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依喬駿的人品絕不可能貿然弑君,除非有人盯上喬駿背後的太子和寧遠侯府的勢力,故意下了套。


    太子被廢已成定局,喬駿大概不會死,天子要看寧遠侯府的誠意。


    想通關節,孟煥之微微一笑,率先帶著人出城,經過街口,他不禁迴道望向孟府的方向,恍惚間,竟看到妻子帶著兒子站在遠處揮手。


    孟煥之疑心自己眼花,定睛細看真是她二人,邁出腳步收迴,往妻兒的方向挪了半步。因隔得遠,依稀看見妻子笑靨如花,握著兒子的小指頭指著自己。他們都平安,甚好!


    ☆、163|第 163 章


    知言千盼萬盼,心裏跟貓抓了一般難受,在家坐立不安等了三日,終於在傍晚時分盼到孟煥之迴家。分別近半年時間,她心裏憋了一股委屈,目含幽怨盯著院門口現身的男人。


    他瘦了,也曬黑了,迴頭叫廚房多燉些湯好好補一下身子。


    孟煥之從奶娘手中接過兒子,好沉的大胖小子,騰出另一隻手扶著妻子進屋。屋裏就剩他們一家三口,知言緊偎在孟煥之懷中不想說話,聞著再熟悉不過的氣味,久違的胸膛讓她依靠。


    意兒手中抓著玉佩把玩,瞪大圓亮的眼睛打量突然多出來的陌生人。他穿著一身大紅褲襖,脖子上帶著長命金鎖,頭頂一縷朝天揪係著紅繩,萌萌得眨巴著眼睛,最後咯咯咯笑起來,伸出雙手撲向孟煥之。


    孟煥之心中別提有多高興,兒子還記得他。他伸出手撫摸兒子粉嫩的臉蛋,嫩得能掐水來。


    “意兒最乖,還記得爹爹。”


    聽著男人輕柔的聲調,知言撇了撇嘴,果斷打擊道:“你兒子見誰都樂,再別自以為是,以為他還記得你。”


    孟煥之偏過頭狠咬妻子一口,他不知有多想著她,見到她慍怒的樣子,心內癢癢的,再對著她的臉蛋狠咬一口。


    “嗞~~”,知言吃痛,捂著半邊臉,眼淚全湧出來,串落成線,帶著哭腔控訴。


    “半年不見你,一迴來就朝著人撒氣,我再沒好脾氣伺候你。”她賭氣扭轉過身子,打算從孟煥之的懷抱中脫身,無奈他的胳膊箍得著實緊,掙紮不開。


    “生氣了?”孟煥之在她耳邊輕語,帶著說不出來的曖昧和調戲,吹出的氣息令知言不由自己躲閃開。


    意兒坐在父親的膝上,左右晃著小腦袋瞧著父母,不時抓住他們的衣襟放在嘴中吧唧,“爸”,他伸出食指塞進父親的嘴中。


    孟煥之兼顧兩頭不免有些忙亂,親吻安撫意兒後,把兒子放在榻裏頭。緊摟了妻子,扳過她的身子,密密吻著她臉上的珠淚,帶絲微鹹的味道。掠過長眉美目,劃過鼻尖,落到櫻唇,他撬開她的唇瓣,探進去橫掃一圈。


    懷中的人兒溫熱柔軟,孟煥之還想多索取一些,摟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緊貼著自己的胸膛,不多時使性子的人也軟和下來,攀附著他。


    他想鬆開,卻被她緊追過來,兩人又膠似漆膩在一起。榻裏的意兒更為不解,咯咯笑出聲,倒驚醒了他們。


    “討厭,都是你不好,被意兒看到了。”知言摸著發燙的臉頰,把頭埋在孟煥之懷中嬌嗔。


    孟煥之盡力平複紊亂的氣息,手下撫著妻子的青絲,眼裏盯著天真可愛的兒子,他們是他的全部。


    “都是我不好。”某人認錯態度很好。


    孟煥之本來有很多話想問妻子,想問她幾個月過著可是如意,想問兒子有無生病,想問數日前宮亂可是嚇著他們。此時,他什麽也不想說,隻想靜靜擁有眼前的一切,懷摟嬌妻愛子,未察覺間一絲不安消失,心中被填得滿滿當當。


    他外出打拚究竟為何?年少時,一心想走一條和祖父截然不同的路名垂青史。


    孟仲白錚錚鐵骨,金殿上奮力一撞天下揚名。他不同,自取修遠為字,起意便是路途艱難,上下求索。


    京裏的風向變了,孟煥之迴想才同長盛帝的交談。宮亂是劑猛藥,下得狠了,不僅連根拔除了近半武將的勢力,也觸動帝王的猜疑,處在權力頂峰的人風聲鶴唳患得患失,不太妙!


    知言安然伏在孟煥之胸口處,聽著他一下又一下健壯有力的心跳,纖纖手指摸挲著他的大手,手裏的繭又厚了幾分。她心下疼惜,拉過來親吻。


    “煥之,你辛苦了。”知言發自內心由衷感慨。


    從功成身退的老狐狸開始,再到秦楓父子,加上她的丈夫,每一個在官場打拚的人都不易。知言能在家中坐享清福,離不開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的功勞。


    因為她是祖輔的孫女,才能錦衣玉食長大。加之老狐狸最看重自己的血脈,不容旁人輕視怠慢,秦府中庶出的兒女全都養得尊貴,沒受過一點閑氣。


    也因為她是秦敏的孫女,才能嫁給孟煥之。知言心中曾有一絲遺憾,丈夫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她的家世結親。可她婚後過得和美,再計較旁枝末節也太無聊。


    意兒陪伴在不說話的父母身邊很是乖巧,想撒尿時扭著屁股哼唧了幾聲,今天娘親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沒聽出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意兒很是爽快得尿到父母的衣服上。


    被溫熱的液體澆透衣服,知言明白方才忽略了兒子。意兒已知道大小便時哼唧提醒大人注意,可見她走了神。


    孟煥之盯著衣袍上一大塊的尿漬,輕捏意兒的下巴戲語:“爹爹一迴來,你就給了下馬威。好小子,替你娘親出氣也不能專門下爹爹的麵子。”


    知言邊聽著孟煥之貧嘴,抱起兒子,交到奶娘懷中,再命送來熱水洗澡。她全都忘了,孟煥之在外勞累數日,迴到家後理應先洗個熱水澡,廚房裏也備著他喜歡的菜式。她又從秦暉處討來一甕上好的酒,專為備著接風。更應該讓他休息睡個好覺。


    “我全都忘了。”知言歉然,她站在屋正中,脈脈注視著孟煥之。她隻想賴著他,把半年的分離補迴來。


    孟煥之輕輕走過去,攬住妻子,下巴在她發間輕蹭,她瘦了,下巴也變尖,臨走時圓潤的身形消失。


    “記住我就行了。”他輕聲呢喃。


    *******


    孟煥之迴京後即不得清閑,馬不停蹄走了幾處,再一次踏上寧遠侯府,這迴在侯府外書房與寧遠侯父子會麵。


    不同於往日,他今天來隱隱帶著欽差的身份,以公為先,自然拱手直唿老侯爺、侯爺。


    寧遠侯府上下煎熬了數日,得不到天子的準信,全都心內如焚。日前有傳言,長盛帝放狠話絕不放過逆臣賊子,論罪誅滅九族都不為過。


    寧遠侯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準備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他不是傻子,大致能瞧出來宮亂背後的詭計。京中那麽多的世子、公子哥,獨定遠侯趙世子和東平伯次子兩人安然脫身。


    更為甚者,趙世子一躍而為平亂功臣。寧遠侯為避嫌交出的兵權及他親手帶出來的軍隊,都被天子如數交到趙家手中。喬家是欠了趙家,但不代表喬家就得裝孫子把趙家供到佛龕上,更不代表喬家甘心讓趙家玩弄。


    聽說孟煥之登門拜訪,寧遠侯明白天子終於放話提出條件。不管是什麽,來了就接著,隻要能保住兒子的性命。


    時機不同,地點不同,孟煥之不能再像軍中那般對著寧遠侯,他開門見山直說來意:“想必侯爺聽說過威武伯家的事,不知做何想。”


    饒是寧遠侯父子心中有準備,也是大吃一驚,威武伯府被奪爵降為白身,難道天子意下也欲奪寧遠侯府的爵位


    老侯爺半生戎馬,耳聾眼花,心卻不糊塗,掂量來去,率先發話:“威武伯府食君祿卻不行臣事,數年來碌碌無為,祖傳的爵位被奪也是應該的。我喬家上下個個忠心事君,聖上但有需要,戰死沙場雖死猶榮。”


    “寧遠侯府傳了也有兩百餘年,老侯爺能保得再傳兩百年。”孟煥之身負聖命,語氣咄人毫不留情。


    話頭一露,寧遠侯父子聽出話外之音,麵麵相覷,天子想讓他們降級襲爵。以前不是沒有過先例,但都是沒落的公侯府第不得已被天子降級,幾代之後再博不出功名也就淪為平頭百姓,與尋常武夫沒甚兩樣。


    寧遠侯府聲勢浩大,尚不到那種地方。聖上真夠狠,形勢迫人,逼得他們不得不答應。


    縱有不甘又能如何,各大公侯世家遲早都有這麽一天,長盛帝要的是他們主動上折請降。寧遠侯握緊雙拳,緊咬牙關不作聲。


    個中艱難曲折,孟煥之都明白,他適時提醒:“時不待人,請老侯爺和侯爺早做決定,下官先行告退。”


    “等等”,寧遠侯喚住孟煥之離去的腳步,迎著屋外正盛的陽光,他瞧不清侄婿麵上的神情,語氣中帶絲哀求:“孟大人,犬子忤逆冒犯天威,論罪當誅。念在寧遠侯府數代人忠心為國的份上,懇請大人在聖上麵前多美言幾句。別的不圖,隻求能保他一條賤命。”


    孟煥之正視在座的兩代寧遠侯,老朽者風骨依存,半百之人老當益壯,寧遠侯府不墜其名。


    ☆、164|第 164 章


    寧遠侯府的‘誠意’打動君王,喬駿得以法外開恩,逃過一場死劫。上次走出家門時仍是世子身份,再次歸家頂著罪人的名頭。他長跪在奄奄一息的祖母床前,唯有無盡的懺悔。家中用祖傳世襲罔替的爵位換得他的性命,苟活於人世間。


    他切身體驗到兄弟的背叛,親眼目睹摯友們慘死,再連累到家中。從天堂直墜地獄,喬駿沒有怒,隻有悔,今日之果,全因他率性而為造成。


    短暫的相聚,再次聆聽祖父和父親教誨,兩位長者隻輕歎好自為之。站在當地,喬駿生生覺得短了一截,不敢看他們殷切的目光。


    再與妻兒話別,喬駿厲聲命兩個兒子對天發誓,不允許他們對世子之位起一丁點的貪念,兒子們尚在稚齡,懵懂點頭。他電眼如炬盯著妻子,一字一頓說出:“過了風頭,父親定會為二弟請封世子之位。你若是心存不滿,幹出不妥的事,將來也不必再見我,趁早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喬家。”


    原先的世子夫人燕氏哽咽著聲應下,摟過兩個孩子失聲痛哭,發誓賭咒隻一心把兩個孩子帶大,絕不敢生出二心。


    喬駿是虧欠了妻兒,可不能因為這份虧欠,就任由他們在家做亂。他的親娘舅家醃臢事一大堆,各房爭得你死我活。當年嫡親妹妹去舅舅家小住,因一時嘴快叫人記恨,被下了害染上痘症,差點沒了命。妻子自小耳濡目染,手段和心機皆不差,喬駿必須轄製住她。


    短短幾個時辰,喬駿覺得還有話須得叮囑二弟,他還想去再看一眼二妹......


    已是不能了,能迴來一趟都是破例,天明前他必須動身出城,走出老遠,迴首再望一眼寧遠侯大門。雄渾大氣,院牆蜿蜒一眼望不到頭,屋舍隱在樹林之間。


    他生長於廝,別了,再會無期!


    街外長亭,孟煥之和秦昭已候了多時,他兩人昨夜城門下鎖前便出城,宿在京郊別院,專為送別喬駿而來。


    見到兩位表親鶴姿挺立,玉樹臨風佇立在馬前。今時不同往昔,京中願意送別他的人恐隻有眼前兩位,喬駿不無自嘲道:“罪人而已,勞動兩位大駕,真是過意不去。”


    孟煥之打心底可惜喬駿的境遇,國家正值用人之際,難得一見的將才折戟沉沙。放眼望去,再是無人能與喬駿比肩,張盛猶在年少磨礪時節,負不起千鈞重任。


    孟煥之費了氣力在天子麵前為喬駿求情,繞著彎子把他發到北邊要塞處。但願有朝一日能有喬駿的用武之地,一洗前辱,重振神氣。


    喬駿眼中的頹廢逃不過孟煥之的眼睛,這也是一直以來擔心的,他負手上下打量一番喬駿,臉上現出凝重之色。


    “大表哥,此行你要去牢關紮根,要塞之所地勢險要,風寒浸骨,還望多保重。”


    一聽到牢關,喬駿猛抬起頭,眸中閃著亮色,渾身緊繃,猶如獵豹出擊的一刹那間。那是二妹戰死的地方,孟煥之當真用心良苦,把他放到牢關,提醒他不要忘了前仇。


    喬駿微翕嘴皮,笑容一閃而過,“謝過妹夫。”曾幾何時,他一心想同孟煥之討近乎,對方從頭至尾客氣疏離,隻以世子相稱。如今虎落平陽,倒收獲誠心誠意大表哥稱唿。


    秦昭在旁觀望許久,適時上前輕拍喬駿的肩頭,“大表哥一路好走,京中的雜務交於我便是。且莫多想,欠你的終究逃不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喬駿頷首。他不應沉淪,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將來那怕是做個馬前卒,也要在沙場上拚命出力。


    成年男人之間說話點到為止,喬駿把謝意埋在心底,跟隨衙差繼續上路,身後孟、秦二人目送他走出老遠,才上馬迴燕京。


    前路漫漫,駿馬失蹄,帶鐐出行,喬駿的一生還很長。


    ********


    反正是休沐日,不用急著上翰林院,孟煥之信意由韁盡享片刻清閑,馬蹄嗒嗒聲迴響,身後傳來秦昭的問話,“聖上許久不露麵,真是怪異。”


    “嗯,天子有恙。”孟煥之輕描淡寫道。


    長盛帝身體無病無害,心中生出鬼祟。四月壬申日的宮亂,背後看不見的手太多,各方勢力為了一個目標,心存默契把事情推到一個無法估量的地步。


    禁宮動亂,夜半走水,兵器交鋒,自此天子夜不能寐,陰晴不定,喜怒難測。含章殿的小內侍和宮女們戰戰兢兢當差,生怕一個不慎惹怒天子引來殺身之禍。短短一個月時間,被杖斃的宮人已有十數人。


    熟悉的麵孔日漸消失,孟煥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伴君如伴虎,他才深得體會。


    秦昭耳目聰靈,消息來源四通八達,方才隻是信口一說,見妹夫索然無興致,岔開了話題,“妹夫可算是清閑了一日,家父等你迴去吃團圓飯也有些日子。九妹帶著意兒昨天便迴了娘家,說不準早備好酒菜等著我們。”


    孟煥之迴京後不得閑,去嶽父家拜訪的事一拖再拖,實在說不過去。嶽父本來就對他懷有成見,無論他如何討好獻寶、送字畫,都得不到好臉色。沒法子,哄了人家寶貝的女兒來,受點閑氣也是應該的。


    “正好,我想討杯舅兄的好酒喝。”


    “可別,我還怕被你灌醉。”


    “有酒助興,才可以論昨晚未盡的話題。”


    “還是不妥,你若吃多了,九妹衝著我使性兒,埋怨我故意苛待她的夫婿。”


    “哈哈哈”,孟煥之開懷大笑,揮鞭催馬,兩人放快腳力趕在午飯前迴三房。


    ******


    知言姐妹四人全都迴娘家,聚在一起閱知恬的來信。


    信上說,暹羅王待她極好,常帶著知恬乘象出行拋頭露麵,因她生得貌美,大街上平民爭相目睹,都道是佛陀轉世。


    知恬被美負累了若幹年,終於有人對她說可以綻放美麗,她內心帶著惶恐不安,生怕再招來禍事,幾次裹足不前。還是司馬老師勸動知恬,讓她入鄉隨俗。最初幾次心懷忐忑,後來也習以為常。知恬也有了身孕,快要做母親,暹羅舉國為天仙似的王妃祈禱,佛寺中點著長明燈不熄隻求王妃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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