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安靜地垂下眼坐在原處,她看得見三郎眼裏的厭煩。


    平嬤嬤也拿著兩張方子看了看,咂舌道:“這……茯苓、陳皮、芡實這些個,太太,這些個就是藥鋪裏每日賣得最多的藥材,誰家都用的。三郎君和七娘子近來用的方子裏,可是有一味珍稀的天山雪蓮……太太,我們三郎君七娘子嬌貴著呢,那藥叟怎能用這種平民百姓家的藥材糊弄我們……”說著看牟氏。


    牟氏原本就是這個意思,聽了便說:“就是如此,這兩張方子還是收起來罷,給我兒還用著前麵的方子就是了。”便將方子都遞給大寒,令她收起來,心裏對那藥叟的敬重,卻是一同放到一邊兒去了。


    大寒接過方子,猶豫了一下,卻開口說道:“太太……婢子想著呢,藥叟如此開方,應當有著他的道理吧?畢竟,全金陵的醫者都沒有治好九娘子,卻是藥叟來了,九娘子就藥到病除了呢。”


    其實大寒心裏很清楚,平嬤嬤之所以這麽勸著太太用以往的方子,是因為郎君和娘子的養身方子的藥材,一直都是她負責的,若是府中短了哪一樣,平嬤嬤隻要跟牟氏說一聲,就可以拿著銀子出府去買。牟氏對兒女最是大方不過,從來不計較一帖方子使了多少銀子,相反的,使的銀子多些的話,牟氏聽了心裏還會更舒坦些。


    平嬤嬤是太太非常信任的老人,太太平常有什麽采買的小事都是交給平嬤嬤去辦的,從這些進進出出裏平嬤嬤也不知撈了多少銀子去,又怎麽會願意太太將兩個孩子的養身方子改成便宜貨呢。


    平嬤嬤聽了就暗中狠瞪了大寒一眼。這個丫鬟自己不愛撈錢,也阻著別人的發財路不放,討厭得緊。


    “那是她生來孤拐,一般人治不了她。我看那藥叟是一樣的孤拐,才看得出她的病來。”一說到九娘,牟氏的表情就沉了下來,樁樁件件在這個九娘身上發生的事,都讓她越發不喜。七娘和九娘處的好,慢慢的竟有些變得叛逆起來,偶爾竟不怎麽聽她這個親娘的話了。


    不僅如此,牟氏也早就看出來了,這個九娘還很得丞公的眼,隔三差五的就能從她爹那裏得些個好東西。還不僅如此,這個九娘還十分得家裏其他孩子的好感,在這個家裏左右逢源。這樣看下來,這個九娘果然不愧是小婦生的,心思深沉,這樣小小年紀就懂得討好人。


    至於九娘和衛家子的親事,牟氏倒是三年前就已經知曉的,心裏的氣早生完了。但這一迴竟還是衛家子領來了良醫治好了九娘的病,給牟氏的感覺,就好象一棵她本以為是分文不值的野草,忽忽兒的就開出了受人看重的好花朵一般,心裏怎麽都不得勁。


    從頭到尾,九娘身上幾乎就沒有一件事讓牟氏心裏能舒坦些兒的。這迴其實也是沾了九娘的光才請來了藥叟,這一點原本就讓牟氏心裏不舒坦,加上藥叟來是來了,診完脈竟然開出這樣隨便敷衍的藥方,讓牟氏甚至都有了些陰暗的猜測,難道九娘竟是心思深到如此地步,在藥叟跟前說過什麽話,才讓藥叟對她和她的兒女這般不上心?


    這麽一想,牟氏對九娘是越發不喜了,冷著臉朝大寒怒道:“那九娘是什麽時候給了你好東西不成,你沒事為何要給她說好話?”卻是把心裏的氣都撒在大寒身上了。


    大寒心裏一冷,垂下眼輕聲道:“太太,婢子服侍你九年了,婢子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何曾說過誰人家的好話。”卻不肯再為自己辯解什麽。


    牟氏冷冷地盯著大寒。這個侍婢畢竟已經跟了她許多年,最是沉默、心細、穩重、忠誠的,是她這些年身邊最得用的人,也知道她很多秘密。就是一張嘴不甜,但這一點還不至於讓牟氏起心換掉她。


    平嬤嬤笑著一張老臉打起圓場來:“哎唷,大寒,不是我說你,你這冷性子還是略改改的好,要不是我們太太仁慈寬和,你現在可就要吃苦頭了。——太太,你也知道大寒就是這麽個性子,就饒了她這一迴罷。”


    牟氏的表情稍好了些,擺擺手:“下去罷,讓小寒來侍候著。”小寒愛說愛笑,時常給牟氏說笑話解悶兒的,算是牟氏跟前平嬤嬤之外的又一個逗趣好手。


    大寒垂頭福一福身,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七娘慢慢收起了笑容。母親是越來越不喜歡她跟九娘來往了。


    處理了藥方的事,牟氏便有了功夫注意女兒,仔細端詳了一迴七娘的麵頰,帶著心疼問:“菁兒臉上可還疼呢?”


    “不疼了。女兒也不氣母親的。”七娘輕輕地說,垂著視線:“母親是為了女兒好,女兒知道的。”她的表情十分平淡,一雙杏眸幾無波瀾。


    牟氏看著女兒,忽然覺得女兒和兒子是越來越像了,都是慢慢變得沉靜、少話了許多。她一愣,仔細看去,女兒嬌嫩的小臉卻實在是很平靜,真的沒有一丁點發怒的樣子。“當真不氣母親了?”牟氏猶疑地問。


    “七娘子,不是我說喲,太太對三郎君和七娘子照顧得是再精細也沒有了,別人家聽了都要讚的。”平嬤嬤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朝七娘子說道:“太太這昨夜裏都還念著你的名字呢。上迴的事太太也是氣壞了,太太最疼七娘子,到現在心裏還難受著呢,我看著,七娘子是很懂事的,早就不氣太太了吧。”卻是仗著自己身為牟氏陪嫁老人的身份,要在這對母女之間說和說和了。


    七娘抬起頭笑笑,心下在歎息,麵上卻是輕輕柔柔地說道:“母女哪有隔夜仇,母親作甚麽都是為了女兒好罷了,女兒本來就不該時常讓母親憂心才是。”說著站起身,朝牟氏深深一福:“母親,女兒對不住了。”


    倔強的女兒忽然想通了,牟氏也不再多想,心裏高興地很,起身拉住七娘到身邊,摸著她的後頸子笑道:“知錯就好,母親也不求你什麽,乖乖巧巧、聽聽話話的,在母親身邊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七娘還能說什麽,點頭應聲,在臉上掛上能讓大家都開心的笑容。


    .


    大丹皇宮,是位於金陵城中央偏北處的連綿宮殿群,處處琉璃瓦、紅漆牆,其態如同一隻踞北朝南、展翼欲飛的巨鳥,恢弘壯闊。


    來自陰皇後所居立政殿的一道懿旨,把晏河長公主匆匆召進了宮中。


    “母後~晏河想你了~母後這麽急叫晏河來作甚麽呢?”晏河一入立政殿就蹭在陰皇後懷裏撒嬌,從聲音到笑容都甜滋滋的,看著就叫人歡喜。


    “都成婚了如何還這般嬌氣。”陰皇後佯裝斥責女兒,但是一點兒都壓不住臉上的笑容,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會不喜歡兒女對自己撒嬌歪纏呢。但她把女兒召進宮還真是有事要責問的,很快掌住了麵色,肅起臉問:“母後聽人說了,你與駙馬相處不合?”


    “母後聽誰說的?”晏河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我跟駙馬關係好得很呢,誰敢在母後跟前嚼舌根子。”


    陰皇後看了女兒一眼,歎了口氣道:“晏河,從小你也是被我和你父皇驕縱得太過了,這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總歸是要歸入夫家的,你現下已經有趙駙馬了,如何能不和他好好過日子。”


    看到女兒漂亮的臉蘊滿憤怒,陰皇後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晏河,母後知道你素來喜愛美麗的事物。但是其實,母後認為……趙駙馬還是有頗為可觀之處的……”這位接近四十歲,依然端方漂亮的皇後語塞了片刻,極力思考,竟沒從趙駙馬身上想到什麽可讚美之處。她咳了一聲,含糊了過去,幹脆地說道:“既然已經成了婚,便該收起心思好好和駙馬過日子,不然父皇母後都不會站在你這邊,你可知曉?”


    一想到要和醜成那樣的趙駙馬“好好過日子”,晏河就忍不住臉露厭惡。她抱著手臂,儀態高傲地轉到了另一邊的錦繡長塌坐下,道:“我知曉了。母後,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在你耳邊說的這些話?”


    陰皇後雍容地擺了擺手,揮退了偏殿的所有宮人,麵色也變得有些冷了起來:“楊淑妃最近很得你父皇歡心。”宮廷裏的女人要影響點什麽,最容易幹的就是吹皇帝的枕邊風了。


    “那個老女人居然還勾得住父皇麽。”晏河嗤笑了一聲。“她說了我什麽?”


    楊淑妃出身於並州大族楊氏,育有十二歲的二皇子錢眩,也是個十分美貌的女人。


    “還能說什麽?不外乎是你仗著寵愛胡作非為,嫁了趙駙馬,居然日日叫趙駙馬獨守空帷,傳出去有失皇家體統。”陰皇後臉色有些陰:“晏河,你老實告訴母後,你是否當真還未曾與趙駙馬圓房?”


    晏河連眉頭都不皺:“我又不喜歡他,如何圓房。到我想生孩子的時候自然就會讓他上我的床了。”


    “真是胡鬧!”陰皇後怒了,斥道:“真真是把你寵壞了!駙馬是長得不好看,但與他睡在一張床上又礙著你許多麽,燈火一熄,哪個不一樣?你好歹跟他圓了房,維持著麵子情分也是好的,但凡你肯多花一點點心思,外麵的人就抓不住你的小把柄子。你可知道,你父皇耳根子軟,我看著他的意思,竟是要將你的工坊拿走,給不知誰人去經營了。”


    “父皇當真這麽說?”晏河麵色陰冷起來:“工坊是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所有的工人、廠房、設備、技術都是在我的指導之下弄起來的,這是我的東西,誰敢搶!父皇是老糊塗了麽!”


    “你父皇是老了,但還未糊塗。”宮室裏並無第三個人,陰皇後拉著女兒的手沉沉歎了一口氣:“阿昭十八歲,也該大婚了。大婚之後,對你父皇來說,阿昭也許……就不僅僅是儲君了。”


    ——也許還是會跟父皇爭皇位的人。


    晏河聽出了母親語中未盡之意,心中一凜。對任何大權在握的君主來說,屁股下麵的位置被覬覦都是不可容忍的事,即使那是他即將長大、變得更有力量的兒子,曾經十分寵愛的兒子。


    “所以,父皇大概也不想看到我手上擁有太多東西,因為我肯定會站在阿昭這一邊。”


    “就是如此。晏河,母後的乖女兒,你做事的時候要多為你弟弟想一想。不要一直站在風口浪尖,叫別人有機會抓住你的小辮子,往你後心射箭。”陰皇後握著女兒的手叮囑:“就算不喜趙駙馬,你也要做出個過得去的樣子來,不要叫他寒了心。這門親是母後為你千挑萬選迴來的,這家人是適合你的。他們製不住你,他們依賴於我們家,也會成為我們家不錯的助力。你性子強,外向,手上還有很多資源,隻要你一直這樣下去,你弟弟日後……也不會有阻礙。”


    午後,偏殿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麗而雍容的中年美婦輕輕說著,她的神情幾乎是尖銳的,就好象有一頭帶著利齒的巨獸從那副美麗的軀殼中伸出了利爪尖牙。


    晏河輕輕點了點頭。


    兩母女說了一陣閑話,就說到了太子的正妃人選上。陰皇後問:“阿昭這陣子忽然處理了他身邊的女人,可是你的主意?”


    “嗯。他想取王相公家的王霏。”晏河笑著問:“我便與他說,真想要的話,就要拿出誠意來。母後,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若是太子取了王相公家的嫡女,帝位自然是不可能旁落別家的了,王家便是為了女兒,也會全力支持他。


    陰皇後眼裏閃過光彩,但末了隻是輕輕搖頭:“我們阿昭自然是最好的,隻是輔弼相丞四公家,嫡支的嫡女向來不會嫁入皇家,這已是慣例。從祖皇帝一朝開始便是如此。母後已經看好了,宣州秦氏、隴州李氏這一代的嫡女都是好的,現在隻看阿昭更喜歡哪一個了。”


    晏河:“母後,晏河要告訴你,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沒有了 明天見


    嗯這兩天的評論看得略有丁點心塞的時候就被治愈了


    渣作者發現留評的妹子們很喜歡說 加油~


    雖然不曉得為什麽要說加油,但是看了還是很高興噠 ^0^


    ☆、第54章 工坊易主


    54


    晏河長公主轉出立政殿,慢慢步下立政殿前的白玉階,一雙美眸漸漸帶上了冰冷的神色。


    趙明良!圓房!


    新婚之夜她和趙明良未圓房,乃是拿臂間血遮掩了過去,這一件事,原本就是隻有兩個人知道的事。公主府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即使心裏有些猜測,也絕不會將此事外傳。皇宮內外就是兩個世界,如果沒有人把這一點傳到了楊淑妃耳邊,那個女人又如何能夠揪著這一點在父皇耳邊說話?


    要說這件事裏沒有趙明良的手筆,母豬也能上樹了!


    “漣姐。幸好你還未出宮。”太子身後跟著兩名著土黃袍的寺人,匆匆從東宮過來,看到晏河冰冷的神色,微詫道:“不是剛同母後敘了話麽,為何如此不快。”


    晏河瞧他一眼,冷道:“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太子無奈地苦笑:“阿姐,惹你不快的又不是我,怎能朝我撒氣。”眸光一轉,他問:“這麽說,這迴宮裏傳開的,說你和駙馬夫妻不和的事,是真的?”


    “連你都知曉,可見楊淑妃實在也花了不少心思。”晏河冷笑:“我看我出宮建府之後,想來也沒有多少人記得我是誰了!”


    跟在晏河身後的錢卯被主人話語中的冷氣嚇得縮了縮脖子。以往長公主還在宮中的時候,在聖上跟前便是千寵萬寵的,有一迴,聖上甚至因為長公主愛紅衣,下令宮妃們不可以著與長公主所著的相似衣裙,不能越過她去,盛寵至此。其他皇子、公主們和那些個妃嬪們,在皇後殿下、長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跟前個個都如鵪鶉一般,從來都隻有笑的,如今那楊淑妃卻居然敢在聖上跟前上長公主的眼藥了!


    ——這是打量著,長公主出宮建府之後,在聖上跟前走動得少了,說不上話了呢!若是長公主這迴不反擊,這些個起子小人定然會變本加厲地折騰,說不得後麵會害得長公主連在宮中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太子仔細看了看他這個驕傲的長姐,搖頭揮退宮人們,這才輕聲道:“漣姐,這迴我卻也不太讚同你。婚禮都成了,你便與他睡一晚又如何?即便往後絕不令他近身都好,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連第一夜都不肯叫他近身,也不怪父皇這迴不肯偏袒你。傳出去的話,誰都要說你跋扈的。”


    晏河咬著牙,心裏已經對趙明良和楊淑妃惱到極點。“趙明良!我真不想相信,他竟沒臉沒皮到這樣的程度。沾不了妻子的身是很光榮的事?他竟敢拿出來說,這是不想跟我過下去了!”


    “也不見你曾想與他過下去。”太子笑道,見晏河已經有怒得爆發的跡象,連忙說道:“那你準備如何?父皇還未下朝,朝後也許要召你去問話,你準備如何答他?”


    “說幾句也就是了,父皇一向疼我,難道還能罰我不成。工坊還在我手上,許多東西沒了我不行的,父皇不會看不清這一點。”晏河不怎麽在乎地說,然後轉了話題,看著太子道:“母後說,你把你那些漂亮宮人子都遣走了。”


    “都是按你說的做的。”太子眼神灼熱:“阿姐,阿姐,你答應過要幫我的。連母後都不看好我能娶王霏,她已經在為我物色其他家的妃子了。隻有你能幫我!”


    晏河胸有成竹地眯了眯眼睛:“不要急,要有耐心。我已經有了腹案,等我再細細準備一番,就可以出手。你當不知道就行了。”


    兩姐弟說話間,一個脊背微彎、麵白無須的中年寺人從皇帝起居的甘露殿那側快步行了過來,他手持象牙柄的拂塵,著一身紫色的圓領袍子,氣度頗為雍和,和他身後的兩個著土黃色袍服的寺人相比,倒更像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這是澤帝跟前最受重用的張樂泉太監,總掌內廷十二監事宜,追隨在澤帝前後已經有三十多年時間,得澤帝賜穿紫服。便是晏河、太子兩姐弟,在張泉樂太監跟前也是要頗為恭敬的,要說吹澤帝的耳旁風,其實張樂泉太監的威力比妃嬪們要高多了。


    “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灑家這廂有禮了。”張樂泉麵帶笑容地一擺拂塵行禮,氣質十分溫和。


    太子含笑道:“張公公有禮了。張公公此來,卻是有父皇的口諭要傳予我麽?”


    “太子此迴卻猜錯了,”張樂泉笑了笑,轉向晏河長公主道:“長公主殿下,聖上有言,命灑家前來傳達。”態度不軟不硬的,卻不似往常那般親熱了。


    晏河和太子交換了個目光。晏河雙手規矩地攏在腹前,擺出個溫婉恭謹的姿態來,就像在皇帝跟前聆訓一般地道:“是,晏河恭聆聖諭。”


    “晏河你且聽清楚了,我天家子女誠然金枝玉葉,嬌貴尊榮,卻也從未出現過婚後專橫跋扈、淩駕於丈夫頭上的公主,直令天家顏麵掃地。迴你的公主府去好好反省,若是不能悔過自新,也不必再進宮來見我。”


    張樂泉一板一眼照著當時澤帝淩厲的語氣複述完,恢複了溫文有禮的語氣,帶著些微的歉意道:“還請長公主見諒,並非灑家有意冒犯,如此作為是聖上的意思。”


    身為堂堂的晏河長公主,最受皇帝寵愛的長公主,她何曾受過這般嚴厲的斥責?!她為皇家做了那麽多的事,為父皇的私庫掙進了那麽多的財富,如今卻落到了被一個寺人當麵斥責的地步?


    晏河勉強拿笑容掩去了黑透的麵色,笑著迴道:“怎會呢……父皇責備得是。是晏河……是晏河做的不對,令父皇為晏河費心了。晏河迴去定當痛定思痛,改過前非。”


    “聖上還有令諭,近期長公主便請在公主府中修身養性罷,那西市工坊諸般事宜十分繁雜,想來長公主既在府中修身養性,恐有照料不及之處,便令趙王暫代監管罷。”


    趙王是澤帝的同胞親弟,也即是皇子公主們的親叔叔,封地在汾州,是皇帝諸多兄弟中唯一得封王位、還得了一州封地的兄弟,剛剛被皇帝召迴金陵不久。


    張樂泉這一番話是直戳晏河和太子的軟肋,她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差點指著張公公的鼻子罵了起來:“你說什麽?不可能,父皇不可能下這樣的命令!父皇明知道那工坊是在我的主持下建設起來的,很多地方離了我根本運轉不開!”


    麵對晏河的指責,張樂泉麵不改色地微微垂下了視線,隻是溫和而從容地說道:“長公主殿下,還請注意禮儀。灑家所述諭旨皆為聖上親口頒下,絕不敢添減半字。”頓了頓,他輕聲提點了一句:“今日廷議之時,禦史台呈上了兩本奏折,彈劾長公主身為天家凰女,囂張跋扈、目無尊長、不敬夫君,朝中議論大盛,聖上震怒。”


    太子按住了激動的長姐,沉著臉道:“張公公,敢問聖上如今在何處?我與長姐要親自麵見聖上!”


    張樂泉太監麵上有著淡然的微笑,就好象麵前兩位尊貴的金枝玉葉憤怒的麵色、淩厲的視線對他毫無影響一般。他隻是微微彎了腰,一如既往,聲線徐緩地說道:“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聖上說了,今日朝中議事疲累,他將在甘露殿中焚香靜思,不欲人打攪。”一雙沉靜眼目朝太子一看,又道:“太子殿下,東宮少傅梁大人應當正等著太子殿下迴返聽講?若是怠慢了授業恩師,卻是聖上不欲見到的情景了。”


    太子慢慢收住了帶著沉怒的麵色,和長姐互相看了一眼。——聖上連拒見的借口都準備好了,明顯是盛怒之中鐵了心,今日是不會見他們了。有了這樣的認識,雖然兩人麵色都極難看,卻也不再嚐試抵觸聖上的命令。


    在這座皇宮裏,能拿一切主意的始終隻有一個人。


    晏河一路帶著憤怒迴到公主府中,進門便是叱喝:“駙馬在何處?!將他叫過來!”


    “不必唿唿喝喝的,我在此。”趙明良大步走進公主府的主院,麵色淡定。


    他那副小眼睛厚嘴唇、皮膚黝黑的麵貌實在是土得掉渣,晏河多看兩眼都覺得反胃,一想到是這個男人向外人說了兩人之間的事,愈發厭惡而憤怒起來,指著他斥道:“趙明良!你還是不是男人,是不是?你有沒有半點自尊心?你沒有碰過我,說出去大家也都隻會笑你連個女人都降不服,隻會說你沒有本事!你怎麽敢往外說,你怎麽敢?你可知道你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我實在是厭極了你!”


    “正好我亦不曾歡喜於你。”趙明良說,看著這個名義上的妻子的眼神裏,同樣是厭惡:“若不是聖上賜婚,我便休了你又如何!我父看重官位,我卻寧願無官一身輕、除冠除袍歸家種田!如今甚好,你若有本事,便去請和離罷,我正好再娶一門良婦!你別以為你是這大丹的長公主,全天下人便個個都要容忍於你!”說完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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