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貴妃崔粲然,在小泉子看來也是這皇宮裏古往今來獨一份兒了。其他妃嬪的封位詔書都是禮部擬寫的,聖上看也沒有看過,直接讓人送過去了,連皇後娘娘都是這樣。可她的卻是陛下一筆一劃在禦書房裏起草了好多遍,親筆禦題的。不說位份,單是這份心意恐怕都是其他娘娘求也求不來的。放在其他人身上,還指不定怎麽感激涕零呢。可她不,硬是一抬手就把聖旨給扔了。不說那聖旨扔不扔得,就說她這行為,就是在作踐陛下的一番心意嘛。


    是,她是陛下的原配,又跟著陛下一起打江山,崔家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但是,你功勞再大,你也是陛下的老婆是不是?這女人三從四德,出嫁從夫,丈夫就是你的天,別說把你從原配變成了小妾,就是休了你,那你也隻能打掉的牙和血往肚裏吞。為什麽啊?因為那是陛下!


    陛下是誰?當今天子。


    話說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聖上就是要殺了你你都隻能磕個頭說句,“謝主隆恩”,她倒好,不僅不感恩,還把陛下親擬的詔書直接扔了,更過分的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扔……也怪不得陛下會生氣了。


    小泉子作為陛下身邊最親近的小太監,不止一次地在心底為他主子抱不平。這貴妃娘娘,美則美矣,可是太囂張了。他雖然不能算個男人,但也覺得像這樣的女人娶迴家當老婆,太辛苦了。再美,不能當飯吃啊。女人嘛,還是溫柔得好。溫柔才能收服男人,像貴妃娘娘這樣的,皇上願意寵著她的時候還好,要是哪天不願意寵她了,往日裏她的那些囂張跋扈,簡直就是她的催命符啊。


    不過,小泉子以他在宮裏待了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想要貴妃娘娘失寵,恐怕除非她哪天腦抽來刺殺聖上,否則,她再做什麽陛下最終都還是會原諒她的。


    就是她扔聖旨這件事情,陛下都隻是在氣極了之後說要她去浣衣局,連皇貴妃的封號都沒有撤,就是瞅著看她什麽時候能低個頭跟皇上認個錯,這事情就這麽揭過去了。要不然也不會稱唿為“那位”:稱唿娘娘,沒有皇貴妃入浣衣局的例子,況且她的位份還在;可稱唿她為宮女,那也根本不是啊。權衡之下,還是“那位”來得妥當。


    本以為她去了浣衣局吃幾天苦就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誰知道她這幾天壓根兒就沒去!


    這膽子,已經不能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了啊。這位有史以來第一位以貴妃尊位沒入浣衣局的貴妃娘娘,真是……給他們找了好多事情啊。


    小泉子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監一眼,罵道,“什麽東西!飯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嗎?那是誰?那是貴妃娘娘!她就是再到浣衣局,那也是貴妃娘娘!是貴人!怎麽可以押她過去?”他又白了那個小太監一眼,“她不去就算了。”


    反正陛下也沒真讓她洗衣服。小泉子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那個小太監麵露難色,“那,可要把她找迴來?”


    小泉子斜了他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那小太監立馬不敢再問,唯唯諾諾地點點頭,勾著身子告退了。


    小泉子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唉,他們這些當奴才的,可真是苦啊。自己的事情要做好不說,還要時時刻刻揣測上麵的人是個什麽意思,更重要的是還不能讓上麵的人看出來他們在揣測……真的好累啊。


    他歎氣的聲音有點兒大,裏麵的沈明暘聽到了,立馬沉聲道,“小泉子你去哪兒了?趕快給朕滾進來研磨。”


    小泉子連忙小跑進去,朝沈明暘行了一個禮,卻沒有動。


    沈明暘等了等,沒見他動作,皺了皺眉,“怎麽了?”


    小泉子笑了笑,期期艾艾地說道,“啟稟聖上,剛才浣衣局的蘇公公過來稟報說,娘娘這幾天並沒有去浣衣局。奴才想著,娘娘身子弱,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宣太醫過去看看?”


    沈明暘心裏升起一種無力感,他就知道崔粲然肯定不會理他的。什麽聖旨,什麽金口玉言,什麽君無戲言,在她崔粲然眼中就是一坨屎,她隨時可以違抗,隨時可以想扔就扔。


    算了。本來沈明暘還打算這次讓她好好吃下苦頭的,不過說起來到底還是自己對不起她,這次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吧。難得小泉子把台階都遞到他麵前來了,他隻需要伸腳就行了……


    沈明暘淡淡地瞥了一眼小泉子,“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去。”


    小泉子得令,立馬點頭哈腰地轉身出去。這下好了,娘娘來了他就不用再忍受聖上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了。


    誰知剛剛走了兩步,後麵又傳來沈明暘的聲音,“等等。”小泉子轉身,隻聽沈明暘說道,“算了,把她帶到這裏來。”這幾天不見,還真是有點兒想念她。不知道她氣消了沒有,不過看來又是一場好哄。


    小泉子得令出去了,沈明暘卻坐在桌案前麵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啊,這就是他的魔障。


    折子不過剛看了幾本,門外當值的小太監就進來稟報,“陛下,吏部尚書文清和文大人求見。”沈明暘頭也沒有抬,隻是空出了左手微微一抬,示意他把人帶進來。那小太監得令,立刻退了出去。


    文清和是最早跟隨他的那一班臣子,當年還是他端王時就跟在他身邊,此人胸有溝壑,雖手段狠辣,心腸極硬,但瑕不掩瑜,就憑著這些年他對自己的輔佐,沈明暘還是願意用他的。


    一陣衣衫摩擦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沈明暘放下筆,果然看到文清和已經行完禮,垂首站在了下首。


    他手一伸,指了指右手的椅子,淡淡說道,“坐吧。”他從旁邊堆積如山的折子裏找到文清和的奏折,續道,“你們的折子朕已經看過了。”他搖了搖頭,說道,“朕不認為,眼下應該大封後宮。如今政局未穩,實在不宜選秀,還是緩緩吧。”


    似乎是早就猜到沈明暘會有這樣的反應,文清和並不驚訝,卻還是勸道,“陛下,正是因為眼下局勢未穩,才需要以聯姻的方法平衡朝堂。想必陛下也清楚,和皇室聯姻,選官員之女進宮,是鞏固政局最輕鬆最方便的辦法。況且,這也並非全國大選,不過是選取四品以上官員家中的適齡女子,既不用大操大辦,更不用擔心激起民憤,如此便宜之事,何樂而不為?陛下切莫再要猶豫。”


    他說得誠懇,處處都是站在國家朝廷的角度來想,又把沈明暘能夠找的理由全部迴答了。沈明暘隻能無奈地笑道,“之的啊,你果然還是這麽理智冷靜。什麽事情到了你那裏,隻有國家法理,不剩下半分人情了。”


    之的是文清和的字,沈明暘一直很倚重他,兩人私下關係親近,叫他字也並不稀奇。


    聽到他這樣說,文清和心中了然,“可是為了貴妃娘娘?”


    沈明暘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跟在朕身邊最久,她的脾氣你也知道的。本來將她安排到皇貴妃的位置上朕已經心懷愧疚了,若是再在此時選秀,恐怕……”沈明暘沒有再說下去,文清和卻懂了。他有些不讚同地看了沈明暘一眼,語氣裏已經有了些許責備,“恕臣直言,皇上此舉未免太過兒女情長了。因一女子而花費數倍的時間精力,結果卻事倍功半,實在得不償失。”


    “所以說你到現在還是光棍兒一個啊。”沈明暘笑著調侃,但隨即他長歎一聲,又感歎道,“她本是朕的原配,跟在朕身邊出生入死,為朕安定後方,於情於理都應該是皇後,然而朕因為曾經答應過若華,不得已隻能讓她屈居人後,這已經對她十分抱歉了。況且,當初她的父兄被圍,如果不是朕有意晚了三日馳援,崔家一門,絕不可能隻剩下她和崔榭玉兩人。”


    文清和聽出沈明暘言語中有自責之意,連忙勸慰道,“陛下慎言。當日西陘關大戰至關重要,如果不能在那裏除掉崔家,等到過了西陘關,隻會尾大不掉,之後更會有外戚之患。說句誅心之言,倘若崔家不是在西陘關失去全部主力,如今這龍椅上坐著的,指不定是姓崔的還是姓沈的呢。況且,崔家門閥三百年,這隻是除掉了最顯赫的一支,免除了外戚之患,陛下若是想要徹底改革門閥製,除掉一個崔家,是遠遠不夠的。”


    “這些事情,朕何嚐不懂?”沈明暘再次長歎一聲,“崔家一門或許還有殺的必要,然而,粲然當時還懷著朕的骨肉,說起來也是因為晚了這三日,才讓孩子也沒有了。”


    “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何愁不能有後?”文清和簡直無法理解沈明暘的腦迴路,這些在他看來,根本就不能成為沈明暘對崔粲然愧疚的理由。崔粲然不能生?換個人嘛,反正他是皇帝是男人,允許後宮佳麗三千,多的是人想跟他生孩子。


    再說了,出嫁從夫,崔粲然就應該跟著沈明暘的步調走,她的娘家,跟她都沒關係了好麽?別說崔家真的權勢滔天,是沈明暘的心腹大患,就是看崔粲然平日裏那囂張跋扈、不把自己相公放在眼裏的樣子,文清和就覺得這女子實在不堪為國母,必須剪除她的羽翼,讓她好好地服服管,讓她知道什麽叫做“出嫁從夫,以夫為天”。“此計本來由臣一力主張,倘若陛下覺得實在要對貴妃娘娘有個交代,臣甘願獻上項上人頭,隻請陛下殺了微臣之後,能答應諸位大人的請求,擴充後宮。”


    “好啊。”文清和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清越的女聲傳了進來。沈明暘和他齊齊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崔粲然一身緋衣,下巴微揚,雙手負在身後,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章


    第四章


    她的個子在男子看來並不高,然而一步步緩緩走進來,卻像是踏在人心上一樣,步步緊逼,步步壓迫。


    文清和見她過來,身子忍不住往後躲了躲,大喊道,“大膽婦人,這裏是禦書房,豈是你等可以隨便亂闖的?”


    崔粲然冷哼一聲,答道,“是你的陛下讓我過來的。”她麵沉入水,眼睛裏卻有洶湧的怒火,幾乎可以燒毀一切。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文清和,聲音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我說為什麽自從西陘關之後你總勸陛下遠離我,還到處搜羅美人獻給他,原來就是害怕有朝一日我知道了西陘關的真相,對你不利。”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文清和,續道,“怪不得你總自矜韓子門生,原來和他一樣下作。”


    崔粲然偏頭看著沈明暘,目光沉沉,像滔天巨浪朝著沈明暘鋪天蓋地地湧去。看樣子剛才他和文清和的話崔粲然都聽到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他囁嚅了幾下,終於緩緩開口,“小七,你……聽我解釋。”因為太慌亂,連“朕”都不用了。


    崔粲然冷笑了一聲,剜了他一眼,沈明暘隻覺得自己臉上一痛,好像有塊肉跟著她的眼神一起被剜走了,“解釋什麽?我父母兄嫂,包括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不是因為你聽了這個jian人的話,留不發兵,把他們害死的?是啊,西陘關之後,幾乎沒有硬仗再需要打,當然不再需要我崔家了。我爹一死,崔家其他旁支跟著一起四分五裂,崔氏一族就此分崩離析,你不費一兵一卒就將一個百年大族瓦解得煙消雲散。”


    她伸手拍了拍,零落的巴掌聲迴蕩在空寂的禦書房裏,顯得孤寂又冷清。“打得一手好算盤啊,沈明暘!陛下!”話音剛落,她猛地伸手揪住文清和的發髻,一把將他拖到自己身邊。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被她提在手裏,半分都動彈不得。她的另一隻手一翻,狠狠地給了文清和一個響亮的耳光,“怕是沒少聽他的意見吧。”


    文清和被她打得眼冒金星。想要站直身體,崔粲然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一樣,伸腳一踹,正中他膝蓋窩。隻聽“哢嚓”兩聲,文清和的雙腿就這樣被崔粲然踢斷了。


    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苦?當即便痛得要昏過去了。崔粲然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眼看他脖子一歪,崔粲然揪住他發髻的手指猛地收緊,硬生生地把他給拽醒了。“你剛剛不是還要陛下取了你的項上人頭過來跟我賠罪嗎?現在就如你的願好不好?”


    沈明暘聽得心中一驚,大喊道,“你要幹什麽?”倘若真的殺了文清和,恐怕就連他也不能保崔粲然一命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崔粲然對他嫣然一笑,答道,“殺人啊。”語氣甜美得好像往日裏跟他撒嬌一樣。沈明暘卻聽得心驚肉跳,崔粲然的瘋狂他是見過的,她說要殺人,那就多半要殺人了,如果是其他人,她殺了就殺了,他什麽都不會說。可是她現在手裏提著的人,是朝廷命官啊,還是一直對他大有幫助的文清和,朝中內外人人皆知與他私交甚篤的文清和。一個宮妃,抬手之間親手殺了一名官員,這官員還和自己關係良好,這算什麽事情?本來現在朝中的人對她多有不滿,如果在她再殺了朝廷命官,還不知道那群禦史們會怎麽彈劾她呢。


    思及此處,沈明暘趕緊高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外麵立刻傳來禦林軍們整齊的步伐,將他們三個人重重包圍住。


    看到這樣的場景,一眾禦林軍也都一頭霧水,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堂堂貴妃,手裏抓著吏部尚書的頭發,他們的陛下居然一臉惶惑慌張,好像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小泉子早就被崔粲然點了穴道,此刻看見她一手揪著文清和的發髻,輕輕鬆鬆將一個大男人提在手裏,眼睛裏一片恨意。那恨意駭得小泉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如果不是他被點了穴,恐怕眼下早就如同一灘爛泥,扶都扶不起來了。緊接著,他覺的襠下一暖,隨後便是一陣濕意——他被嚇尿了。


    可是眼下沒有人去管他一個小太監。沈明暘還忙著跟禦林軍解釋這會兒究竟發生了什麽,“貴妃娘娘和文尚書下棋下輸了,你們快把文尚書帶過來。”


    禦林軍們麵麵相覷了一陣:這陣仗,還真不像是下棋下輸了呢,倒像是文尚書和貴妃有殺父之仇一樣。


    禦林軍們根本沒想到自己無意中的猜測居然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真相又怎樣?皇上都已經說了他們兩個是下棋下輸了,貴妃娘娘惱羞成怒了,那就一定是下棋下輸了。


    禦林軍統領走上前來,想要跟崔粲然打個商量,剛剛才抬步,她揪住文清和的那隻手就是一緊,文清和整個臉皮都痛得被拉緊了一樣,連叫都叫不出來。崔粲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邊拽著文清和的頭發緩緩往外一動,一邊說道,“你們都給我退開。要不然,文尚書可就不是頭皮痛了。”


    禦林軍統領轉過頭去看沈明暘,見他微微點頭,這才雙臂張開往後一壓,這群禦林軍立時給崔粲然讓出了一條路來。


    崔粲然並不放手,就那樣拖著文清和的頭發,順著禦林軍們給她讓開的那條路緩緩退出去。沈明暘還不忘安撫她,“小七,你先把文清和放下行不行?其他的事情,我們都好商量。”崔粲然不為所動,隻是冷笑了一聲,照樣拖著文清和朝外麵退去。


    她退,沈明暘跟著一眾禦林軍就往前跟,這一路走走停停,離禦書房越來越遠,竟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還沒有修繕好,除了正在工作的工匠太監,並沒有其他人。


    看到崔粲然提著文清和帶著沈明暘和禦林軍一路過來,原本還在裝修的工匠太監們立刻作鳥獸散,瞬間逃得幹幹淨淨。


    看著忙著逃走的宮人們,崔粲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文清和的臉,說道,“文大人,你看看這些宮人都知道趨利避害,你怎麽就不明白呢?虧你還自詡讀書人,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看來果然是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去了。”她手上暗暗使上了內勁兒,聽著不響,但不過幾下打過去,文清和的雙頰就高高腫起,連話都說不明白了,“崔氏,你這個毒婦!肆意辱罵打殺朝廷命官,崔世安沒教過你什麽叫國法家法嗎?”


    “啪”的一聲,這次的耳光格外地響。崔粲然幽幽地看著他“你直唿我父親的名字,對他老人家大不敬,這一巴掌算輕的。”


    這一巴掌像是撕開了文清和的偽裝,斯文人的麵具徹底不見了。隻聽他破口大罵道,“崔氏,你這不要臉的毒婦!崔世安竊國之賊,明著是輔佐陛下,實則是為了將來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等逆賊,是死有餘辜!崔氏一門,在其位不謀其政,屍位素餐,有負聖恩,更與崔世安沆瀣一氣,圖謀不軌,有那樣的結局全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崔粲然的目光漸漸沉下來,她盯著手中的文清和,冷聲說道,“文大人好一張利口。”她眼珠幽幽一轉,露出幾分了然的神情,“文大人這樣張口亂罵,是知道今日我不可能放過你,所以想激怒我求一個速死麽?”


    眼見著文清和眼中露出駭然之色,崔粲然微微一笑,目光猶如毒蛇一般,從文清和臉上舔舐而過,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話音剛落,崔粲然伸手拔下頭上的簪子,朝著文清和的耳朵裏狠狠地戳進去,“你這耳朵,聖人之言聽不進去,要它何用?”


    文清和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崔粲然卻不為所動,“這就痛嗎?當日西陘關,我崔氏一門,男子盡數戰死沙場,我娘親和五位嫂嫂為了讓我和六哥逃出來,自願留下。”到了此時,崔粲然眼中才出現點點淚光,“嗬,她們一介弱女,麵對與我崔家有深仇大恨的兵士,會有何種結果,想都不用想。”她一把將文清和提到麵前來,芙蓉麵上盡是恨意,“告訴你,這才叫痛。一日之間,父母兄嫂,甚至我尚未出生的孩子統統離我而去,這才叫痛!我一直認為是這些都是廢帝造成的,沒想到啊,”她彎唇一笑,全是嘲諷,“這裏麵居然還有我的好夫君的功勞。”


    她轉過頭去,淚水被她死死地含在眼眶裏,就是不肯落下來,“今日種種,都是我咎由自取。當初錯看他人,不僅一腔癡心錯付,還累得族人盡皆喪命。”她看著沈明暘,嘴邊露出一個嘲諷至極的笑意,“你如今已登大寶,天下盡在掌中,我奈何不得你。”她笑了笑,又將目光移向手中的文清和,低聲道,“我奈何不得他,卻奈何得了你。”那笑容森然,文清和被她刺穿了一隻耳朵的耳膜,就算隻聽了個隱約,還是感到不寒而栗。隻聽她又說道,“你造了這麽多口孽,死後必進拔舌地獄。可惜,死後什麽情景我看不到啦,現在就讓你嚐嚐這樣的感受吧。”


    話音落下,崔粲然另一隻手猛地握住文清和的下巴,硬生生地把他下巴卸了下來。


    許是被她的殘暴驚住了,一眾禦林軍盡皆呆滯,沈明暘閉了閉眼,知道今日之事再難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剛叫了一聲“粲然”,眼淚就撲簌而下,語調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崔粲然卻不管他,拖著文清和朝著椒房殿裏退去。她手上有文清和,沈明暘又下令不許傷了她,禦林軍雖然人數眾多,卻投鼠忌器,不敢再進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拖著文清和進入了椒房殿,關上了大門。


    不過片刻,裏麵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將整個椒房殿都燒了起來。直到此時,沈明暘才明白過來崔粲然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自盡。他立刻慌了神,連忙大喊道,“快救火,趕快給我救火!若是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全部陪葬!”


    可是哪有那麽容易?椒房殿裏還有許多沒有撤走的材料,加上其他裝飾,崔粲然又有意赴死,火星子下去立刻就燃起來,逼得人寸步都進不得。


    沈明暘見禦林軍不敢進去,急得不行,當下就搶過身邊一名侍衛手中的水桶都頭澆下去,打算往裏衝,禦林軍統領看見他如此動作,連忙將他一把抱住,“陛下,不可啊!萬萬不可!”


    沈明暘一邊想要掙開他的雙手,一邊怒吼道,“給朕滾開!滾開!”那禦林軍統領無論沈明暘如何打罵,硬是不肯放手。到了後來,不僅是他,沈明暘身邊的一幹人等都衝上來,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硬是讓他不得再近一步。


    “啊——啊——”君臣正在對峙間,突然聽見裏麵的文清和發出一陣淒慘至極的叫聲,緊接著一個渾身是火的人被人從椒房殿裏扔了出來,正是剛才跟崔粲然一起進去的文清和。


    立刻有禦林軍過去查看,才發現人已經氣絕身亡。打開文清和的嘴,裏麵空空蕩蕩的,舌頭竟被人活生生地連根拔起,他的衣服上那團濕噠噠的肉,想來就是他的舌頭……


    沈明暘看著文清和燒焦的屍身微一愣神,隨後“咵噠”一聲巨響,椒房殿整個都塌了下來……


    他看著已經垮掉的椒房殿,低低地哀嚎了一聲“不”,隨後眼前一黑,再也不知人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章


    第五章


    太冷了!身下睡著的這塊板,太硬了!這采薇究竟在做什麽?鋪床都鋪不好,幹脆什麽都不要做了,直接發配去禦馬監吧,真是越活越迴去了!


    真是,明明這麽累了,想睡個覺都睡不好!她等下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一下采薇那丫頭,免得她成天惦記著她的青年才俊,事情都做不好!


    崔粲然越想越生氣,一腳蹬開被子,猛地從床上翻起來。


    “你醒啦?”


    誰這麽沒規矩?崔粲然循聲望去,入眼的卻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小宮女。她微微一愣,尚未來得及說話,那個小宮女就已經走過來,將手裏的一杯茶遞給她,“快喝口茶潤潤喉嚨吧,你昏迷了這麽久,大家都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


    崔粲然剛剛睡醒,這會兒腦筋還有點兒不清楚。她懵懵懂懂地接過那個小宮女遞過來的茶杯,剛要端起來往嘴巴裏送,就發現味道不對。她眼/賤地看了一眼,茶湯昏沉,上麵全是浮沫,茶杯底下還留著褐色的茶末,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茶,崔粲然瞬間沒了喝的欲望,她冷笑一聲,想把茶杯放到床邊的矮幾上再來訓誡這位宮人,誰知手卻落了個空。她轉頭一看,才發現原本應該放在床邊的沉香木矮幾不見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崔粲然才猛然發現,這裏,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漪瀾殿。


    這間屋子,不算小,但在見慣了奢華的崔粲然眼中絕對稱不上大。雖然幹淨,然而在崔粲然看來實在簡陋得可以。各色擺設用具,不知道是哪八百年前流行的款式。


    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出現在她崔粲然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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