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是個把戰友情義看得千鈞重的人。 拿咱這邊的話來說,也許稱得上是愛憎分明吧。敵人在他眼裏,螻蟻畜生,完全稱不上是人,他自然也不會抱有任何一丁點兒人類互相憐憫的情感;他對於戰友則視作與自己維係在一起的血肉,戰友受傷,他也會感到自己被割傷般疼痛,這會讓他暴怒、狂,難以自控。


    戰友被敵軍的子彈打死,任何一個有血性的軍人都會憤怒,激出自身的鬥誌,豁出命也要為自己曾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兄弟複仇。


    可是,若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戰友被當做祭品,拿去犧牲、拿去宰割。這時候的心情隻能是痛苦,一種無力而無盡的痛苦。


    排炮鮑勃知道這種感覺。


    迴想起來,k55烏山基地的覆滅正是甲午年大戰的導火索,曆史的進程也在這裏生了改變。


    鮑勃仿佛又聽到了那時轟鳴的巨響,眼前連續不斷的爆炸、駭人的火光,還有那些始終縈繞在自己噩夢中的慘叫聲和唿救,一切都是那麽令人絕望。


    那時,鮑勃還有著某種前美航空兵攻擊機部隊才特有的優越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於向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軍事力量挑戰,隻要美軍部隊想要攻擊誰,對方的地麵防空武器會在輪空襲中毀滅、防空戰鬥機無法起飛、電子設備受強幹擾而無法工作。這就是戰前美軍的實力。而鮑勃作為攻擊機飛行員,根本就沒擔心過防空導彈或敵人戰鬥機,隻管甩開膀子盡情殺戮、享受大規模屠宰敵人的樂趣。


    製空權的好處便是如此。


    這也是隻有前美航空兵才有的特權。


    毀滅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如此熾烈密集,簡直讓人瘋。鮑勃看到聚能激光器進行轟擊時,什麽都不管,立刻前推油門,眼睛裏隻有一條直線,逃跑的直線。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會被生理的求生本能牢牢控製,身後的激光是實實在在的死神。


    幸虧鮑勃隻是迷航。燃料尚夠,而且動機沒有停車。他幾乎是解除刹車就走。


    後視鏡中,烏山基地正在慢慢熔解。


    即便是呆在座艙內,也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浪。跑道兩側全都是爆炸的火光和濃煙。衝擊波把大量的碎片拋在跑道上。


    鮑勃的a1o攻擊機本來就輕載,再加上大展弦比機翼賦予的優良升力特性,他從聯絡道上跑道後立即加,前輪不拉自抬。沒花太長時間就飄了起來。就在這刹那,他看到第三條聯絡道上有一架新型的f35b垂直起降戰鬥機也從大爆炸中衝了出來。機翼蒙皮上幾乎冒著火,像是從森林大火中殺出的野豬,勢不可擋。


    不過他活不了了。


    排炮鮑勃看到對方的垂直升力動機進氣口已經打開、輔助進氣口也大張著,狠命吸食空氣,但就是飛不起來。


    憑經驗就能知道,溫度太高。聚能激光武器進行轟擊時產生的高溫、不斷爆炸和衝天大火,讓這裏變得炙熱無比。而動機最害怕的就是熱工作環境,尤其是垂直起降戰鬥機。當初在蘇軍入侵阿富汗期間,雅克38垂直起降戰鬥機在中午就不能起飛。隻能等待淩晨才能勉強出擊;印度海軍的鷂式艦載戰鬥機在熱帶作戰時同樣力不從心。


    最新型的f35b閃電ii雖然動機更強勁、升力風扇更為優越。但這種飛機並不是設計用來垂直起飛作戰的;再加上空氣溫度太高,單位質量不足,動機處在極為糟糕的工作環境,這胖乎乎的戰鬥機根本無法靠短小的機翼起飛。


    如果是平時,f35b需要再滑行一段距離完成加,才能勉強離地。


    不過隻有鮑勃才知道,這胖乎乎的飛機很快就要完蛋。自己在跑道上滑行。視野角度比對方好,能看見其聯絡道盡頭有一輛被爆炸衝擊波掀翻的引導車橫倒在中央。就憑f35b的加效果,進入跑道之前就會和加油車殘骸碰撞。右側的激光束線正在快逼近跑道,自己也是生死一線間。


    假如那激光束線是友軍支援、倘若那奔逃著的是敵人,鮑勃此時恐怕興奮得要甩著口水衝上去參加殺戮。


    但情況正相反,是自己的部隊正在遭受屠殺。


    鮑勃就是沒法看著戰友活活送命。因為同袍兄弟和自己的血肉是連在一起的,他就像是看著自己被殺。


    聚能激光束的強光把四周照得通亮,就連座艙內都被射的白晃晃的,什麽都看不清。


    他完全是憑借感覺,向右微微壓操縱杆,右翼擾流片張開、升力降低。a1o攻擊機的機頭朝右擺動、在不對稱力矩作用下把炮口瞄準了f35b方向。


    電光火石的刹那間,鮑勃幾乎是用本能接通火炮電源、完成瞄準矯正、選擇高射擊檔位、按下射鈕。


    炮彈上膛。炮管預轉。


    巨大的轟鳴聲中,鮑勃的a1o飛機機頭裝載的gau8機炮噴吐出熊熊烈焰。這門炮可以說是現役戰術飛機中威力最強的火炮,混合使用口徑3o毫米的貧鈾核心燃燒穿甲彈和高爆燃燒彈,每分鍾能噴射42oo致命的大威力炮彈。


    地麵上宛如炸開一道掠地閃電。


    薄皮的機場引導車被密集炮彈直接命中,瞬間被撕成碎片,就連堅固的動機都被轟得七零八落,變成了一堆鐵屑,飛散旁邊。


    同一時刻,f35b也滑行到了盡頭。駕駛員顯然這時候才現自己差點撞上這輛該死的引導車。他是個經驗豐富的飛行員,f35b在進行垂直升力輔助起飛時,升力氣流所形成的噴泉氣墊非常敏感,丁點兒的左右偏移都會導致飛機失控。即便前方有障礙物,寧可撞擊也不能躲。


    幸運的是,左邊突然飛來炮彈,把眼前的引導車打碎了。


    他看準時機直接衝破飛散的碎片,拉起飛機,從聯絡道上就開始起飛。


    在聚能激光束的刺眼光芒中,排炮鮑勃的a1o攻擊機也升騰而起。飛掠此處。


    兩個飛行員的路線交叉交匯成斜十字形。


    在極短的瞬間裏,兩架飛機的座艙幾乎相互擦過。


    兩個人的臉都被對方印在了腦海中。


    排炮鮑勃後來才得知,對麵f35b戰鬥機座艙中的人,就是頭狼比爾,後來影響了自己命運的人。


    烏山基地時,鮑勃可沒管那家夥是誰。自己a1o已經起飛了,油還有、炮彈還有、自己這條命也還有。充斥在腦子裏的念頭不是“逃”。而是“殺”!


    他要殺了雲上的死神。


    排炮鮑勃全推油門杆,讓a1o的兩台渦輪風扇動機以最大推力運行。但是對於這種綽號“疣豬”的、沒有加力燃燒室的對地攻擊機來說。爬升攔截空中目標實在是太勉強了。鮑勃急於殺人、急於宣泄,爬升仰角過大,a1o就好像是打水漂的石子,縱然一直仰著頭,但隻是不停地在上竄下落間循環而已。


    幸運的是飛機迷航降落烏山基地後,沒有加油,也沒攜帶什麽外掛武器,較輕的機體總算慢慢提高度和高度,衝破了雲層。


    經過長時間的爬升煎熬、濃密雲層的反複阻擋。鮑勃的臉已經扭曲成了一隻猛獸。眉毛和鼻梁扭在了一起、臉頰和眼睛攪成一團。無論是誰看到他這副樣子,都會被嚇得小腿打哆嗦。他的表情寫滿了“殺人”兩個字。


    座艙風擋前全是灰蒙蒙的雲層,兩旁風聲唿嘯。


    突然,刺眼的光芒筆直射進座艙,把身旁照得雪亮。a1o攻擊機總算衝破了雲頂,置身於高空。這厚甲兇豬雖然主要用作掠地攻擊,但在強勁的雙渦扇動機推動下。實用升限仍能達到137oo米。


    鮑勃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死神,卻愣住了。


    此時的他,腦子裏就連“殺人”兩個字都沒了,一片空白。


    眼前,一架體型巨大的鴨式布局三角翼戰略轟炸機高懸天頂,碩大無朋、遮天蔽日。就連太陽的光芒都被它擋得嚴嚴實實。


    剛才照進鮑勃座艙內的光線根本不是高空獨有的刺眼陽光,而是聚能激光束的漫溢光。


    排炮鮑勃木呆呆地看著,好一會兒才本能地拉下頭盔護目鏡。


    頭頂上的巨怪看不清臉,但體型優美,纖長潔白的脖子和雄偉的渾然相容,優美的曲線勾勒著它脫俗的外貌,巨大的主翼和大型翼尖令人印象深刻。鴨式前翼更是賦予了它最為獨一無二的典雅氣質。


    鮑勃認識這種飛機,認識它的樣子、它的座艙,認識它的每一個細節、它每一點點脾氣,鮑勃知道它的一切。因為他曾經進入過這種飛機的座艙模擬器,進行過試飛品質測試。他是最了解這種飛機的人之一,絕不會認錯。


    天穹上的死神,正是康維爾nx2、編號b72核動力轟炸機。


    “怎麽迴事?”


    他的意識從暴怒突然變成迷茫混沌,像個傻子一樣。


    “那是我們的飛機,在攻擊我們自己?”


    任何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無法理解,更何況幸存者隻有兩個。


    烏山基地事變,也稱“k55事件”,直接導致戰事規模擴大,很快從地區維和轉成全麵戰爭。但事件的諸多真相,至今仍未公開。


    這有點像是舊太平洋戰爭的、偷襲珍珠港事件,直到今天仍然有很多陰謀論的推測。而甲午年戰爭的導火索、烏山事變,則是被重重黑霧籠罩的計劃內犧牲。


    排炮鮑勃是幸運者,他是唯一兩個從烏山基地逃出來的人之一。


    但他也是不走運的,他看到了兇手。從此,人生也走上了一條在地獄中輪迴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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