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若不退,日漸消耗天子心中的情誼,更為不妥。何況,他老人家在內閣一日,自己永無出頭之日。妹夫還能在禦前行走,杜六郎也能狂傲囂張做他想做的事,秦昭不能。


    進了垂花門,秦昭看向中軸線三個大院,大房有大房的章法,二房也即將要分出去,六房最是無憂。惟有三房子女眾多,弟弟妹妹的安危全壓在他身上,母親又心思糊塗,祖父那邊定是猜出原因,為著自己兄弟的臉麵不曾發落。


    秦昭心情變得更沉重,放慢腳步往父母所住的院落走去,身後有人追上他。


    “昭兒,正好你也在。”借著月光秦楓笑意輕柔,一如往日對著幾個女兒的好性子。


    秦昭與父親對視一眼,心下也明了,跟上腳步進到常氏正屋。


    常氏正對著丫頭碎碎念:“昨天看老太太對九丫頭上心的樣子,八成她也有了好消息,你們說,三房的兒媳婦真成了不下蛋的雞。火燒眉毛,光我一人急得團團轉,老爺和昭兒都說不急,都叫什麽事。”


    紫珠帶著丫頭們唯諾應付著三太太,不敢添一言一語。


    見到三老爺帶著秦昭進來,常氏也略驚訝,先看向兒子,再看三老爺一眼,屋裏的人丫頭全都退出去,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不停,難道又出大事了?


    她的女兒們都已出嫁,莫不是畫兒和雅兒有了不妥,常氏急切相問。


    秦楓帶笑不語,慢條斯理整理袖口。


    秦昭盯著母親慌張的麵孔,府裏還有一個妹妹,嫁出去也有四個妹妹,不獨他的兩個嫡妹,五個女孩全是三房的女兒。母親,你真的忘記了?!


    *******


    知言都快成了大熊貓,整日前擁後簇著丫頭婆子,吃了睡,睡了吃,困在床榻上靜養,對於外間的事全然不知。懵懵懂懂又過了幾天,脈相依是診不出來,她自己身體卻有了微微變化,隻瞞著沒告訴孟煥之。


    孟煥之每天從衙門迴來第一句話便問:“今日覺得如何?”


    知言麵無表情搖頭,又連忙點頭,一切都好。


    孟煥之舒氣,換過衣裳後出來,伸手搭向妻子的玉腕,全神貫注於指尖,算著日子,也該到能診出脈的時候。


    脈生二象,一弱,沉而穩,一強,應指圓潤,如盤走珠。


    孟煥之強抑喜悅的心情,鬆開手在屋中走了幾圈,再次坐下靜下心感覺脈如走珠。沒錯,雖還弱了點,但是有孕之脈,他不顧屋裏有下人在摟了妻子親呢。


    “知言,我們終於有了孩兒,你高興嗎?”深邃如海的雙眸亮如星芒,他小心翼翼將手輕放到妻子的小腹處,輕吻著她的臉頰,這一刻比他金榜題名更要令人振奮。


    猛然間姑爺和姑娘親呢,立冬忙帶著丫頭往出走,才出了珠簾,聽見姑爺的話,全都歡欣雀躍,嘩地全擁到床前齊聲賀喜,那管床上的兩人還卿卿我我。


    孟煥之高興之餘不忘打賞,全府上下眾仆多發兩月雙份月錢。


    不多時,喜訊傳遍全府,聶媽媽和劉媽媽帶著丫頭婆子分批進來磕頭道喜,外院的男家丁也聚在院中恭賀。


    知言像個傻子一樣被孟煥之摟在懷中,陣勢也太大了,按秦府的規矩初得喜信應該捂著點,她輕聲說出。


    孟煥之吻著妻子的柔荑:“捂著是怕孩子福薄坐不胎,我的兒子定不弱,既然來了早紮好根基。咱們不怕,敞開了慶賀,讓孩子在肚中也知道做父母的一心盼望著他。”


    知言從來不講究習俗,她也伸手捂著小腹,眼下幸福美滿,令她想起異世的家人,他們還好罷?


    見妻子興致不高,孟煥之以為她是困了,揮手示意屋裏的人都下去,小意溫柔哄她睡下。


    “還睡?”知言都快炸毛,她再睡下去就要變成豬,遂抗議道:“不行,我要去院裏走一圈。”


    孟煥之心中衡量,是該適當走動。


    “隻能我在家陪你出去。”他加了條件。


    接下來兩人為了何時活動,活動多少時辰爭執了一番,都做出讓步。知言出門須帶著丫頭婆子小逛片刻,孟煥之早晚出門前再領著她到後花園走一圈。


    照這情形,知言掐指一算,最少孟煥之要把她關在府裏一年,又沒的機會出去。她瞪著笑不攏口的男人,心中暗罵偽君子,嘴裏說著不在意。可著對她這麽好全是為了生兒子,知言心情不爽又使性子埋怨。


    全沒用,孟煥之脾氣好得出奇,使出渾身解數哄得知言開心,又應諾等孩子出生後帶她出城騎馬雲雲。


    ☆、140|傾世名花


    知言有了喜信,孟煥之欣喜若狂之後又開始患得患失,深怕自己診錯了脈,傳出去倒成了笑話。故他次日請來京中幾位有名大夫輪番診脈,待眾名醫都確定是喜脈,這才使人往各府裏報信。


    方太君得知後一掃連日心中抑鬱之氣,打發雙福帶著禮親自過府探視,又各位太太並奶奶們擇日一同來賀喜。


    知言瞧著滿屋的東西藥材、補品,又聽了幾位嬸娘細細叮嚀,無非是忌勞神、勞力,不能用熏香,飲食起居更不消說,全都要精心打點。


    二太太又私語實在不行買個丫頭放在房裏,免得姑爺心往外頭跑,更叮囑她萬事小心,三個月以後方能和姑爺同房。


    知言一一應下,她環視一周,數來數去少了常氏,真是怪異,按理說做為嫡母走過場也要來一次,何況常氏對著幾個庶女麵子情稱得上不差。


    見知言眼睛滴溜麵露疑惑,大太太一句帶過解釋:“三弟妹感染了風寒,隻能在屋裏養著。侄女懷了身子不同往常,她怕來了給你過病氣。”


    “母親可是要緊?”知言照例要加問一句。


    大太太笑容隨意,擺手道:“不打緊。”


    知言對常氏始終也是麵子情,也不再追問,又聽了幾位嬸娘和嫂嫂關切的話語,她們也都略坐一時便離去。


    幾個丫頭忙著歸置收到各色禮,立冬手下麻利分揀,眼睛瞥向姑娘,猶豫該不該告訴她方才聽到的兩句閑言。不料她這一走神,就被知言覺察出不妥。


    屋裏的幾個丫頭,立冬最機靈,唯有一樣藏不住話,有心事都寫在臉上。冬至更為細致,悶嘴葫蘆很少說話,但凡出言都很是中肯。


    知言喚了立冬到眼前,細聲問她:“今兒是怎麽了,屋裏的喜鵲蔫了吧嘰的,長興欺負你了,還是劉媽媽催著讓你早點成親?”


    “沒什麽事。”立冬下定決心不能告訴姑娘,正是安胎的時候,萬不能出差池。


    知言注目於立冬,盯得她眼睛躲閃,這才輕哼:“到底是什麽事,你如今連我都敢瞞,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立冬甩著帕氣賭氣道:“真沒有,姑娘想多了,你且坐一會兒,我手裏的活還沒幹完。”說完她扭頭出了屋子。


    知言納悶,走到明窗前,瞧著聶媽媽拉立冬進了廂房,兩人神神秘秘的。她心底愈發不安,從炕上抓起半臂隨意披上,也直奔西廂房。


    西廂房裏聶媽媽正悄聲訓斥立冬,聽見細碎的腳步,抬頭一看原是姑娘追出來。她立即陪著笑,走向前扶住知言:“姑娘,你怎麽出來了?立冬這丫頭沒個章法,昨天和長興吵了兩嘴,今天帶著心事倒叫你瞧出來,方才我還訓她,什麽事都沒有惹得姑娘憂心。”


    聶媽媽常年在方太君跟前服侍說話滴水不漏,從她這裏聽不到真話。


    立冬也點頭附合。


    誰信,曆來隻有立冬給長興氣受的份。


    知言輕哼:“你們把我當成傻子一樣哄,不說也罷,有本事一直捂著別捅出來。”她氣悶之餘迴身腳下走得飛快,西廂房口一個身影堵住她的去路,嘴裏念叨:“走慢點,怎能還如此不當心。”


    見孟煥之迴來,知言更沒好聲氣,甩開他扶著自己胳膊的手,徑直迴了上房。


    孟煥之進院時聽了半句話頭,問聶媽媽和立冬幾句後,也迴了正屋。


    立冬直捂著胸口說好險,姑爺剛才的眼神冷得滲人,幸虧自己強忍著沒說出來,再看聶媽媽也是心有餘悸舒氣,兩人對視苦笑。


    孟煥之進屋見妻子坐在在明窗前出神,神情幽幽,帶著幾分失落。他並未立即過去,換過衣裳,洗漱後輕輕走過去撫著她的臉。


    知言拍開孟煥之的手,那隻手不依不饒摸挲著她的臉。知言氣結,怒目而視,對上飽含柔情的一雙眼睛,她心底一點委屈勁全湧上來。


    “煥之,到底出了什麽事,你透個底,好讓我心裏有數。”知言懇求道。


    孟煥之坐下緊摟著妻子,溫聲道:“好,本也打算這兩日告訴你。有一點說到前頭,無論聽到什麽你都不能動氣,更不能衝動,如果做不到,別怪我存著私心瞞下你。”


    “我絕對不生氣。”知言連忙應諾。


    孟煥之大手先是摸著妻子的手,不由己又伸到她的小腹處,娓娓道來知恬被賜婚的始末。知恬的畫像流傳到桂王手裏,桂王與承恩公起爭執,天子大怒,封知恬為郡主,賜給番王做王妃,三月份在京成婚,其後便跟著去暹羅。


    知言整顆心揪起來:“十妹那樣的性子,嫁得又遠,將來可怎麽是好,我想迴去一趟。”


    孟煥之摟緊妻子不讓她動,質問道:“你忘了答應過我的話,你迴去又能如何?十姨妹現在有皇家誥封,莫說是你,就是祖母見了她也要行大禮。更何況聖旨一下,宮裏的教引女官也去了秦府,等閑不讓外人見十姨妹,直到她出嫁那一日。”


    知言咬緊嘴唇忍著不哭出來:“煥之,暹羅王長什麽樣,年紀有多大,他會對十妹好嗎?”


    “能,暹羅王也才二十出頭,年輕有為,一定會對十姨妹好,就像我對你這樣好。”孟煥之說著好話哄著妻子,對上她沾著霧氣的羽睫親吻,最後不知怎麽又覓到紅唇,淺嚐輒止,心有不甘輕啄數下才做罷。


    見孟煥之臉頰緋紅,極力掩下欲|火,知言想起另一迴事,嚴詞交待:“不準看別的女人,不許到外頭喝花酒。倘若犯一次,你一輩子都別想碰我。”


    孟煥之素了有些日子,方才不小心勾起火,索性解開妻子的衣襟,露出雪白脖頸,輕挑開肚兜,輪番咂吸,輕聲呢喃:“我隻親親。”手下卻不老實,探到裙下,幾下撩撥得濕潤。


    知言推著身邊的人,言不由衷道:“你快走開。”無奈做怪的大手並不停下,她咬唇忍著不發出聲音,腳背弓起,全身神經係於一處。


    末了氣息紊亂的聲調在她耳邊響起:“我誰都瞧不見,眼裏隻有你一個,心中也隻有秦知言一人。”


    動聽的言語總能打動人心,知言接話:“煥之,我愛你。”


    孟煥之輕輕啃咬著妻子的鎖骨,聽言後抬起頭對上她真摯的神情。


    “吾心悅汝,孟煥之心悅秦知言。”他收緊妻子的衣襟,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低語,竟哄得她在晚飯前小睡了片刻。


    ******


    知言事後才迴想各個關節,桂王手裏知恬的畫像絕對和羅姨媽脫不了幹係,所以才有常氏對外稱病。根據她了解,以秦楓的手段,常氏這輩子再難有機會走出三房一步,也不可能見到外人,恐怕短時間內連知畫和知雅都見不上。


    果不其然數日後,三房一對嫡姐妹結伴而來,知畫大概也是心中有底並不多言,知雅口口聲聲報怨迴府沒見常氏。


    見嫡妹著實絮叨,知畫輕斥她住口,對著知言傳授了一番育兒經後,兩人相攜離去。


    知言心中無時不刻記掛著知恬,憂她一個人遠嫁,路途遙遠不說,相隔千裏水土不服,人情風俗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雖說是秦府也有陪嫁的丫頭婆子,皇家也有隨行女官,知恬從小與世無爭,雖是小邦宮廷也逃不了勾心鬥角,以她的性子根本應對不來。


    孟煥之通過秦昭了解後,每日迴來告訴妻子秦府上下為知恬傾盡全力所做的事。


    司馬老師求了老狐狸,全家跟著知恬同去暹羅。又從府裏養的數位閑散人中挑了數位有本事之人,或擅醫術,或擅武藝,另有奇巧有才能之人十數位也做了陪嫁,加上皇室的陪嫁,共二百多號人,也算有排場,界時全跟去。


    三月初,首輔府為知恬辦及笄禮,京中權貴雲集,宮裏頭禦賜的禮儀用物,請了聖上的長姐大長公主做正賓,英國公夫人做讚禮,馮尚書的孫女做讚者。


    禮樂響起,知恬穿著明豔的胭脂色采衣徐步進到東堂,光華灼人,滿屋悄寂,樂聲也頓了片刻複再響起。


    秦家最美的女孩養在深閨人未識,一朝露麵豔驚四座,怪不得引起爭搶,這等佳人傾國都不為過。


    初加、再加再到三加,知恬用上華貴的釵冠,正紅大袖長裙禮服,典雅清麗,美貌不可方物,顧盼生輝,竟比公主都要顯得雍容萬千。


    大家隻能歎番王有福。


    知言坐在角落中觀看及笄禮,當年繈褓中的小嬰兒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想到知恬要離開,叫她如何不牽腸,那種心理不是嫁妹妹,完全盯著女兒要出嫁。


    不知不覺,知言淚流滿麵,所幸大家都盯著知恬,沒人注意到她。


    滿府賓客齊聲讚歎知恬的美貌,眾姐妹抽空出來在偏室中見知恬一麵,相對無言,隻能說保重。


    知言命人拿出紫檀木盒呈上,不用她多說,知恬落眼便能明白。這是當年她托知恬代管的玉兔宮燈,今後遙隔千裏,就讓玉兔替她陪伴妹妹。


    知恬打開紫檀盒,曾幾何時,這隻玉兔陪伴她三年,她從今往後不能再落淚,眼裏噙著淚含笑語:“謝謝姐姐,妹妹一定會過上舒心日子。”


    知雅第一個沒忍住掩麵痛哭,勾得其餘眾姐妹全都落了淚,惟屋中那朵傾世名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未落下來。


    此間一別,知恬隨著夫君遠走異邦,今生再難有見麵的機會。知言隻能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給她,祝願她順風順水,事事如意。


    ☆、141|諸房分流


    從得知妹妹要遠嫁那天起,數日間秦昭忙得腳不沾地,四處奔走,絞盡腦汁出謀劃策,隻為十妹盡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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