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華苓想了一陣,花了半個下午,以記憶裏,後世一些大型組織的運作為參考,給大郎整理了一份簡要的建議。她並不以為這些建議能成為族裏的族律,但隻要提供了一點參考,它就實現了它的價值。


    大郎細細看完了,笑著讚歎:“此於族裏是極有用的,我們家的小九總是如此得用。大哥真不舍得將你送與別人家。”


    華苓笑笑:“我倒是當真希望不必嫁娶。能像晏河那樣豈不是好。養幾個麵首,想作甚就作甚。好生快活。”


    大郎輕輕敲了她一個暴栗,瞪眼道:“果真,放任你與晏河做朋友,你就學了她那一套?她那樣有甚好。你看她是女子,但如今金陵世家女子當中,有幾個肯親近於她。雖說是風流快活了,但並無良人歸宿。她的長子將來娶親總也不易,門當戶對人家當中,好女郎都定然不情願嫁與這樣的郎君。”


    “身份當然有很多意義,但也不是娶了身份高的好女郎,家族就一定能蒸蒸日上呀。”華苓托著腮,提起朱筆在白紙上幾筆勾勒出一支體態風流、豔豔紅葉細長,看去如花盛開的雁來紅,筆觸穩定,毫不猶豫。她慢慢說道:


    “你說良人歸宿?歸宿是什麽,人老了就要死,就要有乖乖的後輩好好兒給他收拾骸骨,用好棺木裝了,吹拉彈唱葬進土裏,然後年年拜祭?良人又是什麽,你們郎君的義務是在外工作,掙錢養家,晏河她一個人就能掙錢養家。她需不需要良人?良人能為她做什麽?”


    “良人很有用?若說這世上事一理共通,那麽,那些沒有什麽錢財的人家,女郎嫁了個良人,一輩子就很好了?貧賤夫妻百事哀,她一輩子過得十分辛勞,到最後與丈夫一同葬進土裏,終於能歇口氣,就能算得個好歸宿了?”


    “所以還是自個兒有錢財比較重要罷?”


    大郎居然詞窮了片刻。


    華苓笑了笑:“我隻是這樣覺得而已,也沒有說我會學晏河那般呀。不過,有錢還是很重要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嘛,大哥你說是不是。”


    華苓換了赭筆,慢騰騰又在雁來紅旁邊勾勒出一塊形狀奇特的山石。再寥寥幾筆畫出峰巒起伏的遠景。


    華苓擲了筆,站起身來笑道:“好了,該用晚食了,我迴竹園去。大哥你明日就歸江陵去,今晚上別忘了好好陪一陪嫂嫂哦。”


    大郎看著華苓悠然離去的身影,將她桌案上的畫拿起來看了看。


    這幾年裏華苓的畫藝又進步了許多。筆觸寥寥,但都恰到好處,沒有半道無用的線條。


    那雁來紅明豔如血。


    似有山風從右側吹來,它細長的紅葉道道展開,形態雅致而精神。它占據了畫幅的整個右下角,又有一塊奇石在右側,雖然體型甚大,卻隻被施舍了一個角落,筆觸略為潦草,紙張放不下的線條,也就隨意省去了。遠處山影淡淡,卻也能窺見其疊嶂重巒。“我們家女郎也真是不能小看。”大郎笑歎。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原本周六就要更新的可是寫不出來,


    然後周日去吃朋友的婚宴,然後莫名其妙地被抓上車當了一天陪拍照的姐妹,穿著高跟鞋走斷腿了


    昨晚迴家就累死了也寫不出來


    抱歉抱歉,然後就到今天了,下次更新在明天,會努力多寫點補上來


    ☆、第157章 賞曇夜宴


    157


    今歲的八月十五,仲秋夜晚,輔公朱家辦了個賞曇夜宴,廣發請帖,請客人到家中賞看西域傳來的夜曇花。


    輔公太太蒙氏十分愛花,也是朱家有巡守海域之便利,常常能最先得到一些從西域傳到中原來的奇花異卉。


    這夜曇,就是其中一品奇花,隻在夜間開放,其花雪白無暇,大如杯盞,香氣很盛。


    極難得的,謝丞公略略有了些空閑。見了這帖子,又聽家裏兒女們央求,就帶上四郎和六七八-九到輔公家去看花。也是因為輔公宅邸也在城東,跟丞公宅邸其實就隔了二三街道而已,過去瞧一瞧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謝丞公才鬆了口。


    七娘特別高興,她是早就聽說了,這種花隻在夜裏開放短短的一兩個時辰,若是時機不恰好,可也是看不見它開的。為著這夜曇是雪白無暇的顏色,七娘不讓八娘穿豔豔的紅色,不讓華苓穿亮眼的水藍,隻許選淺淡的,認為著得太豔,站在那花跟前豈不是喧賓奪主。


    華苓和八娘都很是無語,八娘說:“七姐,即便是我們著了玄色衣衫,那花也是白色的呀。”


    七娘堅決地說:“萬萬不可。賞花人須有惜花心。若是喧喧鬧鬧地去了,囫圇看上一轉,那與狼吞虎咽、不問其味的豬豚有甚不同。小八、小九聽姐姐的話。”又說六娘最好了,因為六娘表示她將穿大綠色。


    綠葉襯紅花嘛,六娘真是特別知情識趣。


    華苓默默地往如今就是一身豆綠顏色的六娘看了一眼,說道:“那不若,我們都著綠色去罷。等下了馬車站出來,大家就可以問了,呀,這幾棵青菜是那裏來的?”


    六七八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七娘捏著華苓的麵頰跺腳道:“小九你也不認真些兒,這可是十分鄭重的事。”


    幾姐妹說話的時候正是傍晚。一家人才在一處用了晚食,謝丞公剛剛同意了到輔公家去看花,讓兒女們都迴園子去換衣裳。


    六娘同意了:“既然是要賞花,你們幾個都著綠色罷,大家夥兒一看就曉得我們是一家的。”又朝七娘說:“小七也去換個綠色。”


    華苓叉腰道:“七姐,聽姐姐的話。”


    八娘拍手笑:“正該如此,七姐也與我們一道罷。”


    七娘想想綠色不論如何都不喧賓奪主,便應了。


    華苓已經笑得肚子疼,連連點頭,又指著八娘道:“若是我們都著綠色,四郎也得著綠色,這才統一嘛。八姐你去監督四郎換衣裳。”


    八娘擺了擺拳頭:“正是此理。”


    ……


    於是一排渾身青綠的兒女站在謝丞公跟前時,便是丞公遍閱世情,很掌得住,也忍不住笑得合不攏嘴,指著她們問左右:“這是甚?你說這些個孩子腦瓜子裏都是想甚?”


    謝華岷笑道:“族弟族妹們都極是活潑有趣,如此甚好。”


    華苓幾個都是笑著應聲道謝。雖然他們是丞公子女,但也絕沒有敢看輕族兄弟的,說不得以後還要仰仗華岷許多呢。


    謝貴看了看,也是笑不攏嘴。隻道:“丞公,娘子們和四郎君也真是有趣兒。”


    四郎委屈地嘟囔:“爹爹,這可不是孩兒的想法,是八姐硬要孩兒這樣著的,說若是不如此著就不許去了。”八娘偷偷地將四郎的手臂擰了一把,四郎呲牙裂嘴,不敢再說。


    華苓背著手說:“爹爹,我們這是有我們家的特色呢,一站出來,大家夥兒都曉得我們是一家的,豈不是好。”六七八都是點頭。


    謝丞公將他們都看了一遍,笑歎道:“行了,就如此罷,也是有特色些。”當爹的一路上都笑不住。


    ……


    為了東北那場山火事故,謝華岷這幾日都迴了金陵,朝廷對死去的押運兵士和夥夫等的親屬要給予銀錢撫恤,軍器、將作二監如今是謝華岷負責的,撫恤事宜自然還由他負責。


    這場事故如今是由大理寺、刑部、禦史台等三司組建一個調查團,奔赴起山火的區域去調查事因。至於重新調集糧草運往東北邊地,這也是刻不容緩的事,這迴丞公就交給謝華德負責了,也是讓華岷略避避風頭的意思。


    昨日裏,倒是軍器監的弩坊長官諸清延上奏,表示上迴運往東北的軍械都被燒毀,這迴他願意親自作為押運隊伍的督官,隨隊押送軍械糧草前往東北。每年往邊地輸送糧草都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路途遙遠,來迴幾乎就是半年。


    但事情總要有人做的,基本都是朝廷六品往下的官員負責此事,每年輪流隨隊押送罷了。諸清延這種出身高貴、在朝廷中地位穩步上升的官員,通常並不會被分配到如此吃力的工作,但既然諸清延自告奮勇,他的上司們自然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隻道諸清延是為了多表現,多攢些政績罷了。


    ……


    謝家一行人到輔公府邸已經將近一更了,朱謙濼和蒙氏親自出來迎丞公一家,笑著將他們引到一座寬廣的庭院去。客人已經來了不少,也幾乎都是熟人。軒廊迴環,裏外懸掛了大量燈盞,照得燈火通明,廊下鋪了茵席,錯落放上一組一組的幾案,讓客人們可以隨意飲酒作樂。又有不少抱著樂器、妝容明豔、身段嫋娜的歌姬舞伎,在庭院中央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彈唱起舞,很是熱鬧。


    謝丞公看兒女都是一臉神采飛揚,便笑道:“罷了,也不必在此陪爹閑坐,自己去尋友人說話罷。隻是不可亂走,賞了花便歸家。”


    華苓幾個都應了,華苓看看謝丞公,不太放心地說道:“爹爹吃酒菜可要節製著些才好,諸位叔叔伯伯大開大闔,那是他們的事情。”


    朱謙濼大笑道:“丞公家女郎極是有孝心。”


    謝丞公覺得掉顏麵了,板起了臉道:“為父自有分寸。”說著擺了擺手,帶著謝華岷走向了庭院東側。那裏是男人們聚集吃酒的地方,有一群歌舞伎專門在那裏彈唱表演。


    四郎早就看見了與他玩得特別好的幾個世家子弟,高聲應了爹爹的話之後就大步跑了。


    華苓往那邊看去,視線穿過一群起舞的歌舞伎,在一群郎君們當中,她看見了衛羿的身影。


    衛羿背對著庭院入口的方向坐著,他旁邊的郎君都在談笑,唯獨他在喝酒。


    王硨指著衛羿說了什麽,郎君們都是撫掌大笑。


    即使隻是一個背影,衛羿的風格也與別人很不同。他總是坐得筆直,肩寬背挺,每一個動作都幹脆利落。他在給自己倒酒,倒一杯喝一杯。


    又一個朱家郎君笑著招了招手,從那舞姬的行列中嫋嫋婷婷行出一位來,挨到衛羿身邊跪坐下了,端起酒壇給衛羿杯裏倒酒。


    衛羿一口幹了,那舞姬又再給他倒上。郎君們都在拍掌笑。


    華苓笑了笑,轉開視線。


    八娘問道:“據說朱家叔叔也請了聖上和皇後來家賞奇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出宮來。”


    “不太可能。”華苓搖了搖頭。道慶帝是一位特別不喜歡出宮的皇帝,除了皇家每年在鍾山的祭天之外,似乎不曾離宮過。說著她尋找了一下晏河的身影,倒是不見,也不知道會不會來。她正好有些賺錢的想法,想要趁這個機會找晏河討論一下。


    西邊基本上是女郎的席位,王家兩小娘子來將華苓幾個叫過去。夫人們、女郎們都圍著王霏道喜。華苓聽了好幾耳朵才明白,王霏有孕了,趕緊跟著道喜。


    “也隻是件小事,你等不要太著重了。”王霏被推著坐在中間,含羞道。她旁邊是女主人家蒙氏,蒙氏笑著拍拍她的手,道:“無礙的,已經過了頭三月,聽些好話兒對孩兒可是好事。”


    聽蒙氏這麽說,夫人們又是一陣輪番說好話,很快又談起了七嘴八舌談起了育兒經。


    未婚的娘子們自然不太感興趣,七娘四處看了看,問道:“不是說有夜曇?怎地不見?”


    六娘說:“可能是怕人多手雜,損了花枝,要等開花才搬出來。”


    朱兆新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趾高氣揚地朝七娘道:“謝七,你隨我來。”


    “你又要作甚。”七娘皺眉不理睬他:“我與你並無甚話好說。”


    朱兆新摸了摸後腦勺,說:“我家夜曇花還未搬出來,等到開花還需半個時辰。我如今可以領你去看。”


    八娘立刻拍手歡唿:“那感情好,大家夥兒都還不能看呢,我也去看。去吧,去吧,七姐去吧。”


    七娘戒備地看了朱兆新一陣。華苓也朝朱兆新看了兩眼,這人表情還挺認真的,就是有些別扭,大概是從來沒有這麽和平地說過話。於是華苓笑道:“七姐去罷,料他也不敢做出什麽壞事來。若是貨不對版,你就再罵他一個狗血淋頭。”


    朱兆新瞪了華苓一眼,說:“謝九,你不要以為有五哥護著你就能如此囂張。”


    華苓隻是笑,懶得理他。


    “好,去罷。”七娘點了點頭,她還是很想先去看看花的,如果能得到一盆就更好了。


    於是朱兆新帶著七娘和八娘去了。


    華苓跟六娘呆在娘子堆裏,娘子們在爭論著今晚上請來的幾家樂伎是哪個彈唱最好,舞蹈最好,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


    聽得無趣,華苓想了想,站起身來。她還記得朱兆新領著七娘走的方向,慢悠悠跟了上去。


    宴客的庭院燈火通明,但轉過幾段迴廊,懸掛的燈盞就少了些。迴廊外,庭院裏的花樹、山石、桌椅,種種擺設都浸在半明半暗裏。


    迴廊每個轉角都有侍婢守著,看見華苓經過,都是行禮,但也很守規矩,若是客人不叫,並不會上來說話。


    仆婢們都低眉順眼,華苓也就懶得開口問那幾個的行蹤了。走了一段看不見人,倒是聞見一陣桂花香浮動。她分辨了一下,往花香傳來的方向走。又轉過一轉迴廊,看見了一小片藏在黑暗裏的桂花。


    都是些才栽下不久的桂樹,有七八株的樣子,全都不到一人高,但是已經能開出很香的一叢一叢的桂花了。


    “婢子見過娘子,再往裏就不可行走了。”有一名素衣侍婢守在迴廊盡頭連著的月洞門邊,看見華苓走近,笑著朝她福身道。


    “如此,那我這就迴轉罷。”華苓點點頭。


    有一株桂花就栽在迴廊邊,一叢一叢淡黃的小花逸出甜美的香氣來。華苓輕輕地從花簇裏掐了一朵,嗅了嗅,然後放在手裏揉碎。讓人很愉悅的氣味染在了手上,她勾起了嘴角。


    府裏年年都做桂花酒釀,今年的第一批應該也能入口了,迴去就嚐嚐。桂花酒釀的口感綿甜,稠稠的,喝一口滿腔馥鬱,便是迴味一下心情也很好。


    迴廊裏鋪的是燒製的青色方磚,每一塊上麵都有簡單的花紋,鋪成規整的格子連格子,格子連格子。為了踩上同一種花紋,華苓不得不跳來跳去。廊邊守著的一個個侍婢眼神古怪,在華苓前麵的不敢抬頭,等她經過了就偷偷的握著嘴笑。


    連著數了十個格子,已經快要迴到宴客的庭院了,華苓就看見前麵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她抬起頭來,微微一愣。是衛羿,也不知什麽時候,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華苓跟前。


    華苓站穩了身體,朝他福一福身,微笑道:“衛五哥怎地走到這裏來了。”


    衛羿大步走過來,握住華苓的手,拉著她走下迴廊。迴廊的屋簷下隔一段就掛著燈籠,但迴廊外的庭院裏並沒有光源,一切都浸在黑暗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重生之苓娘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煌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煌灼並收藏盛世重生之苓娘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