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想到,自己在尋常婦人有孕的快樂中還要多了一層欣慰,她竟也如同所有的正常女人一樣,能懷孕生子,盧八娘新的人生也算圓滿了。


    走過心靈的曆程,盧八娘發現懷孕本身亦是無比奇妙。


    首先就是孕期的不適,盧八娘已經自認為是奇葩,但現在她還是有了一些更奇葩的行為。比如她突然會想起來吃桂花糕,當王府的人好不容易弄到了去年漬的桂花,做了桂花糕送了上來,她卻又不能聞一點桂花的味了,新做好的桂花糕立刻被端了下去;再比如她明明吐得一塌糊塗,可轉眼間,又能吃下一大碗飯,令人歎為觀止……


    她的鼻子突然變得異常靈敏,什麽味兒都不能聞,院子裏擺的花都挪了出去,飯菜擺上來前要先在別處放上一會兒,就為了不要聞到散發出來的味道,但隻是特別喜歡青杏,不僅愛吃,也喜歡那味兒,桌子上總要擺著一大盤。於是王府內的青杏很快就摘光了,好在這東西並不稀奇到處都有,司馬十七郎親自帶了護衛到城外的山中采了好幾迴……


    盧八娘一點也沒有掩飾自己的任何不適和奇怪感覺,甚至她還稍微誇大了一些,特別是在司馬十七郎的麵前。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在為他生孩子,自然要他多多關注。以往他對自己的好,現在又不算什麽了,他要對自己和孩子兩個都好呀!所以應該是過去的雙倍!


    好在司馬十七郎甘之如飴,壓在心上幾年的一樁心事,一朝得以實現,他確實喜不自勝,就連麵上也免不了露出幾分。他給盧八娘按摩,幫她洗手洗腳,扶她散步,喂她吃飯,每件事情都做得開心無比。


    這樣過份事其實並不符合世俗的觀點,好在盧八娘治家極嚴,英郡王府上的事情從來都傳不出去一分,無論司馬十七郎對王妃如何過度寵愛都是正院裏的事,出不了院門。


    但盧八娘有孕的事當然要宣布,這樣重要的事情沒有必要瞞著,皇家子嗣都要有光明正大的記錄。本想送側妃過來的人家,得知英郡王妃有了身孕,也都將心思息了。


    在世人的眼裏,英郡王曾用過兩百萬錢納妾,家裏原有不少絕色的姬人,皇上、齊王又都曾賜美人給他,他不缺美女。至於側妃,很明顯,嫡長子沒生下來之前,英郡王就是納了,也不會讓她們生子的,所以差不多的人家就不會把女兒白白送過來浪費了。


    從有孕的事情坐實後,盧八娘就沒有再出英郡王府,不管是為皇上侍疾還是給齊王妃請安,或者宴會遊園,她一概以養胎推了。甚至前來看她的人,也隻有她的生母盧四夫人能夠與她見上幾麵。


    英郡王對王妃這一胎的重視非同凡響,派了親衛守護著內院。大家除了對此舉覺得有些好笑外,也完全能理解,這個孩子實在是寶貝得緊,各家的夫人們也都明白,隻打發人送了些東西過去,全了禮節便罷。


    其實哪裏能真的一個人不見呢?隻不過對外麵這樣說,擋住了亂七八糟的人罷了。


    “王妃,右軍將軍過府來看你。”若是別的人,寧姑姑早就做主迴了,可是孟白嘛,王妃對這個表兄從來不一般,所以就過來問一問。


    果然盧八娘笑著說:“快請。”


    孟白走了進來,跟著的人還捧進來一個大箱子。打開蓋子,裏麵冒出白色的冷氣,孟白親手上前從碎冰中拿出一個蓋碗,“嚐嚐,我做的奶酪櫻桃。”


    鮮紅的櫻桃已經去了核,上麵澆了一層白色的奶酪,又剛剛從冰裏拿出來,上麵凝著不少細碎的水珠,盧八娘突然有了食欲。拿起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鮮香甜美,裏麵還放了核桃仁,鬆子,真不錯。”


    “你再品一品,還有榛仁呢?”孟白笑著說:“本想再加點葵花子,可現在還沒從國外傳過來,”


    “嗯,果然有榛仁的香味。”這盆奶酪櫻桃頗有前世冰點的感覺,又不特別涼,孕妃吃著正好,盧八娘胃口大開,笑著說:“謝謝你!”


    “六娘懷第一胎時正值夏天,什麽也吃不下,我就想起了這個,做出來後果然還不錯。這次懷上了便又要,總算櫻桃熟了,便趕緊做了。聽說你有了身孕,就送來些,也看看你。”孟白和煦地笑著。


    “你很有做好丈夫的潛質。”


    “那是當然,想當年我可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青年,”孟白開著玩笑問:“可是後悔了?已經晚了。”


    “是啊,就是悔了也已經晚了。”盧八娘笑著應了,但心裏並沒有一絲悔意。孟白確實與崔六娘過得不錯,可他已經有了四個妾室:除外楊柳和輕霞,還有一個爬床賴著上位的樂姬,一個崔六娘身邊的丫頭,崔六娘懷孕時給他的;幾年間他已經有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其中崔六娘生了一個嫡女,其餘都是庶出。


    聽了盧八娘說了後悔,孟白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特別是最後收的妾,我根本不想要,已經有三個足夠了。可六娘一定堅持,好象那樣才能表示她多賢德似的。我也看出來了,她不過想用新人去製約楊柳她們而已,為了讓她滿意,隻得收下。好在現在人口凋零,朝廷鼓勵生子,我多生幾個孩子是為人類做貢獻。”


    “不管怎麽樣,享齊人之福的是你呀!”盧八娘笑著打趣他,“要愛惜身體。”


    “可見你如今心情真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得真有些當人家表兄的意思了。孟白原知道盧八娘沒有要孩子的計劃,如今有了,雖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但想到女人肯為男人生孩子,自然是感情深厚,尤其是盧八娘神情開朗,麵色康健,真心為她高興。


    然後他就和盧八娘交流了一些孕期的知識,“這些有我過去在網上看的,也有在這裏自己琢磨出來的,你可以參考參考。”雖然盧八娘從來沒有透露過一絲一毫,孟白還是感覺到她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


    盧八娘很認真地聽著孟白略有些囉嗦的介紹了他的三個兒子四個女兒的生育經驗,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十七郎怎麽也不能像孟白一樣細心關照孕婦嬰兒,盡管他偶爾也能親自服伺自己,但骨子裏與孟白尊重女性的思想還是不同的。


    盧八娘並沒有悵然若失,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她不是單純的少女,會去追求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第五十四章 時局變幻八娘出京不得人心安王被囚(一)


    寧賢妃能偷用玉璽,說明皇上的掌控能力已經更差了。


    也是從這一天起司馬十七郎就沒有迴家,消息傳過來說皇上病重,他留在宮中了,倒是與盧八娘分析的一致。三四天後的一個下午,她正在凝神作畫,沒想到他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王妃,我隻說幾句話就要離開,皇神父已經三天沒醒了,現在父王和陳王都想拉我起兵擁立,可我隻會遵從皇祖父的旨意,你千萬小心,不能離開王府。放心,府內是極安全的!”


    雙手在她的臉上撫了一下,然後司馬十七郎就如他進來時那樣像旋風一樣的消失了。寧姑姑和兩個小丫頭在門口苦笑著向盧八娘說:“王妃,我們沒攔住王爺,王爺猛地進來,還沒反應過來就……”


    盧八娘了然地點了點頭,隻有桃花才能從心底把司馬十七郎當成“外人”,才能對他與除自己之外所有的人相同,別的人就差得多了,她倒是理解。但今天就是桃花在,也未必能及時反應過來攔住司馬十七郎,他簡直就是一陣風,吹過來又吹走了。


    就是自己一直想瞞著他作畫的事,也沒有什麽意義,畫作就擺在案上,他連眼角都沒有掃一眼,隻是看著自己把最隱秘的情報說了出來,再叮囑一下應該如何麵對,想來這說話的幾息時間都是他很不容易擠出來的。


    盧八娘收起了畫作,已經沒有畫下去的心情了。老皇帝的生死不能打動她的一絲情緒,但是在這個時代,皇權更迭意味著亂局。老皇帝即位時就伴著好幾場血雨腥風,如今諸位未明,情況更加叵測。她不是悲天憫人的性子,也不會擔心天下的安危,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司馬十七郎雖然保證了王府的安全,但她還是要再小心一些,尤其她還參與了假聖旨的製造。


    兩天後,皇上駕崩的消息正式傳了出來,朝野馬上一片振蕩。他病了這多年,曾幾次傳出不好的消息,但又都過去了,讓人又生出了一種還能混過幾年的想法,沒想到突然間就這樣去了。


    這樣的大事,盧八娘自然立刻知道了,聽聞皇上在昏迷中突然醒過來,召了宗室、大臣們入宮,指著安王咽了氣,柴家為首的眾人馬上擁戴安王即位。


    安王儲君的地位確實了,但也沒有先登基的道理,總要先給老皇帝治喪。皇帝的喪事自然有一大套的流程,一一做下來也都順利,畢竟已經準備了很多年了。


    盧八娘借著有孕,隻在大斂時勉強進了一次宮,在宮人的攙扶下給老皇帝行了禮。她遠遠地見到寧賢妃在靈前痛哭,封後的旨意寧賢妃並沒有拿出來,所以她還隻是個太妃。因為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盧八娘心中雖然疑惑,卻也不能問。


    也許是寧妃怕了,不敢拿出來?又或者被安王發現了?可情況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像,盧八娘在各處的耳目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不過,就算是最壞的情況發生,隻要司馬十七郎還掌控著京城的守衛,安王就不敢動她吧。


    隻是柴家,果然非常兇悍,沒幾天便由嗣皇帝發話,要將京中的軍權盡收於柴氏一族,幾大世家同時打壓,崔家陸家寧家首當其衝,盧氏因為守孝倒避開了,宗室更是不受待見。


    司馬十七郎滿臉憔悴,胡子拉茬地迴了府,“趕緊收拾東西,我送你出京。”說完就出了內室去集合自家的部曲。


    京城裏到處劍撥弩張,人人自危,尤其是司馬氏子弟,說不定哪一天就會人頭落地。盧八娘有什麽不明白的,乖巧地趕緊命人收拾。如今形勢風雲變幻,她存在著極強的危機感,一直保持著隨時能走的狀態,因而外麵的車子一備好,就帶著人出了內院,然後無聲無息地出了京城。


    坐在一輛平常的牛車裏的盧八娘,穿著青絹袍,頭上隻插了支尋常的金釵,如同普通的富家婦人,聽著車子在京城的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響,感覺到穿過戒備森嚴城門的停頓,好在並沒有人來掀起車簾,車子很快就又輕快地走了起來,司馬十七郎負責京衛這麽久,送自己出城肯定沒有問題。


    出了城後,司馬十七郎進了車子裏,臉上的寒冰似乎消融了一些,“沒事了。”


    盧八娘歎道:“就是想將宗室一網打盡也總要等皇祖父下葬後才好動手,何況就是真到了那個時節,也不至於連婦孺都不留吧。”


    前天宗室裏的一個叔祖,仗著輩份高,頂了柴丞相幾句,結果迴家的路上被驚馬衝撞了摔下車子,抬迴家就沒氣了。這件事引發了京城貴人們更大的恐慌,於是很多人開始出京了。


    司馬十七郎也歎道:“新皇和柴家恐怕宗室世家不服氣,想用雷霆手段,就不想想這樣反倒讓京城一片惶恐。現在父王和幾個王叔早就噤若寒蟬,再小一輩的就是我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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