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當他會再過上幾十年這樣的富貴逍遙日子,就是齊王自己也這樣認為。


    正月初一參加宮宴,皇上讓他坐了在宗室的第一席,皇家各處的宴請齊王也聽到不少的恭維。


    正月十五那天,京城裏最為熱鬧,齊王頗有興致地帶了幾個年青美貌的姬妾們出門賞燈,迴府後進了年前新修的冷香塢,一夜還沒過去,就傳出了噩耗。這期間到底出了什麽事,淮北諸人當然不可能詳知,隻聽說齊王妃過去後立即處死了當時冷香塢的所有姬妾下人。


    得知這樣的消息,司馬十七郎呆住了,“什麽?父王薨了?”


    報喪人跪在下麵,叩頭答道:“是,齊王殿下薨了,王妃命王爺迴京奔喪。”


    司馬十七郎茫然地站了起來,身子晃了晃,慢慢地流出眼淚,低聲叫道:“父王,父王!”


    盧八娘看著他的神色,知他總歸是傷心的,怕他在神誌恍惚之下隨意答應來人,便趕緊叫人,“王爺傷心得迷了心智,趕緊扶王爺迴去換上孝服。”


    然後才看了看報喪人向身邊人道:“趕了這麽多天的路很辛苦,帶他下去好好休息。”


    接著她便一件又一件事情吩咐下去,通知司馬氏兄弟,將王府的大門燈籠都糊了白色,取下所有喜慶裝飾,搭建靈堂,安排人哭喪,打開庫房取出白麻布,為全府下下人等做孝衣……一切孝子賢孫應該做的事情都要做得盡善盡美。


    淮北王府出了喪事,且是淮北王的父王齊王薨逝,淮北大營所有人勻歡家匭3四鎘秩萌四飭瞬幾嬲盤幢比鱸履諉竇洳恍砑奕3恍硌繅嗬幀


    很快,王府門前人來車往,前來吊唁的的人排出了很遠。偏偏這時下起了細細的小雪,一時間,淮北王府門前的街上白茫茫的一片,風吹起雪花,與白色的靈幡一起飛舞,真是天地變色,一片蕭殺。


    司馬十七郎作為孝子已經一身孝服跪在靈前守孝,盧八娘特別挑了兩個機靈些的小廝去照顧他,囑咐道“小心王爺的身子,父王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王爺傷心過度。”


    盧八娘自己也急忙換了白麻布孝衣,旭兒因為世子身份,也隻得穿了麻衣孝服到外麵跪靈。按習俗,靈堂是不能關門的,溫度相當低,盧八娘便給他在裏麵穿了狐皮衣褲,膝蓋下又墊了厚厚的一塊皮毛,讓寧姑姑守著,看時機再將他帶迴後院。


    至於捷兒年紀太小,且又不是世子,盧八娘便直接讓桃花帶了他留在後院。


    然後她自己拿出裝有香料的荷包,在眼睛上麵擦擦,感覺酸澀不已,照了照鏡子,見眼睛通紅,眼淚滾滾而下,便走了出去,與前來吊唁的女人們在一起跪坐在蘆席上,拿著帕子掩著臉哭。


    人們哭著,又紛紛說起讚頌懷念齊王的話。


    齊王活著的時候應該從沒有人對他如此地歌功頌德,而今身後在淮北卻得了這樣多的榮譽,並且不乏發自內心讚頌,還真有些諷刺。


    齊王的為人,京城上層圈子裏的人當然沒有不知道的,但是普通的百姓則未必清楚,而淮北又隔了這麽遠,當初從京城來的人肯定不會隨便說淮北王父親的壞話,於是大部分淮北軍民都想當然地以為淮北王的父親亦是一個英雄,最起碼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老王爺。


    於是故去的齊王收到了很多深切的緬懷。


    人去了,這些名聲上的事完全是無所謂的,而且從淮北王府的角度,齊王身後有好名聲是有利的,甚至再冷酷一點說,齊王去了也是有利的,畢竟不再擔心他闖出什麽禍來。盧八娘認真留神前麵靈堂的情況,齊王的死不會引起她的一絲傷心,但她很擔心事態的發展。


    報喪人說齊王妃命司馬十七郎迴京奔喪,與其說是齊王妃的想法,不如說是皇上的意思吧。封銷消息是沒有用的,到淮北送信的人肯定不隻這一個,齊王妃的傳話肯定瞞不住。


    盧八娘之所以立刻大張旗鼓地布置靈堂,就是搶先擺出在淮北悼念齊王的局麵,從實際行動支持淮北王在軍中守孝。這種話是不可能對司馬十七郎直接說的,也不知傷心之下的他會不會理解?


    很快,前麵傳了淮北王的話進來,淮北王已經命司馬十郎明日一早起程,與司馬二十三郎幾兄弟代他迴京奔喪,並讓王妃準備藥材補品和錢帛等物獻給齊王妃。


    盧八娘放下了心,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傷心糊塗。司馬八郎這次到淮北來是在他生母死後,他在京城已經沒有了牽掛,所以他和二十四郎幾個情況相似的兄弟被十七郎留下了。而派去京城的司馬十郎、二十三郎等幾個都有生母或者弟妹要管,齊王死後,他們可以將生母或者弟妹們接出齊王府,讓他們去京城正可以將這些事情順便辦理清楚。


    司馬十七郎就是再傷心,也是淮北的領導者,總得打起精神安排事情,然後才能專心守孝。


    盧八娘聽了傳話放下了心,讓幾位身份高的夫人們幫忙照料各項雜事,自己迴到內院準備物品,明天一早司馬十郎幾人就迴京了,東西一定要同時帶到京城,讓京城的人們看到淮北王的孝心。


    這時寧姑姑抱著旭兒迴來了,“在大營的高官們差不多都來吊唁過了,我見世子跪得夠久了,趁大家沒留神就把他抱了迴來。”


    盧八娘摸摸旭兒的小手,“還好,手並不涼。”又問他,“冷不冷?”


    “不冷,寧嬤嬤把手爐放在我的袍子下麵了。”旭兒說:“我歇一會兒還是去陪父王吧,他一直在哭呢。”


    “你父王的父親離開了,所以他很傷心,旭兒真懂事,是應該多去陪陪父王。”盧八娘把旭兒


    身上厚厚的衣服脫了下來,“不過,你是小孩子,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然後盧八娘便借著準備東西安排雜事留在內院吃了晚飯,又睡了一覺。但畢竟心裏有事,半夜裏又起來去了靈堂。


    靈堂燈火通明,在守靈期間不能中斷,幃幕後外麵的女眷們都已經離開了,隻留有幾個負責哭喪的婦人們,也都降低了聲音,盧八娘查看了一下,見上香添燈油等做得都不錯,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人給她送來一張短榻,又端了熱熱釅釅的茶。盧八娘坐了下來,靜聽幃幕前麵靈堂裏傳來的聲音。


    “齊王薨逝,王爺正應尊母妃之命,趕赴京城結廬守孝,恪盡孝子之職,為淮北士民之表率。”


    盧八娘輕輕挑開幃幕一角看了過去,司馬十七郎頭上帶著孝帽,一身白色麻布孝服,腰間係著粗麻繩,旁邊放著一支木杖,坐在靈堂最上麵的一領蘆席上。隻不到一天的時間,原本英姿勃發指點江山的王爺就變成了麵色青白,胡子拉碴的憔悴人了。


    雖然盧八娘讓人在司馬十七郎更衣時幫他在裏麵添了皮衣,但靈堂滴水成冰的溫度,不吃不睡守了十幾個時辰,好端端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沒什麽稀奇的。在講究孝道的時代,很多人居喪時都把自己弄得形銷骨立,這樣才符合當下的道德標準。


    而司馬十七郎自己也寧願這樣,不論他是出於對齊王的懷念還是對自身形象的塑造,盧八娘都不會勉強他。


    陪著司馬十七郎守靈的自然是淮北的軍官和官員們,看冠戴相貌很明顯分成兩類,一類是武人,或站蜃謁韭硎呃傻納硨螅硪煥嗍俏娜耍欽氳胤殖閃攪兇謁韭硎呃上率住


    離司馬十七郎最近的兩個文人,在素色的衣袍外穿著白色的孝衣,帶著高高的發冠,舉止清雅,有超然眾人之姿,正是皇上任命的青徐兩州刺史陸紀書,範世昌。剛剛說話的正是徐世昌。


    這時陸紀書也說話了,“人之初生,三年不離父母,故父母亡故,人子應曉苫枕磚,還報三年。淮北王應即日疾馳京城,完成人子之本份。”


    陸紀書算得上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長輩,所以他的話語裏還帶了一些指導的口氣。


    第169章 為奔喪名士辯忠孝 出義憤眾


    陸紀書和徐世昌到淮北也有一年時間了,司馬十七郎為他們分別修建了刺史府,待之以禮,但一應軍政大事並不重用他們,隻把他們兩位當成擺設。


    淮北兩州之地是司馬十七郎浴血拚殺,一城一池打下來的,他的威望無以複加,陸紀書和徐世昌雖然是當今名士,但是也根本無法撼動淮北王的地位,這兩個人認清形勢後,也放棄了幹預淮北政局的行動,隻糾集了些文人在一起高談闊論,雖然偶有些指點時政和話語,但也並不很出格。


    總之,淮北王府與欽命的兩位刺史間一直維持著相安無事的局麵。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一直覺得這樣還不錯,但陸紀書與範世昌心中的不滿卻越積越深,他們自詡代表的是正統皇權,又自覺懷有濟世之材,本要到淮北大展鴻途,隻是被淮北王打壓。齊王薨逝的消息終於讓他們爆發出來,他們想用輿論將他逼到京城,如果皇上真能將淮北王扣住,那麽淮北的權力中心自然會轉移到他們手中。


    想到現在淮北無論任何政務都直接下達郡縣,刺史府不過隻能得到知會,很多事情還要在比他們品級低得多的官員後麵知道。如今有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機會,他們哪裏能不抓住呢?


    於是他們得到消息後便趕到淮北王府,吊唁後便開始了勸說。


    盧八娘看到司馬十七郎垂著頭,臉上的神色一絲不變,似乎已經成了一個木頭人,對陸紀書的話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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