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姬人在他眼裏自然也美,就像那昂貴的珠寶和成堆的銅錢一樣,讓他不可能不喜愛,但若是為了換得諸如前程之類更重要的東西,他便能毫不猶豫地送出去。畢竟是在階級社會長大的皇孫,看這些奴婢,就從沒有把她們當成是與自己一樣的人。


    可受過現代教育的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盧八娘冷酷的心並不為即將送人的幾個女子動上一分。她改變不了時代的規則,也就不打算猩猩作態地放了這些可憐的女孩。即便她能放了眼前這幾個,難道還能把世上成千上萬的奴仆都放了?在她心裏,最重要的還是自己。


    這時去取首飾的範姑姑捧過來幾個匣子並帳冊子走進來,“郎君、娘子,這是娘子成親時下麵幾個掌櫃們送來的添妝,因為那時娘子在盧府,我便收了起來,娘子還一直沒過目呢。”


    說著打開一個匣子,露出裏麵光彩奪目的東西,盧八娘看過去,裏麵的首飾雖然花俏可愛,但並不貴重,範姑姑在一旁拿著帳冊子指著說:“這匣子裏的都是銀器,有瑬金銀簪子四支、瑬金銀臂釧兩副、瑬金銀耳環兩對、瑬金銀項圈兩個、絞絲銀鐲兩對、絞絲銀……共二十樣。”


    打開第二個匣子說:“這匣子裏都是金器,流雲紋金簪四支、流雲紋金臂釧兩副……”


    盧八娘並不喜歡帶上一堆的首飾,她平時常用的也不過幾樣,因此聽成姑姑說到第四個匣子裏是玉器時,便打斷她說:“不必一一念了,我若是用,自然會拿冊子來看。”隻與司馬十七郎在前三個匣子裏挑些東西,裝飾侍女隻用些金銀、珍珠的就行了,更為貴重的玉器並不需要拿出來。司馬十七郎更是隻在銀器中挑了幾樣瑬金就罷了手。


    成姑姑在將東西拿走前又說:“有幾樣不錯的東西娘子看看吧?我特別將娘子最愛的玉鐲都挑了出來,有隻翠玉的價值十幾萬錢,還有幾個俏色的怪有趣,特別是劉三娘送來的一隻瑪瑙鐲……”見盧八娘根本沒聽,便識趣地閉上嘴走了。


    轉天,美人的衣飾都準備好了,司馬十七郎親自把她們送出去,池梁、桃花爹帶著幾個人手跟著。皇上六月初五擺駕到避暑山莊的旨意已經發了下來,此時送美女,正是最恰當的時機。


    司馬十七郎寶馬華服地進了京城,囑咐池梁帶了阿虹先迴池家,自己帶了阿雲和阿霧直接去了吳府。吳平見了這對迷人的姐妹花,笑嘻嘻地給司馬十七郎行了一個大禮,又拍著胸脯說:“麵見陛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本也打算這幾天去找你呢。”


    司馬十七郎便與他約了再聯係的方法,見吳平已經急不可耐想和美人親近,並沒有心思陪自己說話,就趕緊告辭而去。迴了池家,又馬上將阿虹送到了柳真府上,柳真卻因為好久不見了,親熱地留他喝酒,他知道司馬十七郎是個有抱負的人,也看好司馬十七郎的人才,又兼他是皇孫,將來一定會飛皇騰達,十分曲意結交。


    其實柳真不過是個校尉,雖然在禁軍,但遠遠看見皇上的次數都是有限的,而司馬十七郎還沒見過他的皇祖父,可二人說起來怎樣才能得到皇上青睞的話題,卻聊得非常投機。到了快宵禁的時候,司馬十七郎不顧柳真的挽留要走,柳真拿出一把寶刀送給他說:“十七郎有了美女還能想著哥哥,哥哥真是不勝感激,這刀是我前日得的,還沒舍得用,請十七郎收下吧。”


    司馬十七郎也不推辭,係到身上,與柳真道別後也不迴王府,直接到池家住下。


    第十八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溫言涓涓細君論情(一)


    第二天一早,司馬十七郎就吩咐平安,“你再去那家胭脂鋪子裏一趟,就說我們肯換迴那隻鐲子,多少錢都行,請鋪子老板幫個忙。”


    平安搖搖頭說:“那裏我也跑了三四次了,老板娘根本不肯鬆口,隻說東西已經送出去了,現在任是多少錢都拿不迴來。”


    “你再多許她些錢,並說是齊王府上的娘子想要,隻要事成,我們不會虧待她。”司馬十七郎還是想將生母留給自己的瑪瑙鐲子尋迴來,雖然不是太貴重的東西,比不得盧八娘那對價值□□的臂釧,但總是生母的一片心意。可他自己也知道非常希望渺茫,所以第一次在外麵打出了齊王府的名頭。


    沒多久平安就垂頭喪氣地迴來了,“老板娘說她主家大小姐早就出京了,東西肯定尋不迴來,讓我別再去找她了,又說什麽也不肯說她主家大小姐是誰,嫁到了哪家。”


    司馬十七郎靜默下來,平安上前說:“郎君,不若我們再買一隻好鐲子,隻說是姨娘留給娘子的不就成了。”


    司馬十七郎搖搖頭說:“本就不是貴重的東西,隻是我想娘子給我生母磕過頭敬過茶才一定要找迴來。如今再買就不是那個意思了。現在我們用的都是娘子的錢,就是買,也要等我有了錢再買。”


    還有幾句話司馬十七郎沒說出來,他如今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孫,一點勢力都沒有。但等到他有了爵位,就可以將那劉娘子的主家找到,到時候拿錢贖迴鐲子就不是什麽難事了。他心想:“娘子,我一定要將那隻鐲子替你戴在手上!”


    司馬十七郎放下了這件事,就又問外麵的人,“師兄迴來了嗎?”


    “還沒有,郎君。”


    “平安你叫個人去把師兄找迴來。”司馬十七郎不悅地說。他打聽過手鐲的事後就準備迴滌塵山莊,可池梁從昨晚出去後一直沒迴來,去了哪裏他自然清楚。若是過去,他自己或平安都去找過師兄,可現在他自覺身份已經不同,再也不肯踏進那不入流的地方,就是貼身侍候的平安也不願意讓他去那個地方露麵,免得讓人誤以為他在那邊。有錢有身份的人在家裏養姬妾,誰能去花樓裏鬼混呢!他覺得自己已經跨入了有錢有身份的階層。


    過了一刻多鍾,池梁被找了迴來,見大家都已經裝束妥當,就準備拉馬出發了,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收拾一番。


    大家出了池家,路上司馬十七郎停了兩次,讓平安去買了一些醬肉和點心,這兩樣都是盧八娘認為很幹淨味道又好的,曾讓桃花買了吃。桃花爹見郎君讓人去買吃食,便也跟著過去每樣買了些,對大家說是給桃花買的,大家也不以為意,也有人跟著買。


    出了城後人煙漸漸稀少,大家放馬疾馳,剛過中午就到了山腳下。上山時放慢馬速後池梁湊到司馬十七郎身邊與他並綹而行,將懷裏的一個小包掏出來遞了過去,“十七郎,這是你要的。”


    司馬十七郎將東西接了,馬上收進袖子裏。


    池梁就笑著低聲問:“你要把如玉收房了?”吹了聲口哨說:“你命真好,娶了個這麽賢惠大度的娘子。”


    司馬十七郎搖頭。


    “那還能是誰?難道你看上了細君?”池梁的聲音高了起來,引來桃花爹等人都看了過來。


    司馬十七郎不悅道:“師兄,你亂說些什麽!我要先讓娘子生下嫡子。”


    池梁聲音降了下來,但難掩驚訝,“那你要這東西什麽?”


    司馬十七郎也吃了一驚,“難道平時不用嗎?”


    “你平時都用?”


    司馬十七郎覺得不對勁了,他向後示意大家都離他遠一點,挽綹向池梁處又湊了湊,低聲說:“若不是快用沒了,我怎麽會讓你幫我買?”


    池梁在馬上拍著腿說:“洞房的時候用些自然好,可成親這麽久了哪裏還要用?”


    “不用進不去。”司馬十七郎也顧不上丟人了,隻好說了出來。


    “唉,你連這都不懂?以前讓你去花樓師傅死活攔著,若是去過幾迴就什麽都明白了。”池梁看看他們已經走到山莊大門前了,有個管事已經迎了出來,就趕緊低聲說了幾句,又說:“你沒聽說過女人是水做的嗎?”


    司馬十七郎將剛剛放在懷裏的那瓶精油又塞迴了池梁手裏,將馬韁丟給平安,若有所思地迴了華清院。坐在院子裏的奶娘一見他迴來,就趕緊說:“娘子以為郎君會晚上迴來呢,正在後院午睡,老奴先給你把飯菜擺上吧。”


    “我不餓。”司馬十七郎說完就進了屋子裏洗去了一身的塵土,換一身在家裏穿的淺色長袍,輕輕地走進了後院裏。


    後院是從山莊裏隔出來的一片小花園,不經允許山莊裏的人都不能進,是盧八娘自己的活動空間。司馬十七郎繞過幾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先看到葡萄架子下麵露出了一張榻的一角。


    一雙用鮮豔光燦的羽毛編的鞋整齊地擺在榻旁,這雙岐頭履上麵用薄薄的金片做成的雲紋裝飾,還綴著幾顆蓮子大的明珠,正是盧八娘的鞋子。


    再向前走就看到鋪著水紋象牙細席,一雙白嫩的腳赤著交錯疊於其上,就像從沒在地上行走過一樣,那樣的幹淨嬌柔,兩隻腳的腳趾像從大到小排下來的粉色的小貝殼,漂亮得不可思議,接著是淺藍色的細綢散腿褲角下麵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司馬十七郎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咬一口。


    再向前走上幾步,活色生鮮的美人圖徐徐展開,可到了正中間卻是敗筆,桃花正坐在榻中間,擋住了盧八娘月白色細綢小襖下麵的優美曲線。這個小丫頭片子手裏拿著一把素色畫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人已經進入了朦朧狀態了。她垂著頭,右嘴角有一滴口水正要掉落下來,卻還沒有真正滴下,拉出長長的一根細絲。


    不知為什麽,這小丫頭片子特別得娘子的信賴和喜愛,要是別人這個樣子,盧八娘早就嫌棄極了,可桃花就是不一樣,娘子將她作為第一心腹,甚至還想讓桃花在房裏伺侯當通房丫頭,司馬十七郎對這個丫頭片子卻倒盡了胃口,早就對娘子說了不會同意,就是想早點將這個丫頭片子弄走。


    可這個丫頭片子還是整日在娘子身邊,對於娘子,比平安對自己還要重要。所以,盡管從心裏早就恨不得一腳將桃花踢出去,司馬十七郎還是容忍著桃花。他無聲地走到桃花麵前,剛要將她手中的扇子拿下來,可桃花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突然醒了過來,她抬起頭,將扇子握得更緊地收了迴來,嘴角的那一滴口水“嘶”地一聲同時也收迴了她的口中,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警惕地看著他,還不忘豎起一隻手指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能出聲。


    司刀十七郎也同樣示意桃花不能出聲,然後就繼續要將桃花手中的扇子搶過來,桃花不想給,拿著扇子的手向後躲去,可又怕碰到了正睡著的盧八娘。兩人又用手勢交流了幾個迴合,桃花終於退了一步,將扇子交給了郎君,因為郎君示意她剛剛已經快睡著了,根本沒好好打扇,她完全清醒後又想起來不管是娘子還是奶娘都不讓她和郎君發生衝突。


    於是司馬十七郎坐到了桃花剛剛坐的位置,不急不緩地給盧八娘扇著扇子。山莊裏的夏天並不很熱,隻是正午時分一絲風都沒有,輕輕地扇扇風會讓入睡的人很舒適。


    司馬十七郎一絲不苟地扇著,甚至他一點也不毛手毛腳,隻靜靜地對著睡得很香的盧八娘,光潔的額頭,長眉形狀非常好,又黑又濃,一雙鳳眼閉著,睫毛一根根很清晰,沿著略上挑的眼形擺了開去。一把青絲沒有挽成發髻,完全披下來,散落在榻上,有如在榻上放了一塊閃著暗光的黑緞子。


    桃花的腳步雖輕,可司馬十七郎還是能捕捉到,她並沒有出去,而是在一株大樹後停了下來,就是沒抬頭,司馬十七郎也能想象得到桃花正在樹後向自己這邊張望,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的樣子。於是,他繼續一絲不苟地扇著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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