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畫的血沿著她背後的劍尖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夏承玄的心已經冷得如同冰窖般。


    “那邊的弟子,棄劍!”身後傳來厲喝聲。


    他收起了雪阿劍,俯身扶住林畫的身體,轉身看向來,麵無表情。


    還有什麽可掙紮的呢?陷入這樣一個不知道謀劃了多久的局,而這個局,用林畫之死點燃,終於開始慢慢收攏這張火網。


    而網的中心,就是他和阮琉蘅。


    ※※※※※※※※※※※※


    空間禁製崩塌的瞬間,祭祀台的滄海元君幾乎同時感覺到了林畫本命元神燈的驟然熄滅,他立刻站起身。


    此時的祭祀台,已過了滄海元君的晉階大典,正是穆錦先的掌門繼任大典,各宗門往來朝賀,幾位大乘期老祖正其後的貴賓席上閑談。


    眾看到滄海元君驟然起身,皆是臉色一變,都是玲瓏七竅之,馬上意識到出了變故。


    季羽、真寶、長寧是三隻是略微歸攏了一下神識,立刻發現了主峰的異況。


    他們都是心下震驚!


    然而此時卻不宜聲張,滄海元君的震怒生生被壓了下來,他幾乎不敢想象,竟然會有他的眼皮底下殺了他的弟子,而且還是太和如此盛會,間大能齊聚的情況下。


    他說了一聲“失陪”,下一瞬便消失不見。


    ……


    觀禮台的阮琉蘅幾乎從夏承玄離去沒多久,便開始心神不寧,腦子裏想的竟然都是林畫。


    林畫師姐的溫柔、林畫師姐的爽朗、林畫師姐的體貼、林畫師姐的嗬護……


    眼前的盛典漸漸變得模糊,不知不覺,她已陷入迴憶中。


    思緒又迴到了她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那是主峰議事堂,當日陽光正好。


    隻有十三歲的她,看著高挑飄逸的女修笑盈盈向自己走來,將白皙的手掌伸到她麵前。


    手掌翻了一下,瞬間變出一朵搖曳的白色小花。


    這畫麵多麽熟悉,一次次映她腦海裏,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女性的溫暖,也是林畫的啟蒙,才讓她知道身為女子的種種一切,並以此為榜樣。


    但這次的迴憶,卻有些不同。


    因為掌心中托著小花的林畫,笑著對她說:“蘅兒,師姐要走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不要相信……親近之。”


    不,師姐!


    她背後瞬間出了一層密密冷汗,立刻驚醒。心中不詳的預感使得她迅速離開觀禮台,祭出焰方劍,追尋著夏承玄的氣息飛了過去。


    可還沒等她趕到,便感覺到一陣陣怒海咆哮,那是滄海元君再也壓製不住的暴怒。


    “夏承玄!大逆不道!竟敢殘殺同門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立危城阮妹心魔十年後醒來,聽到林畫也醒過來的消息後


    一直在為林畫的此次變故做鋪墊


    如今終於寫了出來……


    以林畫為導火索,伏線會陸續爆炸,本書將全麵進入劇情高/潮


    (吳道長頂鍋蓋縮團,其實咱也想寫甜文噠tat


    ☆、第120章


    林畫的空間禁製崩塌後,隱隱的血腥氣和不正常的靈力波動引來的兩個負責巡查的弟子,一為主峰弟子,另一則是北極峰弟子,皆是金丹期的修為。


    兩個匆匆趕到,看到涼亭上的這一幕,麵上也是震驚。


    站小亭一角的金丹期修士身形高大剛猛,一身血染的太和戰袍,而他的劍尖上,竟穿胸掛著一個女修!


    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他表情漠視。


    太和,打架鬥毆實屬平常,但絕對不會下殺手,如此同門相殘的一幕,兩個年輕的金丹期弟子也是第一次見。


    主峰的弟子大喝一聲“棄劍”,之後怕夏承玄再行兇,兩立刻聯手放出一道禁製。


    那是給巡查弟子製式裝備之一的“畫地為牢”,可以囚禁元嬰期級別的劍修。


    然而夏承玄卻隻看了他們一眼,便一手扶著林畫,另一手將雪阿劍從林畫身上輕輕抽了出來,再將遺體抱了起來。


    他知道修真界的師長,都會為親傳弟子點一盞本命元神燈,此刻,他的審判,也許就要到了。


    夏承玄很平靜,他將所有情緒都隱藏起來,因為從今天起,他將麵臨一場最嚴苛的戰鬥,因為連間正道之大成的太和都已經不再安全,那麽還有誰能來保障他與阮琉蘅的安全?而此次林畫的犧牲,更是意味著那一直隱幕後的黑手,終於按耐不住,開始張開爪牙。


    連滄海元君的弟子都可以成為棋子,更深層的內幕,幾乎讓不敢去想象。


    他看到滄海元君瞬間出現小亭之上,那雙碧藍的眼睛幾乎要燒出火焰來,他劈手破開“畫地為牢”,淩空一抓,林畫的遺體便飛到他手中。


    滄海神君先是撫過她脖頸的動脈,之後以手指點她眉心。


    全無生息!


    他再將手放林畫丹田處,碧藍色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林畫體內,試圖喚起她的生機。


    然而靈力卻如泥牛入海。


    滄海元君的手有些發抖,他握住林畫的一隻手,喚道:“畫兒,好孩子,醒過來。”


    林畫卻再也不會迴答他,也不會插科打諢的逗他開心,不會與他頂嘴,不會嫌他嘮叨,不會……


    天空細細密密地下起雨來。


    太和滄海畢生收徒五,“天演之變”中,已經折殞了一個,如今又去了一個,他竟瞬間有些蒼老了起來,一雙碧藍色的眸子幽幽看著夏承玄,隱隱凝聚著風暴。


    雨水中卷起水浪,以兩為中心,不過一丈之地,其中卻仿佛有海浪怒鳴,天地迴響!


    “夏承玄!大逆不道!竟敢殘殺同門前輩!”滄海元君厲聲質問道。


    夏承玄這雨中慢慢跪了下去。


    “請師祖息怒,弟子願入玄武樓接受審查,夏承玄以劍心發心魔誓,絕非故意殺死林畫師伯。”


    “好,本座給辯白的機會。若是剛才不承認,本座立時便斃於此地。”滄海元君冷冷放下這句話,他抱著林畫轉過身,便看到同樣淋雨中的阮琉蘅。


    夏承玄也順著滄海元君的目光看到了她。


    ……


    阮琉蘅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哭,雨水和淚水一起落下來,模糊了視線。


    她拚命想把躺滄海元君懷中的師姐看得更清晰些,便用手去擦眼睛,然而怎麽也擦不幹,雨水走了又有淚水,淚水走了雨水又來。


    原本不該看清世界的樣子。


    越清晰,心越慌。越清晰,心越傷。


    可若不看清世界,又怎麽能握緊手中之劍?


    而的劍,如今卻該去斬向誰?


    她向著滄海元君伸出一隻手,叫了一聲“師父”!


    滄海元君閉上了眼睛,他何嚐忍心看到這樣的阮琉蘅,隻說道:“準備好,再來找本座。”他睜開眼睛後,看向兩名巡查弟子,“帶靈端峰夏承玄迴玄武樓!”


    說罷一步瞬移,已是帶著林畫迴了洞府。


    而阮琉蘅雨中依舊失魂落魄,她看向夏承玄的眼睛甚至沒有焦距,巨大的感情打擊之後,即便是元嬰修士,竟也進了牛角尖。


    夏承玄被兩名弟子上了絕靈鎖。


    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阮琉蘅,心裏一陣陣抽痛,當他被押解,路過阮琉蘅身邊時,隻說了一句:“信。”


    阮琉蘅似乎想起了什麽,她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采,可這神采卻讓夏承玄心被揪起。


    那幾乎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決然。


    “信。”


    她看向夏承玄,淒風苦雨中喃喃。


    ※※※※※※※※※※※※


    阮琉蘅迴到靈端峰。


    雨打桃花,細碎的粉色花瓣碾泥土中,豔絕也感傷。


    她一路行來,手一揮,桃花林中便飛出一壇桃花釀,封泥被靈力激蕩射出,而壇中酒順著雨水穿腸而過。


    阮琉蘅平生善飲、善品,卻是第一次用這樣的心情去飲酒,她曾一直認為牛飲者鄙,澆愁者哀,可到了這個地步,她竟也隻想去渴飲杯中物。


    是軟弱?是逃避嗎?


    不,阮琉蘅很清楚,某種詭譎的力量,已經慢慢接近自己,接近太和……那是夏承玄很早便察覺到的陰謀的味道。


    她飲酒,然而眼睛卻越來越清明。


    她的思路從立危城聽聞林畫從沉睡中醒來開始梳理,林畫的一顰一笑,甚至每一句話都重新浮現她的腦海裏。


    完全沒有破綻,隻除了一點——林畫百多年來,未得寸進的修為。


    她不願去懷疑師姐,但是以林畫的資質和心性,再加上壽元丹等丹藥的加持,她不可能還停留原有的修為。那麽,為什麽林畫不晉階?是她不夠刻苦嗎?不,不可能,師姐一直是她的榜樣,而且是最為要強的女子。


    那麽隻有一個原因,是她因為某種限製,所以困囿於金丹期。


    這種限製,也許就是事件的真相。


    而夏承玄就是這段事件風波的主角,若不是燕國小鎮上,夏承玄與她說了那一番話,恐怕阮琉蘅真的要對夏承玄起疑。


    他們都想到過對方會出下一招,隻是不曾想到,這一招,卻是由林畫來出。


    為什麽要讓她看到這一幕……為什麽要讓她最親近的兩相殘?


    一想到林畫,阮琉蘅便握緊了手中的酒壇,她將額頭抵冰涼的酒壇上,輕輕顫抖著身體,壓抑住細細碎碎的哭聲。


    間種種不甘、不平、不公,是心魔之源頭。間之遭遇,是心魔之源起。間生死輪迴,是心魔之源本。


    其根源,仍舊心。


    若細細剖來,哪怕是最剛強的太和劍修,也會有一顆柔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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