們家姑娘有什麽幹係?為什麽她也要去?走到三老爺院子也有很長一段路哪。”


    “分家跟我們姑娘沒什麽好處,隻怕他們還想打秋風將姑娘母親的嫁妝撮弄了去呢。”方嫂笑了笑:“咱們可得留點心。”


    “有媽媽和嫂子在,我就安心了,還怕他們想出什麽鬼點子來?再說了,媽媽嫂子不總是說要我尋個機會離開駱家,這可不是個大好機會?”相宜笑了笑,她還巴不得分家的時候鬧了起來,那自己也好趁機跟駱家脫鉤——她正愁找不到離開駱家的理由,這可不是想睡覺有人送枕頭?


    “姑娘說的也對。”秦媽媽點了點頭:“若是他們正算計到姑娘頭上,咱們正好也趕緊走,這個地方住著,真是憋氣得很。”


    連翹聽了眼睛一亮:“真的可以走?太好了!”


    主仆幾人一路商議妥當,心中有了數,這才邁步走進了駱三老爺的院子,前院已經站滿了人,見著相宜進來,丫鬟婆子們讓出了一條道,讓她進去。


    院子的大樹下邊放著幾個箱籠,駱老夫人被人抬了出來,坐在樹下邊,餘媽媽撐了一把油紙傘給她擋住日頭,斑駁的影子在她臉上跳躍。青蘿與青箬正在拿著賬簿子報數,聲音清脆不過,旁邊駱府的管家權當了賬房,正拿著算盤劈裏啪啦的打個不停。


    這是在大清算了?相宜好奇的看了看那幾個箱籠,看起來分家之前要起底了。她的目光慢慢的掃了過去,見著駱老夫人那灰敗的臉色,心中忽然有一種痛快之感,雖然朱知府並未當場宣判,可駱老夫人在大牢裏住了這幾日,也夠她捱的。剛剛過來的時候,聽著一下丫鬟婆子在細細議論,請來的大夫都隻說老夫人的病好不了,靜心休養或許能過三個月,若還是憂心竭慮,隻怕是半個月都難得熬。


    相宜有些遺憾,這種人,難道不該死在刑場上?母親是駱老夫人害死的,她身上背負著血債,該是要用血來還的。朱知府竟然將她送迴了駱府,不擺明著是想要包庇她,讓她在府中壽終正寢?


    這官場果然黑暗,真是官官相護,自己人小力微,如何能鬥得過那些陰險之人。相宜眼睛盯住駱老夫人,憤恨交加,真恨不能手中有把刀子將她紮出幾個窟窿出來。


    駱老夫人本來傾耳聽著那邊結算,忽然覺得有兩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臉過去看,便見相宜正死死的盯著自己,一雙眼睛裏有著深深恨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那雙眼睛,跟死去的錢氏何其相像!


    隻不過錢氏總是柔柔弱弱,而她的女兒卻多了幾分剛強與不屈。駱老夫人失神的望了一陣,忽然間有些膽怯,站在那裏的相宜瞧得久了,仿佛與夢中那錢氏重疊了起來——她也是穿著淺綠色的衣裳,那般相似的眉目——駱老夫人捂住胸口,忽然覺得自己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過了好一陣子,那些賬簿子才算了個結餘出來,一共還剩三萬六千兩銀子。駱大老爺一聽,頓時白了臉:“怎麽隻有三萬六千兩銀子?怎麽可能?”


    駱二老爺也有些疑惑:“母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駱家這麽多年下來,就攢了三萬六千兩銀子?好像少了些罷。”


    “母親能攢三萬六千兩下來已經不錯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駱家那時候破敗成了什麽樣子,若不是大嫂帶了這麽多嫁妝過來,恐怕吃飯都為難!”駱三老爺有些緊張,生怕自己拿了銀子鋪子的事情被大哥二哥查出來,兩隻手的手掌裏全是汗。


    “駱家祖上是曾有些鋪子,隻可惜被你們過世的爹與祖父兩人賣得幹幹淨淨,這事情你們難道不知道?”駱老夫人望著那兩個一臉不相信神色的兒子,心中大痛。


    當年,她拚了命都沒法子阻止駱老太爺賣田賣地賭錢喝酒,眼見著家中家產一點點的沒了,才想了打媳婦嫁妝的主意,自己背了樁殺人的命案在身上,這才能養活這麽一大家子人,沒想到最後卻還要被兩個兒子來懷疑,駱老夫人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


    第九十三章分家產你搶我奪


    日頭慢慢的升了起來,院子裏的樹葉被陽光曬得慢慢的耷拉了下來,露出了一道道空隙,日影從空隙裏漏了下來,星星點點的在地上跳躍著,仿佛色彩斑斕的錦緞。


    相宜垂眸站在那裏,心中暗自冷笑,現在還輪不到關注她,這駱府為何隻剩了三萬六千兩銀子,這才是最要關注的地方。


    駱老夫人吞了她母親的嫁妝,捏在手中七年,雖說已經吐了九萬兩銀子迴來,可她總覺得還沒吐幹淨。駱大奶奶有十幾間鋪子在她手中,怎麽著二十多萬應該也是有的,如何就隻有三萬多兩剩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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