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握拳捂嘴笑:“哥哥還有呢。”說罷從自已衣領下拉出一個。


    知言拿上前比對,原來是一對。可能另一個是嫡母準備給兒媳婦的,先戴著,等嫂子進門再還給她,遂放心戴上塞到衣服底下。


    遠處傳來言語聲,轉頭看見秦明、秦旭帶著秦曄從旁邊小徑拐過來,往榕樹下走來。三人穿著月白或銀白長衫,頭發梳成小辮被一條銀色抹額束在腦後,麵似冠玉,身姿如鬆如柏。秦明朗朗笑著:“四弟慣會挑地方,這地方清靜。”


    秦旭斜睨了一眼:“還有好些個吃的,”手拿折扇輕輕敲了下知言的頭“兄妹倆偷著說私房話,我等偏不走了。”掀起後擺坐下,二房的兩位嫡子也都坐下。


    秦昭衝著遠處的婆子招手:“再備兩壺茶來。”轉身對著兄弟們:“少拿我們兄妹做筏子,準是被五弟、六弟他們鬧煩了,出來躲清閑。”說罷衝著秦明挑眉一笑。


    知言不語,分別衝他們喊了大哥、二哥、三哥後低頭喝茶。


    一時茶點送來,幾個小爺說起朝中大事:四月邊關不穩,英國公請戰,秦首輔主和,兩個親家吵得不可開交。朝中有個二缺的禦史一炮哄天直言道聖上不為,佞臣當道,如此下去恐步長盛二年邊亂之傷,又哀哭孟仲白何在。皇帝大人正頭痛,看有人把炮口對準自己且揭傷疤,氣得一佛出氣二佛出天,直接拉過來打板子讓其閉門悔改。文武兩家也握手言和,打毛仗,國庫沒錢好不好,開一個小邊市就能解決問題;英國公心道不是老子愛打仗,特麽我爺我爹我兄弟和兒子都死到邊關,實在是言官太可惡,我若不梗著脖子上會被參屍位素餐。所以兩個親家朝上互吐口水,下朝握手表默契。可憐的李禦史當了炮灰,少年們對此表示鄙視,借昔年孟鐵禦史之義沽名釣譽之輩,更應被奪了功名。


    又言杜侍郎正式被禦筆親封為文華閣大學士,甫一上任幾個奏疏直指老狐狸,大有和秦首輔對著幹的勢頭,學生對上老師,如此小人不愧是奴生子。他家的杜六郎鼻孔都快朝天,著實讓人不爽。聽聞滄州有個少年文采出眾勝出杜六郎許多。秦家少年表示,隻要有人能把杜六郎比下去,比自已強又有何妨。


    說著說著,論到秦明的通房丫頭,秦明今年十四,這個月開始二太太給他備了通房丫頭指導人事,雖時間不長,但兄弟們都知道。晚上那點子時間就他一人不在前院,迴來滿臉通紅支吾不語,套問幾句便都全盤吐出。秦明實在招架不住,把目標轉嫁到秦旭身上,秦旭今年十三歲,大房小跨院裏通房丫頭養了一年多,說不準過幾日他也要用上。


    秦昭雖然心底也對丫頭神馬的很感興趣,但是自家親妹子還在旁邊。遂捂了知言的耳朵往園中找兄弟姐妹去了。


    知言聽孟仲白之名久矣,心裏有些好奇,一時沒忍住問秦昭:“四哥,孟仲白是誰?”


    秦昭早都懷疑這丫頭不是真傻,被她騙過好多次,不過看在她口風緊的份上說話也沒避著:“先帝在位時的一個禦史,跟祖父同朝為官有些交情。”


    知言“哦”了一聲便做罷。聽聞竹林中熱鬧非凡,秦昭帶她過去一瞧。從五爺往下,五六個少年在溪中戲水,六爺秦暉卷起褲管,長衣早濕透被扔一旁,拿腳丫子撩水往眾兄弟身上潑。九爺秦曠遠遠地站著,許是前麵玩瘋了,發髻打開披散在肩,如緞烏發襯得膚白勝雪,眉目如畫,知言直唿妖孽,等這小子長大,京都少女們魂都會被之勾走。


    秦暉看見四哥帶著九妹過來,一步踏上岸趿拉著鞋奔到眼前。“四哥去了何處,尋了半天沒找著。帶九妹也來玩一會。”


    秦昭狠敲弟弟的頭:“竹林裏溪水涼,你尚不得多玩,帶妹妹們玩鬧若病了如何是好。”秦曄伸手撓撓頭,憨笑不語。


    秦曠也湊過來,“方才三姐姐他們過來找九妹,八妹說是瞧見四哥領走了,眼下她們去了老祖宗房裏。”


    三個哥哥在頭頂說話,知言無聊拉過九哥秦曠的衣襟下擺跟六哥秦暉的上衣係到一起。讓你丫裝滴仙範,這麽愛幹淨。


    秦暉硬要拉著秦曠再去嬉水,秦曠沒有哥哥力氣大,被帶到溪邊。結果是秦暉一步跳下,兩人衣襟連在一起,秦曠也被帶下去,一個不防兄弟倆皆撲倒在水裏,渾身濕透洗了個涼水浴,岸上眾兄弟笑起來。


    秦昭暗暗好笑,方才九妹私底下的小動作他都看見了,這個鬼丫頭。伸手摸摸知言的發髻:“小壞心眼。”


    知言衝他一笑不語。


    秦昭喊過婆子們扶兩個弟弟上岸,送迴房洗澡更衣。秦曠經過知言身邊伸出一雙糊滿淤泥的手摸知言小臉一把,緊跟著的秦暉不僅有樣學樣還往知言身上抓了一下。知言真是沒法子繼續裝淡定,苦著臉,被人捉弄了。


    秦昭悶笑連連,這下可好,幾個弟妹都成這樣。得了怎麽領出來再送迴去吧,用溪水浸濕手帕拭幹淨知言的臉,再領到沁苑住處。


    奶娘一見心裏隻唿老天爺,十小姐生病跟前的人都吃了掛落,這位小祖宗再生病老太太可饒不了自個。


    秦昭像是看透奶娘的想法:“先替妹妹洗澡,再讓廚房送碗薑湯來。若再不好,凡事有我擔著。”


    奶娘連聲應下,送走四爺。對著知言又是一頓折騰,幸好知言身體無恙,幾位哥哥也沒什麽不適。此事也就不提。


    ☆、第14章 擊鞠


    秦家少年們盡情享受幾日休閑時光後,便不得不動身迴燕京城秦府,十爺秦晤多賴兩日也被方太君送走。靜園一下空寂許多,正逢七夕乞巧節,園中有一亭名喚掬月,臨水而建匠心獨特而又精致。擺了桌案果品,晚風習習,花香隱隱,一眾女孩對月穿針乞巧,知言向來都是墊底的。做倒數第一也很成就感嘛!


    每個姑娘身邊的錦盒裏裝著蜘蛛,知言的錦盒裏頭被換作為瓢蟲。沒神馬原因,下午在花圃裏閑逛抓了兩隻瓢蟲偷換出奶娘辛苦尋來的蜘蛛,大概是心無所求吧。若是有所執念,不管信與否都想驗證一番。


    等次日清晨眾姐妹打開錦盒一看,有的結了網,也有沒結網的,隻有知言的兩隻瓢蟲引來大家一笑,方太君忍不住想問原由,答:“蜘蛛太醜了,結網也不好看。瓢蟲漂亮,想看它結網。”


    方太君好笑之餘又對知言解釋:“乞巧時隻能用蜘蛛,換做其它結不了網。”


    知言點頭應下再也不用瓢蟲乞巧。明年,誰知道呢,大概會用毛毛蟲或尋隻天牛。把希望寄托在一隻蟲子身上是多麽可悲的一件事!


    八月初又是一番車馬勞頓,方太君率兒媳孫女離開靜園搬迴燕京秦府。


    驟然從聽著蟬鳴蟋蟀叫聲入睡的沁苑迴到四方四正的秦府後宅,知言深感不適。仿佛外出度假數日後,迴到車水馬龍鋼筋水泥的大都市,隻覺得眼前繁華充斥著肮髒腐臭的氣味。但知言知曉靜園也非世外桃源。


    迴房後,奶娘率丫頭婆子們依是忙著歸置箱籠,並打賞屋裏留守的丫頭婆子。


    當年方太君給孫女們身邊的丫頭起名很是偷懶,嫡女用梅蘭竹菊,庶女分別用春夏秋冬四季節氣,剛好每人六個。不料秦府子嗣太盛,等這些都用完,後麵姐妹們的丫頭也就隨便起名。


    輪到知言的六個丫頭:立冬、冬至、大寒、小寒、大雪、小雪,深深覺得沒一個文藝點的名字。立冬和冬至自五六歲起就在知言身邊陪玩,慢慢地上手學服侍,現在也算是房裏的老人;小寒和大雪中途換過人,如今仍進不了屋;大寒和小雪則來得稍晚兩年,雖也看著機靈,但不如冬至和立冬得重用。


    所以知言一小屁孩現用著兩個二等丫頭、四個三等丫頭,一個奶娘和一位教養嬤嬤另加兩個粗使婆子。方太君更不消說,四個一等大丫頭、八個二等丫頭、三等丫頭十數個,另使喚婆子若幹;幾位太太都是減半;兩個老姨娘身邊各有一個一等丫頭、二等丫頭兩名、三等丫頭二個、兩個婆子;各位老爺的姨娘身邊是一個二等丫頭、二個三等丫頭、兩個婆子。


    憑老狐狸和各位叔伯的俸銀都不夠給家中後宅裏這幫人發月銀。秦家現居京中權貴之首,家中的太太小姐也算名媛,出門穿的衣裳從不重樣。明麵上公中一季四套衣裳,像逢著老太太和老狐狸生辰時額外再做兩身。另方太君閑暇之餘常命丫頭理理私庫,大手一揮給各位孫女挑顏色鮮亮的做幾身衣裳。各房另有貼己,時常也為女兒家裁衣打首飾。其它衣食起居所用之物全是精品,說句不中聽的話,不上檔次的進不了秦府大門。唉,貪官好,否則家裏都揭不開鍋。


    閑言少敘,中秋節前兄弟們與人相約擊鞠,後宅全體出動觀戰助威。二姐姐知棋已定親,留守看家。聽聞她幫著大太太管事做得風聲水起,頭三天跟隨大太太進議事廳,大太太就借她手發落了身邊的一個管事婆子——素日在府裏也有些臉麵並且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頭,一下子就被攆到南邊的莊子裏,明眼人一瞧便知怕早有嫌隙,不過此舉給知棋立威不少。立熄了一幹人想暗地裏使絆子、混水摸魚等不安分之心,眾人皆打起精神辦差。二姐姐一時令行無阻。


    五太太早在去靜園避暑之前,把身邊一個名喚香憐的十六歲二等丫頭開臉給五老爺做了房裏人,前陣她不家皆是香憐在服侍五老爺。說來也是個有造化的,進房兩月有餘,五太太迴來細問日常起居,請來擅婦科的大夫一把脈已有四十餘天的身孕。方太君喜上眉梢,連連賞了五太太和香憐,並命五太太看顧好子嗣。五太太才撫育知容兩月諸事還未理順,如今更添此等大事,那裏還有精力兼顧其他?!


    因此方太君隻帶著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六太太及眾姐妹坐上車駕往擊鞠別院行去。臨出門前,幾個姐姐衝著知棋擠眉弄眼,言語取笑,原是方恆做為秦府的編外學員,所有活動都和秦家少年組團一起行動,今天擊鞠也不例外。二姐姐定了親不能出門,隻是含笑不語麵帶嬌羞。


    小姑娘你才十三歲,好吧,大家都早熟。


    擊鞠別院座落在城北,原是前朝一位尚書的私家擊鞠別院,他家現敗落了,迫於生計此塊地方以租賃的形式供燕京城中各文官子弟使用。不打眼的古董院落出售補貼家用,別院太過顯眼,老尚書後代恐被人指責辱沒祖先不敢出手。文官不及勳貴一代榮起,至少還能襲爵三代,像英國公家世襲罔替旁人隻有豔羨的份。做一任尚書或閣老,能保得下台後不被清算已經很是幸運。所以老狐狸在拚命撒網,秦家孫女和孫兒們都是魚餌,誘得大魚上鉤。


    此時的小小魚餌知言開心地坐在二樓包間看場上的比賽,正在擊鞠的兩隊是楊閣老的孫兒子侄和馮侍郎家兒郎、幾個翰林的子弟。場上勝負尚不得知,場下另是一種較量。


    今天來的幾家都是往日見過的,楊閣老家、秦家、馮侍郎家、杜侍郎另朝中幾位官員家眷,也算是文官間爭鬥的另一個戰場。太太夫人錦衣華服衣香鬢影,抬眼望去一片歡樂祥和之氣,太太們之間輕聲說著頑笑話,語帶機鋒,互相奉承攜手示親密。但隻觀杜侍郎之妻杜太太便知秦杜兩家不睦傳言八成是真。


    杜太太昔年也是秦府座上常客,一臉精明像,素日都是舌燦蓮花、死人都能說活的主。一件尋常衣裳經她描敘變做霓裳羽衣,秦家姐妹被誇成九天玄女,秦家兒郎不消說,經她那嘴一說,最持重的秦旭都飄飄然隻覺得自個貌比潘安、才高子建。今日杜太太隻是陪坐在旁言語不多,杜家的幾位姑娘更是明顯表現出對秦家姐妹的敵意,杜侍郎的嫡長孫女杜大姑娘一直用挑釁的眼光看著知言姐妹。


    一時楊馮兩家比試有結果,堪堪打成平手。太太團們七嘴八舌:“貴府大公子常聽聞詩書比別人強些,今日一觀原在騎射上頭也不輸於人。”另一位:“哪裏哪裏,渾玩罷了,可別認真了去。”


    知言貼在湘竹簾前,看見自家哥哥們上場,一襲天青騎馬裝頭上紮著紅巾簡直帥呆了,她玩心頓起指著場上:“三姐姐快來。”


    知書身著對襟銀紅繡海裳襖藕色百折裙,身形婀娜,眉目淡雅,舉止間透著濃濃的書卷氣。知言對她指著場邊一少年,清秀文雅未曾換騎裝,說道:“看白家表哥。”知書臉刷地紅了,揪著知言的發鬃輕嗔道:“小小年紀不學好。”是你心虛好吧,看一眼就臉紅暴露了有麽有。


    早上才吐槽過二姐知棋,好吧三姐十二歲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正在知言捉弄知書之時,聽聞一陣騷亂動靜不比尋常。一旁的杜大姑娘挑眉揚聲道:“準是小叔叔上場了。”語帶自豪。


    杜家六郎大名如雷貫耳,自從知言六叔秦樺這燕京第一名草娶妻生子。燕京城中有那麽幾個青蔥少年備選名草,眼下有一文一武兩顆草唿聲頗高。知言名義上的表哥喬駿被擁做勳貴子弟之首,武藝高強、相貌英俊,but喬駿名草有主,早早與舅家表妹定親,擁躉之人少了幾許。另一文便是杜侍郎的嫡幼子杜六郎杜謙,和秦旭同年,但名頭比首輔嫡長孫響亮得多。迴想起兄弟們的忿忿然,知言也多了幾分好奇,輕輕扒開一條竹簾張望。才五歲多的九小姐這舉雖不雅但也無大礙。


    一少年馳馬而來,衝到人前勒住韁繩,輕揚著下馬眼神帶著挑釁看著秦府兒郎。知言可算是知道杜大姑娘的那副姿態打那兒學來的,有家傳嘛。杜六郎著寶藍色騎裝,額頭上紮著蘭色絲巾,五官雖比不上四哥,可是劍眉立目,薄唇緊抿,恃才傲物如寶劍出鞘鋒芒顯露。這氣勢是比知言的哥哥強,秦家兒郎多為內斂含蓄,喬駿雖英武但更穩持。真是杜六郎一出,眾草皆退。


    閣樓上小姐裏頭有好些個眉眼含春,輕咬嘴唇,絞著小手帕,人雖在此,心早都飛到杜六郎身上去了。其中還有一兩位方才特地拜見過方太君,捏著含了兩斤蜜的聲調請安問好。哼,看上別人還想做我嫂子沒門。


    場上開試開始,以往與杜家比試秦家兒郎隻能勝五場,照場上兩隊的實力杜家多有讓著秦家,照眼下的情形以後秦家兒郎恐敗多勝少,慘不忍睹。


    擊鞠場上力量懸殊,閣樓上劍拔弩張。四姐知畫眼觀自家哥哥處在下風,遂提議文鬥,幾首詩詞做出來,自是知書撥了頭籌。杜大姑娘氣忿不過,奪過詩稿一把拍在桌上:“小妾養的也敢到人前頭來,沒的辱沒我等。”


    秦家姑娘外出交際時老狐狸已在內閣行走,他就是要讓別人看看自已的家風與行事風格。曾有位禦史閑得蛋痛,上疏奏:秦大學士罔顧禮法,嫡庶不分,亂了綱常。皇上也是庶出好麽,再說秦閣老隻是嫡庶同等待遇,又沒寵妾滅妻,果斷被扇迴去了。所以眾姐妹在外都是被人捧著,從未受過此等挫折。


    今日杜大姑娘公然砸場子,估計知書長這麽大是頭次遇到,文藝女隻是捏著帕子偷抹淚。


    四姐知畫本就是個炮仗,隻知往前衝沒後著。變了臉色:“杜大小姐說話放尊重些。”


    杜大姑娘鄙夷地看著秦家眾姑娘:“沒幾個能上得了台麵,哼!”


    杜大姑娘與知書同年,知書啞火了,知畫口舌爭不過人,知嫻本就嬌憨不做聲,知靜沒底氣——她爹是庶出,剩下就更小了。小知恬看情形不對想擠到知言身邊來,總是安全點。不料杜大姑娘也迴身向外走去,兩人碰到一起,知恬被撞倒,這孩子太乖,被撞疼了也不做聲怯生生地憋著淚花。一旁的奶娘丫頭扶她起來,知言心疼得不行,上前去拉著知恬的小手輕輕哄她。


    好歹知畫還知道替妹妹討公道:“杜家家教也就如此,杜大姑娘隻會欺弱淩小。”


    杜大姑娘自知理屈,又不願服軟,一味嘴硬:“不過也是個小娘養的罷了。”


    知言隻覺得氣血上湧,這小姑娘太沒分寸,張口就言:“你祖父尚是個奴生子。”


    ☆、第15章 受罰


    然後,全場寂靜,用落針可聞形容也不為過。杜家幾位姑娘皆眼圈紅紅,麵帶羞恨,再不做聲。聞訊趕來的大太太和杜家四奶奶兩位司馬氏聞言麵麵相覷。好吧,知言也知道自己闖禍了。


    杜侍郎杜潤最諱言出身,說起來他的嫡母是一位郡主。本朝公主郡主神馬的都不甚出名,皇家給她們榮華富貴,但決不允許參政,基本都是背景板透明人。杜侍郎的這位嫡母是先先皇同母弟韓王唯一的女兒,稍稍出格了點。昔年春闈,韓王替女兒相中了一位杜姓進士,年已及冠,發妻亡故,相貌英俊,才學中等,太過優秀的人你斷了他仕途別說仕子自個不願意,皇上也不情願:這麽好的人才當花瓶用?無奈郡主和杜賓儀成婚數年一直無子,眼看杜賓儀年近四十,郡主才開恩把身邊的一位宮婢放到杜賓儀房裏做了侍妾,一年後得子便是杜潤。杜潤從小便聰慧,適逢舊時太子即今上選伴讀被挑中進了東宮,老狐狸曾做過東宮侍講學士,座下弟子除了太子還有杜潤。


    依著律令,郡主公主之子孫三代內皆不得議政。但這位郡主太作,在先帝在位期間,不認杜潤為嫡出,杜潤生母被杖殺,後來更是公然與太子爭儲位的豫王交好。待今上登大位後,褫奪了堂姑母的封號等,更是下旨讓她與杜賓儀合離,杜賓儀已年近七旬再未娶正妻。所以,杜潤族譜上生母一欄很是不夠看。他自恃從小在華族間長大,父親是賓儀,嫡母是郡主,現在可好變成奴生子。雖然他後來正經從科舉出身入仕,但人家總有一兩個痛處。


    這對司馬氏堂姑侄立場尷尬,但縱歸是世家出身,三言兩語把場麵圓轉過來。擊鞠場上已很是難看,秦家兒郎被打得落花流水,後頭姑娘們再鬧得難堪,以後都在一個圈子裏行走總是不太好。


    迴府的路上大家都垂頭不語,實在太憋屈了。幾位哥哥許是擊鞠累了,騎在馬背上一副蔫頭耷腦,精神不振的樣子。


    捅了馬蜂窩的知言不消說,百無聊賴地玩弄著玉葫蘆,也不看一旁奶娘擔擾的神情。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不了挨板子。


    見了方太君,老祖宗你幹嗎用那種眼神望著我,我知道自己錯了,逞一時口舌之快,甘願受罰就是了。


    悉不知方太君擔擾幾個孫兒孫女怎麽受罰,秦懷安不是個會手軟的人。


    知言被教養嬤嬤念了兩天的緊箍咒,又在學堂聽孔先生單獨訓導,於是這日下午乖乖地在房裏寫描紅練大字。老太太屋裏雙喜來傳話:老大人下朝了,讓各位姑娘們都過去。


    知言在奶娘丫頭陪同下雄赳赳氣昂昂進老太太正房。


    老狐狸正在考兄弟們的功課,姐妹們也陸續到齊,全都垂頭正坐不語。


    等老狐狸轉頭望向屋裏孫女們,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麵的知書,正色開言道:“你是老夫的親孫女,為何杜家大姑娘一句話便失了分寸,以後如何能持家。”


    知書聞言羞愧,落淚不言。


    秦敏看見這個孫女倍感頭痛,自個老娘就是這般性情。家裏頭女兒孫女眾多,唯有知書有五分當年母親的柔弱,偏又是個庶出且好些詩文養得性子悲風憐月。輕歎一聲:“你總要自已立起來,父兄姐妹才能為你出頭。從明日起家學隔日去一次,多在你大伯母跟前走動曆練曆練。”


    知書拭淚輕聲應下。


    知畫後背挺得僵直,聽祖父發話:“一擊不中便冒然出手乃兵家大忌,何況不必爭一時長短。你可明白。”


    知畫懵懂點頭。


    老狐狸又對知嫻、知靜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等姐妹榮辱與共,怎可隻知自保。”


    最後他看向知言,喚她上前。知言小心翼翼地走到老狐狸麵前,聽他發問:“為何出言無狀。”


    知言使勁往自個臉上貼金:“十妹妹哭了,三姐姐也哭了。”


    隻聽老狐狸對眾人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況那等言語本就不應搭理。憑他是何人,我秦某的孫兒孫女個個都能挺腰自強,一點口角就覺得落了下乘,真是白白辜負了素日的一番教誨。”


    聽言眾姐妹都起立聽訓。


    秦敏看向知言突然想起一迴事來:“杜侍郎是奴生子之言從何聽來?”


    知言不敢對老狐狸撒謊,自己的那點智商小聰明在他麵前根本不夠看,又不能供出哥哥們,垂頭不語。


    同時,秦昭上前一步,秦明、秦旭、秦曉也都上前請罪。


    秦敏看向孫兒們,又看向知言,隻道:“拿戒尺來。”


    知言心裏狂吐槽:你特麽朝中事都忙不過來,還要管孫女們,閑不閑!


    一時戒尺送到,秦敏威儀下,方太君不敢做聲。


    秦敏問向知言:“司馬老師言,你背書寫字時總在看姐妹們的進度,比知儀差略比知恬強,老夫見過裝聰明的,可第一次聽說有人故意裝笨。可知悔改。”


    知言想了半天,覺得還是不撒謊的好:“保證以後和八姐一般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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