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對的,法納提歐似乎已經說完了想要說的話,對著林易衍的頭部將劍向前刺出。


    “易衍啊,看起來你終於理解將要終結你的天命的力量是什麽了。那麽,在臨死之際,速速懺悔自己的罪過,讓自己汙濁的內心皈依三女神,乞求她們的寬恕吧。這樣的話,淨化的靈光便會將汝之靈魂導入淨土。——永別了,年輕而愚蠢的罪人啊。”


    天穿劍放出了炫目的光芒,宣告著死亡的光束直刺林易衍的心髒。


    “discharge!”瞬間,一聲呐喊傳入優吉歐的耳中。林易衍在法納提歐的劍發出光芒之前,就將兩手“啪”的一聲合在了一起,在自己身前張開。出現在手掌前方的是——一片銀色的板子。


    不,不對,那不是單純的金屬板。那是一塊四方而平整的平板,在其表麵上,清楚的映照出了本是背對優吉歐而立的法納提歐戴著頭盔的麵容。而優吉歐也注意到了,手掌拍起前的林易衍左右手中,分別握著兩種顏色不同的元素。


    右手中的光芒是鋼元素。是用以生成細針飛射而出,或是用來製作細小道具的金屬係元素。而握在左手中的則是晶元素,是用以生成難以看透的障礙或是玻璃杯一類道具的玻璃係元素。將這兩種元素變形成板狀重疊在一起的話,生成的將是——


    鏡子。蘊含著極高熱量的光之槍命中了林易衍的術式生成的鏡子的中央,下一個瞬間,鏡子背後的銀便變為一片橙色。


    本來,通過元素生成的道具天命就相當低。就算是兩柄外觀完全相同的匕首,用礦石鍛造而成的可以擁有足以保存幾十年的天命,而用鋼元素生成的隻經過幾個小時便會歸於塵土。那麵鏡子也絕不會例外,不管怎麽想,都絕對不可能擁有足以擋下天穿劍之光的耐久力。


    正如優吉歐這一瞬間所想,鏡子在空中連零點一秒都沒有維持住。玻璃和銀全部化為被煮沸的液體四下飛散,光束保留著八成左右的威力繼續向著林易衍突進。


    然而,林易衍並沒有浪費自己幾乎亂來的行為創造出的瞬間的空隙,成功的讓身體向左邊倒去了一個極其細微的角度,而光束也因此隻是燒焦了黑發和臉頰的一部分,就射向了後方。


    而被鏡子接下的剩下兩成——


    則以一個銳角反射了迴去,直襲法納提歐的頭盔。


    縱然遇到了如此意外,排名第二的整合騎士也絕非凡人,以和林易衍一樣以恐怖的反應速度將頭擺向右邊,讓光束從旁邊擦過。但是,頭盔兩側的翼飾卻未能幸免於難。頭盔左側麵的飾品被光束射穿了,連同鎖扣一起消失——而後,頭盔前後分割開來,落在了地麵上。


    下個瞬間,漆黑而濃密的長發在空中飄散開來,瞬間奪走了優吉歐的視線。


    那是和林易衍的頭發顏色幾乎相同的深色,但是卻有著讓後者自慚形穢的順滑俊逸。讓人一望而知每日都在被精心打理的秀發飄逸如波浪,沐浴在落地窗射入的午後的陽光中,反射出奪目的光澤。


    這家夥搞什麽啊,明明是個劍士——


    在想著這些的優吉歐視線前方,法納提歐迅速抬起了左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然後,發出了一聲大喝;“你這家夥……看到了吧?!”


    和之前透過頭盔發出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扭曲音色截然不同的——優美而充滿張力的高音。


    女人——?!


    這份驚訝差點讓優吉歐將趨於完成的術式毀於一旦。好不容易才穩定下自己的步調,不讓自己發出多餘的聲音。但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將另一半意識的注意力從騎士法納提歐,不,法娜提歐的背影上移開。


    雖然身材大概並不比林易衍要矮,但由背及腰的曲線卻是無比華美。但是,直到之前為止,自己居然從來沒有想過對方可能不是男人。


    因為已經見過愛麗絲·synthesis·thirty和名為莉涅爾和菲傑爾的騎士,所以自己理應知道整合騎士之中可能會有一定數量的女性。而且,在學院學習的修劍士中有一半都是和緹卓與蘿涅一樣的少女。既然大多數整合騎士都是從他們之中遴選而出的話,排名第二位的騎士是女性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


    但是,為什麽自己現在會如此吃驚呢?這麽想著,優吉歐才終於意識到,到現在為止,法娜提歐的語氣、動作,難道不是一直刻意的采用了男性的方式嗎?也就是說,現在法娜提歐的怒火噴薄而出的理由,不是因為自己的臉被看到了——而是因為,被知道了自己是女性嗎?


    單膝跪地的林易衍臉上,也是一副驚異得已然顧不上麵頰上嚴重灼傷的疼痛的表情。透過左手指縫看到了林易衍這樣的表情,法娜提歐再次開口道,“你也是嗎……你也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嗎,罪人。就算是反抗教會的大逆不道的你們,在知道我是女人之後,也不願意和我認真戰鬥了嗎?”


    明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憤怒之音,卻仍然美妙絕倫,甚至能讓人聯想到名家演奏的弦樂器那動人的樂聲。


    “我不是什麽人類……而是從天界被召來地上的斷罪的整合騎士……但是你們這些男人,隻要意識到我是女人之後,就會馬上露出那樣輕蔑的表情來!不光是我的同僚……就連身為邪惡化身的暗黑騎士都是!!”


    ——不,不對,不管是我還是易衍,表現出的都絕非輕蔑。


    在腦中這般辯解著的優吉歐,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不論是在紮卡利亞衛兵隊內,還是在學院學習的時光中,都和為數眾多的女性劍士戰鬥過了。其中,有很多人都擁有比優吉歐更強的技術,甚至也有將自己擊倒過的劍士存在。因為這些戰鬥的緣故,現在的優吉歐,就算被告知了對方是女性,自己手中的劍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對於好對手所應持的尊敬心也和性別毫無關係。


    但是——如果,這並不是點到為止或是初擊決勝的比試,而是真刀真槍的相互廝殺呢?自己真的能夠毫不遲疑的減少對手的天命嗎……?腦中浮現出之前從未考慮過的疑問,優吉歐屏住了唿吸。而就在這個瞬間——


    跪在地上的林易衍像一陣黑旋風一樣,從地板上一躍而起。


    從右上方,揮出看似稀鬆平常,甚至稱不上秘奧義的斬擊——然而卻是以連優吉歐都隻能捕捉到劍身殘影的可怕速度。而仍然心神大亂的法娜提歐能夠反應過來接下這一擊,已經堪稱奇跡了。“咣”的衝擊聲震耳欲聾,響徹整個迴廊,飛散的火花一瞬間點亮了兩人的臉。


    雖然用細劍的護手部分漂亮的接下了林易衍的劍刃,法娜提歐也沒辦法完全擋住林易衍後退的勢頭,卻也無法順勢向後退去。保持著劍鋒相咬的狀態的林易衍,手上毫不鬆勁的進一步加上了力度,壓向法娜提歐纖細的身體。被紫色腿甲包裹住的膝蓋被一點一點的壓彎了。


    突然,林易衍低聲說道,“原來如此,因為這樣才使用這種劍和這種招式啊。你覺得,隻要不和對方劍鋒相交,就能夠不暴露自己女性的身份了嗎……是這樣吧,法娜提歐大小姐?”


    “你……你這家夥!!!!”帶著如同悲鳴的嘶叫,法娜提歐將劍往迴壓去。


    優吉歐努力將視線從中央的激鬥中移開,看向站在外圍將兩人圍成一圈的四名騎士,很快便注意到他們微弱的動搖。恐怕,就算在他們之中,也有大部分人從未見過法娜提歐的真容吧。被麻痹著躺倒在優吉歐身邊的兩名少女,也從沒說起過這一點。


    在騎士們的凝視中,林易衍和法娜提歐拚盡全力的角力還在繼續。不管從體重還是劍重來看都是林易衍這邊比較有利,然而一度將身體壓迴的法娜提歐也以完全不是那雙纖細的手腕該有的膂力分毫不讓的對抗著。


    咬緊牙關的林易衍,再次發出了聲音。“……話說在前麵,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吃驚了。在頭盔被破壞的時候,你的劍氣瞬間弱得像是在開玩笑一樣。把臉藏起來,把劍力也藏起來……其實你自己,才是比誰都在意自己是個女人吧!”


    “吵……吵死了!殺了你……殺了你這家夥……!!”


    “我也是這麽想的,絕對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的。要知道,在這之前,我已經不知道輸給女劍士多少次了啊!”


    確實,僅在優吉歐所知的範圍內,易衍還是近侍的時候,就被作為學姐的上級修劍士索爾狄麗娜在比試中贏了不知道多少次。不過,他現在所說的,似乎指的並不是練習或表演賽方麵的勝負,而是在此之前,和女性劍士真刀真槍的交鋒然後敗北了的意思……


    此時,林易衍右腳飛起,橫踢向法娜提歐的腳,在對方的上身因此而跳起的瞬間,兩把劍也散著火花分開了。緊接著,林易衍就單手持劍作出突刺。然而,整合騎士的右手也以神速一閃而過,以如同活物的細劍擊打在黑劍的側麵上,將其彈開,改變了軌道,乘隙調整好了自己的體態,拉開距離退後一步。


    林易衍的對策也極為迅速,利用突進技的姿勢,身體迅速向對方懷中突進,將局勢再度拖入接近戰中。以擁有無須準備動作的發射光束這一招式的法娜提歐為對手,遠距離戰鬥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在幾乎肌膚相貼的距離下,兩人開始了超高速的劍擊。


    讓優吉歐驚異不已的是,林易衍令人目眩的連續攻擊,法娜提歐一步也不曾退縮便接了下來。麵對從四麵八方不斷襲來的黑刃,細劍自如的前後閃動著將其架開,一旦捕捉到對方微小的破綻就會以二連技甚至三連擊的突刺技作出反擊。縱使二人都沒有使用秘奧義,但這是因為二人都不想被對方抓到初動時的破綻。


    在這個世界中,不管哪種傳統流派中,都不存在連續技的概念,就連古老的整合騎士迪索魯巴特都不知道連續技的存在。也就是說,法娜提歐使用的連續劍技,純粹是通過自己的鑽研編織而出的。她這麽做的理由,恐怕和之前林易衍所說的那些不無關係。


    為了在敵人侵入至近距離之前就將其打倒而存在的天穿劍之光。或者說,不使用完全支配術的狀況下,在敵人接下自己初次攻擊之後,以下一擊、再下一擊將對手擊退的連續技。


    也就是說,女騎士法娜提歐,懼怕著敵人接近自己,懼怕著敵人意識到自己鎧甲之下隱藏著的身份。但是,為什麽……?為什麽不惜如此也要隱藏自己的性別呢?


    優吉歐因為不斷湧上的新的疑問而緊咬住嘴唇,注視著兩人的戰鬥。四名騎士也一樣垂著大劍,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二人。


    不過,話說迴來,這是何等——


    何等驚豔的戰鬥啊。


    雙方在零距離站住腳步,對於細密如雨霧般的斬擊和突刺,隻采用閃開身體和用劍擋開兩種方式進行防守。閃爍的劍光,讓兩人周圍恍若現出無數星辰,流轉、碰撞而後消失。鋼鐵相碰的衝擊聲,如同無數打擊樂器的壯麗合奏。


    林易衍蒼白而激昂的臉上透著充滿威脅的笑容,以人劍一體的態勢揮動著手中的黑劍舞出靈動的劍招。雖然之前隻是為了不讓對手利用索爾斯之光而展開了接近戰,但現在的他,隻是單純的沉浸在了和對手以相互精研的劍術全力交鋒的喜悅之中。


    但是,與之相對的,法娜提歐應該沒有繼續和對手糾纏下去的理由才對。隻要讓部下從背後攻擊林易衍,趁此機會拉開距離再次射出光束的話,恐怕林易衍也無法招架了。


    然而,飄揚著黑色長發的整合騎士卻隻是用細劍的直接攻擊與對方一決雌雄。優吉歐無法揣度出對方采取如此行動的緣由。是被林易衍挑釁的言辭激怒了嗎?還是說後退有違騎士的尊嚴呢?又或者是——她也在這場以連續技交鋒的極限的戰鬥中發現了什麽嗎?


    從優吉歐現在身處的位置上,依然隻能看到法娜提歐的後背,無從得知她的臉上此時究竟帶著怎樣的表情。


    根據對方之前說的話來判斷,法娜提歐至少也身為整合騎士為教會效力了一百三十年,不,可能比這還要長個幾十年。這是剛滿十九歲的優吉歐完全無法想象的長到可怕的時間。


    在如此漫長的人生中,她是從何時開始隱藏起自己的臉與性別的,優吉歐無從得知。然而,既然獨力編織出了那種連續劍技,至少也要經曆十幾二十年的苦修才對。現在林易衍還能站在離法娜提歐如此之近的距離上,純粹是因為他使用的也是名為艾因葛朗特流的極為鮮見的連續劍技。如果是其他劍士的話,恐怕連法娜提歐的劍圈都踏不進一步就會被砍倒在地吧。


    所以,對於法娜提歐來說,這樣的戰鬥在她漫長的人生中,恐怕也是第一次。


    就算是整合騎士,也隻是在僅有一擊的招式中將美麗與豪壯做到極致的人而已,這從艾爾德利耶與迪索魯巴特的戰鬥方式中一望即知。所以,優吉歐不覺得,在騎士之間的對戰中,法娜提歐會將連續技展現出來。也就是說,在很長的時間內,說到連續劍的高手,隻有她自己顧影成雙。而現在,終於出現了實際存在於自己麵前的易衍。


    注目著兩人超絕的交鋒,優吉歐全身的寒毛都不知不覺的倒豎而起,一直瞪大的眼睛也滲出了淚水。自從被林易衍傳授了艾因葛朗特流劍術以來,自己一直在腦中描繪的究極的戰鬥現在便近在眼前。並不追求金玉其外的型的美感,隻是為了斬殺麵前的敵人而存在的交鋒,隻有這樣的戰鬥,才能表現出這樣淒絕的美。


    法娜提歐的五連刺與林易衍的五連斬在空中咬合碰撞,每次劍被彈開,兩人都會發出勢如裂帛的呐喊再次將劍揮下。


    “呀啊啊啊啊啊啊!”


    “殺啊啊啊啊啊啊!”


    從雙劍交錯之處炸開的衝擊波,甚至能讓躺倒在遠處地麵上的優吉歐的皮膚都感受到熱度。林易衍和法娜提歐的黑發在空中飛揚,趁著餘勢再次劍鋒相交,而兩人的身體則在這招之後交換了彼此的位置。


    終於看到了法娜提歐的相貌,優吉歐一瞬間屏住了唿吸。


    那是會讓人誤以為童話中登場的聖女出現在了現實中的,毫無瑕疵的雋秀美貌。不管怎麽看年齡都隻在二十來歲,潤滑的肌膚顏色如同牛奶調製的紅茶,弓形的眉毛和狹長的睫毛烏黑如墨,瞳仁的色澤卻是接近金色的茶褐。從高拱的鼻梁和圓潤的下顎輪廓來看,她應該有著東方的血統,不過這反而為她更添了一層優美。而那雙薄如紙的嘴唇則帶著精心裝點過的豔紅。


    從她的表情上,已經看不出之前充滿殺氣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某種痛楚的覺悟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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