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明白就好。”慕容清閉上了眼睛。酈書雁遠比他想的要善解人意。


    酈書雁的眼睛慢慢習慣了房裏黑暗的光線。她看見慕容清的臉色有些憔悴,問道:“你還好麽?”


    “很好,”慕容清溫柔地一笑,“就是累了。”


    酈書雁正要說話,外間便傳來孟女官的聲音:“世子殿下,您在裏頭嗎?”


    “在。”慕容清頓感頭痛。他拍了拍酈書雁的背,輕聲道,“我來之前,早就向皇後說過了,隻說有事要和你談。你放心。”


    酈書雁點頭。能讓孟女官做出打擾他們相會的舉動來,她要說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進來。”慕容清道。


    孟女官低著頭走進房間。她也不抬頭,給慕容清行了一禮,說道:“世子,秦王千歲不知做了什麽,惹怒了皇上,被杖責了。”


    “杖責?你說的都是親眼所見?”慕容清的神情頓時冷冽起來。杖責這種刑罰很不入流,受刑的人臉皮都丟盡了。秦王年且四十,為什麽會受到這種刑罰?


    “奴婢不敢說謊。”孟女官急急地說道,“王爺剛剛被抬到延福宮,娘娘都快哭暈過去了。世子殿下,您去看看吧!”


    慕容清拉起酈書雁,就往皇後的寢宮大步走去。一路上,遇見的宮女太監居然全都並未阻攔他。


    按理說,成年男子並不能進入宮妃休息的處所。酈書雁心道,這一次,連延福宮的宮人都嚇成了這個樣子,可見事情真的在漸漸變得不可挽迴。


    兩人進了內殿。酈書雁順了順氣,抬起頭,看見床上趴臥著一個瘦削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玄色衣衫,上頭繡著代表藩王身份的四爪金龍。隻是,此時他腿上的金龍已經浸染了血跡,再也沒有往日的威風,看起來汙穢不堪。


    慕容清驚道:“父親!”他問皇後,“父親怎麽了?”


    皇後正在一邊扶著齊王妃,哭得肝腸寸斷,哪有心思迴答慕容清的問題。秦王聽見慕容清的聲音,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清兒,過來。你祖母正在傷心,別惹她難過。”


    “皇上為什麽會這樣做?”慕容清問道。


    這個問題,酈書雁也想知道。皇後一聽,哭得更傷心了。秦王苦笑道:“這要怪為父不謹慎。我為你齊王叔叔說話,卻沒想到皇上會如此偏心……”


    “誰想得到呢?五哥!”齊王憤然道,“我今日算是看清了。父皇心裏根本沒有家國天下,更沒有我們,隻有那個周氏賤婦!”


    原來是秦王為齊王強出頭,卻被皇帝不由分說地打了一頓。酈書雁默默地站在一邊,忽然對貴妃生起了好奇心。她到底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魅力,能把一位開疆擴土、為大越國奠基的皇帝迷成這樣?


    “噤聲。”秦王狠狠瞪了齊王一眼,說話有氣無力,“你……還嫌禍事不夠多?”


    齊王想到自己與秦王奪嫡,便覺得一陣慚愧、一陣後怕。他幾乎哭了出來:“先前,我一直想著大位,是我錯了。”


    “何錯之有?”秦王溫和地看了齊王一眼,“大位就在那裏,自然人人都想要。”


    他的神情太過溫和平靜,平靜得讓酈書雁感覺熟悉——這明明是在佯裝冷靜。她收迴放在秦王身上的目光,暗道:齊王與大寶之位,大概是此生無緣了。


    齊王連連擺手:“不不不,五哥。我在父親心裏,連個屁都不算!”他一激動,也在眾人麵前說了粗話,“五哥,皇家這麽多人,隻有你和阿母真心對我好,為浚兒伸冤。我不和你爭了!”


    皇後的哽咽聲更重了。齊王妃扶著她,也是默默流淚。皇後哭了一會,說道:“真是冤孽啊……你們兩個兄友弟恭有什麽用?咱們娘兒幾個,往後都在這裏仰人鼻息吧!”


    秦王眼裏,有一抹詭異的流光閃過:“阿母,情勢也未必就這麽差,你且寬心。”他轉過頭,對酈書雁和孟女官道,“我們要說家事,你們兩個小姑娘不便聽,先出去吧。”


    酈書雁和孟女官雙雙告退。兩人走在迴廊上,孟女官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才由衷地歎道:“誰成想,延福宮居然也有今日……貴妃的狐媚功夫可真是太厲害了。”


    “貴妃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借了皇上的手。真正值得思量的,是皇上的看法。”酈書雁不疾不徐地說道。


    孟女官聞言苦笑:“皇上的看法?皇上說,一旦貴妃有子,即刻立為太子。”她看向天邊色澤蒼白的太陽,“可是,嫡庶有別,皇後娘娘才是中宮啊!”


    “別說了。”酈書雁警告道。


    孟女官不再多言,心情懊喪地揮了揮手,進了自己的房間。


    酈書雁站在迴廊底下,困惑地蹙起雙眉。貴妃就算有子,也是十幾年之後的事了。皇帝哪來的信心,怎麽可能確定,他自己能活個十幾年?孟女史說得煞有其事,她卻覺得,皇帝可能並非是這樣想的。


    如果皇帝不是這樣想的,他的真實想法又是什麽?皇家的謎團一個接著一個,越來越讓人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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