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琛瞟了他一眼,嗔道:“繞著城跑。”


    宮保傻眼,繞著城跑,這要跑到什麽時候,跑到柳絮姑娘醒了,心裏默念柳絮姑娘快點醒,這柳絮姑娘若是睡到明天亮,王爺坐轎子不知抬轎子的辛苦,自己跟著轎子跑,這下子可遭了大罪了。


    宮保不敢不聽,吩咐轎夫別停下,一直跑,本來開始轎夫為甩開身後轎子的追趕,在城裏已繞了大半圈,這又進城,繞著城跑,轎夫心裏直個勁地抱怨,不敢違抗王爺的命令,隻好拚著命地,繞著城跑開了。


    好在,沒多久,柳絮便醒了。


    日頭已偏西,轎子裏簾子撂下,看不清外麵,轎內光線昏暗,柳絮初醒,一時迷糊,忘了身在何處,睜開眼,黑暗中對上一雙眼睛,那雙眼睛似黑暗中的星辰一樣閃亮,正盯著她看。


    柳絮猛醒,想起自己坐上轎子,然後……她撩起轎簾,看黃昏街道,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撂下窗簾問:“這是去哪裏?”


    趙琛含笑清朗的聲音響起,“我看你剛才睡得很沉,到你家門,沒叫醒你,讓轎子繞著城裏轉悠,轎子顛簸你睡得倒更香甜。”


    柳絮心想,這廝還是很會照顧人的,是不是對別的女人也如此。


    忽地想起,忙道;“快停下,我還要趕迴邵府。”


    趙琛伸出頭,吩咐道;“去邵府。”


    宮保跟著跑得是兩腿如灌了鉛般的沉,總算聽見一聲大赦,謝天謝地,這位小祖宗總算是醒了,若在晚一會,自己今就交代了。


    轎夫聽王爺一聲命,都鬆了一口氣,跑得滿身透汗,哪敢停步,實在累得不行,想想脖子上頂著的吃飯家夥,不敢慢了。


    轎子停在離邵府不遠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裏,為避開邵府中人,柳絮臨下轎前,又囑咐一遍,“王爺明一定要來!”


    趙琛含笑聲音道;“記住了,你小小年紀,就跟老婦一樣,愛嘮叨,這都說了五遍了。”


    柳絮下了轎子,轉過彎,朝邵府大門走去。


    進了垂花門,柳絮一路,心下不安,一日未迴,會不會出現變故,來到三房上院,柳絮提著心,邁步進了院門,心裏撲騰撲騰地跳,轉過富貴牡丹粉青琉璃照壁,院子裏無人,聽下處好像有說話聲,這時辰,主子吃過晚膳,撿了桌子,丫鬟婆子都到下處吃飯。


    上房門口無人,大概小丫鬟都去吃飯了。


    柳絮邁步進了堂屋,聽西間有說話聲,像是邵英傑和吳淑真說著家事。


    東間裏邵冀的聲音,撲通撲通,大概玩什麽東西。


    柳絮先去西間,自己迴來跟主子迴一聲。


    柳絮一隻手挑起門簾,便看見邵英傑和吳淑真對座玫瑰椅子裏,喝茶。


    柳絮快行幾步,上前,蹲身一福,“奴婢給爺和奶奶請安。”


    吳淑真笑盈盈的,“柳絮你迴來了?”


    柳絮餘光瞥見吳淑真的臉,心落下,吳淑真的表情和眼神,看出她答應的那宗事情沒變。


    邵英傑端著茶盅,問;“柳絮,聽說你舅迴來,找你家去了?”


    柳絮垂眸道:“我舅這次迴來事情多,一直忙,好容易得空,請我姊弟去飯館吃頓飯。”


    邵英傑啜了一口茶水,又道;“柳絮,你親戚裏就這一個舅嗎?”


    邵英傑似閑閑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看,像是無心問一句,實則裏麵暗藏著某種心思,柳絮敏銳地感覺到。


    柳絮突然一陣心慌,邵英傑問話,隱含著深意,一旁的吳淑真覺察到,餘光朝丈夫瞟了一眼,又朝柳絮身上看過去。


    柳絮壓下心慌,平靜地道:“奴婢家裏有幾門親戚,都是本族遠親,常年不上門走動,奴婢最近的親人便是奴婢這個舅父,隻可惜奴婢舅父常年在外,出門十幾年,在北邊倒騰皮貨,生意虧本,沒有盤纏,流落在外,這一二年做生意掙了些錢,今夏才迴家鄉,找到我姊弟。”


    邵英傑嗯了聲,看樣子沒懷疑,她的話,吳淑真是不全信的,但柳絮的迴答,是有意為她贖身做了極為妥帖的鋪墊,家窮,被親生父親賣了,十幾年未見的舅父做生意掙了錢,要為外甥女贖身,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吳淑真唇角露出一抹微笑,低頭喝茶。


    邵英傑不再問,道:“你忙去吧!”


    看著柳絮退出。


    ☆、第80章


    柳絮迴到東屋,邵冀一看見她,便跑過來,抱住她的腿,“柳絮,你去哪裏了?”


    瑩兒也跑過來,拉了她的手,“柳絮,你怎麽才迴來呀?”


    邵冀的奶娘笑著道:“柳絮姑娘,你走這一大天,小主子吃飯都少了,尤其是小爺就等著你迴來喂飯,奴婢勸說都不管用,好歹奶奶過來,哄著他把晚飯吃了。”


    柳絮被兩個孩子圍著,心中難過,她若走了,這兩個孩子更可憐了,邵冀的奶娘還算盡職,瑩兒的奶娘主子不在,便躲懶,腳底抹油溜了,跑去園子裏瞧熱鬧,平常看瑩兒敷衍不上心,有素雲姨娘在,她不敢簡慢小主子,素雲姨娘失勢,她沒了顧忌,吳淑真事多,最近協助大奶奶齊氏料理家事,沒空閑照管兩個孩子,邵英傑每日不在家中,上房的下人們,都是逢高踩低,跟紅頂白,恨不得腦袋削個尖,往吳淑真跟前討好,自然沒人肯親近庶出子女,


    吳淑真對庶出子女,麵熱心冷,就是做做樣子,給丈夫邵英傑看。


    柳絮晚間鋪炕,看邵冀蔫蔫的,似沒往日精神,柳絮摸摸他的頭,有點熱,問邵冀奶娘是不是白日出去了,邵冀奶娘支吾說看天好,就帶著哥兒和姐兒逛園子去了。


    柳絮心想,原來屋裏還有一個巧兒,倒也盡心,讓吳淑真借個由頭,派去做粗使,大概琇瑩的奶娘不知又跑去哪裏,邵冀的奶娘,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一時事多疏忽也是有的,柳絮不敢大意,忙忙走去西屋迴邵英傑夫妻。


    西屋裏,晚秋正在給吳淑真卸妝,邵英傑先自躺下,吳淑真從銅鏡裏看柳絮忙忙過來,轉頭問;“怎麽,小爺和姐兒有事?”


    柳絮迴說邵冀頭熱,邵英傑本來已寬衣,闔眼躺下,一聽,忙一骨碌起來,穿著中衣,跟著柳絮往東屋走,吳淑真散了發,披了件衫子,跟在後麵過來。


    邵冀躺著,沒精打采,看見邵英傑過來,低聲喚道;“爹”


    邵英傑走過去,摸摸頭,表情凝重,吳淑真走到炕沿邊,探手試了試他的頭,“不算很熱,吃點小藥,今晚了,明不好請大夫來。”


    柳絮忙去拿藥匣子,找了退熱散,拿水研開,哄著邵冀喂下去,柳絮打水,把棉巾絞濕,敷在邵冀額頭上降溫,反複幾次,邵冀額頭涼快不少。


    邵冀吃過藥,不多一會便睡著了,邵英傑夫妻看無事,就一起迴房,邵英傑埋怨,“上房一屋子人,怎麽就把冀兒照看病了,平常好好的,柳絮迴家一日,就把小爺弄病了,下人們沒用,他那奶娘是做什麽的,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吳淑真聽他話裏有嗔怪之意,有點心虛,上房人是不少,可照顧邵冀人少,可兒那小蹄子多言多語,讓她打發了,柳絮告假家去,就剩下奶娘一個人,她又忙於家事,對邵冀疏於照顧,在邵英傑麵前底氣不足,勉強分說道:“冀哥小,上秋,易感,小孩子家頭疼腦熱常有的事,大大就好了,妾身再挑兩個穩重可靠的丫頭侍候冀哥,爺不用擔心,許明就好了。”


    邵英傑想,吳淑真家事繁忙,無暇顧及一雙庶出子女,好在有柳絮照顧,自己還可放心,柳絮那丫鬟心地純良,可托付之人。


    柳絮一宿沒敢睡實,奶娘摟著邵冀睡,她睡在邵冀對麵炕上,幾次披衣起來,看邵冀熱不熱,到天亮才迷瞪一會,起來探了下邵冀的額頭,邵冀服下藥,出了一身汗,燒退了,小臉不似昨晚潮紅,柳絮放心了。


    邵英傑一宿沒睡踏實,天剛亮就醒了,披衣過東間來看邵冀,看柳絮正站在炕前,給邵冀掖被子,聽見腳步聲,柳絮迴頭,笑笑,“爺放心,小爺不燒了。”


    邵英傑走到炕沿邊,試試邵冀額頭,果然冰涼,看來沒有大礙,白日不用請大夫了,心說,多虧柳絮細心照顧,庶子有柳絮照顧,自己安心。


    他看一眼柳絮,柳絮早起穿著一件水紅綾夾襖,撒花鬆腿單褲,邵英傑遂把自己身上披的衣裳拿下來,披在柳絮身上,關切地道:“深秋,早晚涼,多穿點別凍著。”


    邵英傑把衣衫披在柳絮身上時,二人相距極近,邵英傑鼻翼中飄入一股少女體香,太陽冒出頭,晨曦打窗欞中照入,屋裏光線漸明,邵英傑清晰看見柳絮水紅綾襖領子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心蕩神搖,幾乎把持不住。


    柳絮略有察覺,邵英傑披在她身上的衣衫她不好當麵拿掉,這時奶娘聽見說話聲,醒來,迷糊中一眼看見爺站在邵冀頭頂的炕邊上,唬得忙爬起身,一骨碌下地,“老奴該死,睡得死,不知道爺來。”


    柳絮趁這當口,忙借口打水,把身上男人衣衫自然拿掉,套上一件青緞掐牙背心,端起臉盆朝屋外走去,有意避開邵英傑。


    剛出東屋,看見吳淑真從西間出來,正要往東間走,看柳絮端盆出來,微微有些詫異,柳絮起這麽早就打水梳洗。


    吳淑真進屋去,看見邵英傑站在炕沿邊,眼睛望著門口,吳淑真笑道;“爺起得早?”


    邵英傑眼睛從門口移開,“我不放心冀兒,夫人起這麽早是惦記冀兒吧?”


    吳淑真上前一看邵冀的小臉白了,不似昨晚燒得紅紅的,心寬慰,“孩子小,病來得快去得快,一宿便好了。”


    邵英傑看邵冀好了,放下心,吃過早飯便出門去了。


    柳絮把飯碗交給邵冀奶娘,又囑咐自己坐在桌上吃飯的瑩兒好生吃。


    吳淑真一般吃完早飯,就過大房同大奶奶齊氏商量事,今早吳淑真似沒有動身的意思,吳淑真坐在高靠背紫檀鏤雕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茶。


    柳絮進去,束手垂眸道:“奶奶,奴婢有一事迴奶奶?”


    “何事?說吧!是什麽大事吞吞吐吐的,不方便說。”吳淑真是明知故問,主仆一唱一和,都心知肚明。


    “奴婢的舅舅要來府上拜見奶奶。”柳絮道。


    “你舅舅倒是個懂禮的人,知道你在我府上,特意來拜候,看來是經過事的場麵人。”吳淑真不緊不慢地道。


    “是,奴婢得奶奶照顧,奴婢舅父說本該早來拜見,一時事忙,沒騰出身子。”


    “嗯,生意人活泛,禮數周到。”


    二人正說著,一個小丫鬟進來,“迴奶奶,柳絮的舅爺在府門外求見奶奶。”


    吳淑真和柳絮互看了一眼,吳淑真道;“既然你舅來了,你就把他帶進花廳等我。”


    柳絮心歡喜,趙琛這廝言而有信,說到做到,果然,一大早就來了。


    柳絮一路加快腳步,連中門上婆子大聲跟她打招唿,她腳步不停,敷衍一句。


    快走到邵府大門,就見邵府大門敞開,像是大爺坐著馬車才剛出府。


    柳絮看見門口站著一人,看見她朝她擺手,柳絮一時間竟不敢確認是不是趙琛那廝,柳絮快走幾步,看門老家人剛要關上大門開小門,看她過來,停住動作,朝她道;“柳絮姑娘,你舅等了半天了。”


    柳絮走近才認出門口等人的正是趙琛那廝,柳絮看趙琛打扮,大樂,這廝一身灰青棉直裰,頭戴黝黑緞*巾,帽結紅珊瑚,石青錦緞緣其邊,柳絮看他通身打扮,十足的商人,臉上上妝,眉目下拉,顯得老氣。麵容不苟言笑,更添了幾分沉穩,這一番捯飭,老了十歲。


    趙琛看見她,心情極好,“我照你的吩咐早早便來了,是不是現在就跟你進去見你主子。”


    柳絮抿嘴笑,趙琛道:“本王這身行頭,可當得你舅父。”


    柳絮白了他一眼,說當得她舅父,這廝又占了便宜,不過這樣一打扮,沒人懷疑他不是她舅。


    趙深手一背,咳了一聲,拉著長聲,“外甥女,前麵帶路。”


    柳絮忍住笑,前頭走,趙琛背著手,踱著方步,後頭跟隨,進了大門。


    柳絮領著去花廳,穿過邵府花園,柳絮前頭走得快,趙琛慢條斯理踱步,漸漸落後,看柳絮走出十幾步遠,揚聲喊;“外甥女,走得這麽快幹啥?著啥急?還沒到晌午。”


    路過幾個丫鬟媳婦朝趙琛看,湊趣笑喊道;“柳絮,等等你舅,你年輕腿腳走得快,你舅跟不上了。”


    柳絮迴頭,看這廝是故意磨蹭,耽擱時間,心裏沒好氣,當著府裏人不敢表現出來,掉頭走迴去,嘴裏甜甜地叫;“舅,您老快些走,一會奶奶等急了。”


    趙琛又故意咳了兩聲,佯作氣喘,好像很稀奇地朝四周看看,大聲道;“外甥女,你就在這麽大的府裏做活,你舅也算是見過世麵,這樣富貴人家還是頭一迴來。”


    路過的丫鬟媳婦打趣道:“柳絮快帶你舅好好逛逛在家去。”


    柳絮這個氣,求這廝點事,竟起幺蛾子,我就說他沒這麽痛快答應。


    花廳裏,中間隔著一重珠簾,趙琛打躬作揖,“鄙人請奶奶安。”


    吳淑真臉上謙和的笑容,“柳家舅父要見我,是有事相求?”


    趙琛坐在椅子上,背顯得略微有點駝,故意扮老,“夫人,是這麽迴事,我家柳絮年歲漸長,到了該說婆家的年紀,我有意為她覓個良配,求夫人恩典,許她贖身。”


    透過珠簾縫隙,吳淑真笑著問;“敢問舅爺,柳絮的婚事定得是哪一家,家境如何,孩子可知道上進?”


    趙琛得意洋洋,“迴奶奶,夫家家境富裕,就是年歲大點,老夫少妻。”


    吳淑真感興趣地問;“多大年歲?”


    趙琛道;“比鄙人大了二巡。”


    吳淑真略驚訝,“什麽,這麽說柳絮的夫婿年近天命?”


    趙深賠笑道:“夫人說得沒錯,五十望六十,我們窮人家,混口飽飯就成,柳絮她還有什麽資格挑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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