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想了一想,歪著腦袋從底下打量戰神大人的表情,鼻端嗅到傷藥清涼的香氣,忽然間福至心靈,笑問道:“戰神大人,你是看我這麽慘,心疼我不舍得送我迴去了嗎?”


    上官千殺手上動作一滯。


    孟七七便知自己所料不錯,她笑得趴在上官千殺肩上,晃了晃已經抹好傷藥的左手五指,感歎道:“雖說醜了點,但是能讓戰神大人心疼一迴還是值的!”她想了想又道:“若是以後有什麽事情你不肯答應我啦,我便……”


    上官千殺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嚴厲。


    孟七七吐吐舌頭,乖巧道:“我說著玩啦。”


    上官千殺收起傷藥,拿她沒辦法,帶著幾分氣惱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歎氣道:“你啊。”


    孟七七指指自己鼻子,學著他的口氣,“我啊……”她攀住上官千殺的胳膊,笑著眨眨眼睛,“我怎麽啦?是不是特別乖?”


    上官千殺無可奈何,他自今日見了孟七七之後,心情大起大伏,自己都不知道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滋味,也不知道該因為她的大膽而板起臉來,還是為著她這半月來受的苦而柔聲哄她。他坐在主位上,原本他坐在此處時,行事判斷從來果決;此刻卻被孟七七纏著,心中若明若暗,腦中昏昏沉沉,聽著她甜美的聲音,忍不住便想要順從自己的心意,將她攬在懷中。


    “師兄……”南宮玉韜的聲音忽然從帳外傳來。


    緊跟著,簾子被掀了起來,南宮玉韜搖著折扇,施施然走了進來。外麵還是暴雨疾風,他卻是渾身上下一絲雨水都不沾,銀色長衫一塵不染,鬢邊兩縷青絲依舊妖嬈。


    上官千殺收迴了原本要攬住孟七七肩膀的手,望向南宮玉韜。


    孟七七倒還如常抱著上官千殺的手臂,見變態表哥走了進來,她瞪起眼睛瞅著他。反正此刻已經被戰神大人發現了,而且他並不打算送她迴去,那她就沒什麽好怕的啦!前幾日變態表哥趁著她不敢暴露身份而捉弄她的“仇”,她可要好好討迴來才行!


    南宮玉韜沒有走上前來,就站在帳門口,曼聲道:“外麵都安頓的差不多了,高誌遠托我來匯報一聲。”他滿懷暗示的笑了一下,“他們都不敢進來呢。”


    上官千殺點點頭,不理會他的調侃,“我知道了。”


    孟七七鬆開上官千殺胳膊,站起身來,笑眯眯往變態表哥身前走去,口中道:“他們不敢進來,你又敢進來啦?”她毫不客氣地奪過他手中的折扇,不輕不重地在他脖頸上敲了一下——變態表哥的折扇扇骨乃是精鐵所製,她也不敢太用力,“忘了你做的好事啦?害我扭到脖子,還搶我辛辛苦苦打上來的水……”歪著脖子那幾天簡直是一場噩夢!還要敷狗皮膏藥!敷的時候倒也罷了,撕下來的時候才是人間煉獄好嗎?疼得她直接飆淚了啊!純生理性的飆淚,根本控製不住。


    南宮玉韜勾勾唇角,瞥一眼上官千殺,取笑孟七七,“有了靠山,膽子肥了啊?”他見孟七七住了手,便把折扇又收迴來,風流倜儻地展開來,給她看上麵的百花圖,“如此風雅之作,你卻拿來打人……”他嘖嘖兩聲,對上官千殺道:“師兄,三思呐。”


    上官千殺看著他倆一來一迴鬥嘴,有些無奈道:“山淼,別逗她了。”


    孟七七當著戰神大人的麵被嘲笑了,豈能善罷甘休,她瞪著變態表哥,想到戰神大人就在背後,平時與變態表哥鬥嘴時無所顧忌的話便說不出口,一時有些卡殼,急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


    南宮玉韜斜睨著她,見她憋紅了臉,忽然一笑,伸手捏住她臉頰上的肉,向外一扯,低聲笑道:“小表妹,你是笨蛋嗎?幫你圓過去還沒三天,就被你的戰神大人發現了。”


    孟七七臉上肉一緊,她感到變態表哥真的用了幾分力氣,捏得她很有幾分痛感。她習慣成自然地立馬出手,揪住了他鬢邊的發絲,“痛痛痛!你快放手!不然我把這兩縷頭發給你剃光!”


    南宮玉韜被她拽住頭發,也是疼得雙眼一眯,又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這才放了手。


    上官千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孟七七捂著半邊臉退後幾步,被變態表哥捏住的地方疼得有些燙,她嘶了一聲,瞪著南宮玉韜,“下手沒輕沒重,你想謀殺呀?”本來就是鬧著玩的,她揉了揉臉頰,要折騰成血案了。


    南宮玉韜聳聳肩,沒什麽誠意地道:“抱歉,半個月沒對你動手了,有點生疏。”他看著走過來的上官千殺,忽然笑問道:“師兄,你今晚需要來我營帳睡嗎?”


    通常來講,孟七七是應該要單獨住一頂營帳的。不管她和上官千殺心意如何,畢竟還不是夫妻。


    上官千殺微感踟躕。


    孟七七摟住戰神大人的手臂,對變態表哥怒目而對,“不要鬧啦!戰神大人當然跟我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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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七七被變態表哥激得有點暈,話一出口便感到戰神大人的胳膊僵了一下,她頂著變態表哥和戰神大人兩人的目光,硬著頭皮把方才的話描補的委婉一些,“我是說……戰神大人和我都可以留在這裏啦……然後鋪兩床被子……”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閉上了嘴巴。她到底在說什麽?孟七七好想時間倒流,把方才那一段從戰神大人記憶裏抹去。


    南宮玉韜悠悠接過話來,“你的意思是,你初來乍到不太熟悉此地環境,最好還是讓我師兄陪著你,兩個人夜裏聊聊天,緩解一下不安也是挺好的事情——是不是呀?”他拖長了音調問孟七七。


    孟七七連忙點頭,“是的!”她抓著戰神大人的胳膊,歪著身子仰望著他,眼神誠懇清澈,“戰神大人,我就是這個意思,你要相信我!”


    南宮玉韜嗤笑一聲,在上官千殺做出決定之前,便道:“既然你居心叵測,我又何必枉做壞人。”他轉身掀簾而出,“走了。”如來時一般瀟灑。


    孟七七在他背後惡狠狠揮了揮“爪子”,什麽叫“居心叵測”?變態表哥在坑她這件事上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察覺到戰神大人還在低頭看著她,孟七七忙收斂了兇狠的表情,對著戰神大人甜甜一笑,一副乖巧無害的樣子。


    上官千殺忽然伸手,輕輕撫上女孩左邊的臉頰,那裏有一道突兀的紅痕,是方才她與南宮玉韜玩鬧之時被捏出來的。南宮玉韜渾身是香,那留在她臉頰上的一縷冷香,讓他有些心浮氣躁。


    孟七七麵對越來越靠近的戰神大人,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他撫摸著她臉頰的指腹,帶了薄繭,動作輕柔透著憐惜。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是什麽稀世珍寶一樣。她忍不住微張了紅唇,好紓解此刻緊張的情緒——戰神大人勾下頭來,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他要吻下來。


    上官千殺輕輕摩挲著她臉上那處紅痕,慢慢低下頭來,直到她清亮的雙眸中滿滿的、全是他的影子,再無其他。女孩的明眸中覆著一層瀲灩的水光,有種不自知的美麗。他垂眸看著女孩隻望著他的樣子,感到心中那一絲隱約的不安消褪了些許。


    “戰、戰神大人……”心跳越來越快,孟七七忍不住出聲輕喚,聲音有種異樣的嬌媚,仿佛能掐出汁水來一般。


    上官千殺閉了閉眼睛,壓抑住起伏的情緒,長臂一伸攬她入懷,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牢牢鎖在胸前,低頭用下巴壓住她的發頂,“噓……”他似乎是喟歎了一聲。


    不要說話也不要出聲,讓他靜靜抱一抱吧。


    隻看著他吧,隻想著他吧,隻對他笑吧。


    上官千殺緊緊摟著孟七七,雙臂因為用力微微顫抖著,心裏想著,他大約是發瘋了吧。


    “戰神大人,你答應讓我留在將營裏了嗎?”孟七七安靜了片刻,感到發頂都有些濕熱了,那是因為承受著他的唿吸所致。


    “你想留下來嗎?”他低聲問。


    孟七七覺得他在問一個很沒有必要的問題,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當然呀!”


    “那就留下來吧。”他的聲音很輕,幾乎像是一聲歎息。


    孟七七笑起來,從他下巴底下掙脫出來,仰臉望著他,活潑道:“我就知道戰神大人最好啦!”


    上官千殺垂眸看她,目光灼灼。


    孟七七抿唇一笑,瞅著他賊兮兮地問道:“說實話吧,是不是見我來,你其實也是開心的呀?”


    上官千殺鬆開雙臂,讓她從自己的鉗製中脫身退開,他麵色柔和,但是沒有迴答,而是慢慢轉身向帳外走去。


    孟七七跟在後麵,拽著他的手臂,“是吧是吧?難道沒有一點點開心嗎?”她伸出手去,用食指和拇指虛虛捏住一段空氣,“這麽一點的開心都沒有嗎?”她的食指和拇指越靠越近,戲弄著上官千殺,讓他體會她口中的“一點”究竟有多麽微小。


    外麵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狂風驟雨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


    簾子一掀開,孟七七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上官千殺將她攔在帳內,背對她吩咐高誌遠去多備一套寢具。高誌遠同外麵守著的親兵已經被澆成落湯雞了,然而這本就是士卒的職責所在,是以並沒有人擅離職守。上官千殺看了一眼,道:“留兩個人在旁邊小帳裏守著,你們先下去。”


    “少將軍,高誌英送信之事,您準備怎麽處理?”高誌遠在上官千殺的示意下走進將營中來,一眼看到還是士卒裝束卻披著將軍大氅的孟七七,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問好。


    孟七七瞧出他的為難來,隨意揮了揮手,笑道:“高校尉好呀。”


    高誌遠小心看了一眼少將軍,躬身笑道:“公主殿下萬安。”


    上官千殺皺眉道:“什麽送信之事?”


    “方才軍師來匯報……”高誌遠眨了眨眼睛,“想來是軍師忘了說。方才高誌英派人往雲州送信,詳細報告了咱們這裏的情況,要高老將軍出兵到並州,埋伏好等咱們過去。”他頓了頓又道:“已經按照少將軍您此前吩咐過的,咱們看了信之後原樣封好又送出去了。隻是……此事該如何應對?”


    上官千殺道:“無妨。”高誌英的信是送出去了,但是高建功那裏有大兒子和二兒子從中作梗,卻是一定不會出兵的。山淼向來心細縝密,怎麽會忘了匯報此事?他將這一點疑惑暫且壓下,轉而問道:“並州長雪山處,你聯絡上了嗎?”


    高誌遠慚愧道:“屬下無能,派了三撥人去送信,始終沒得到迴應。”


    長雪山此地,孟七七曾經聽大姐說過。當初她被留在怡華宮,養在胡淑妃身邊,家人卻都去了並州。當時孟俊娣就曾來信給孟七七講述並州的風土人情,其中便提到過長雪山。長雪山乃是位於雲州、並州以及吐蕃國交界處的一座萬仞高山,其上終年為冰雪覆蓋。


    傳說長雪山為仙人下凡所居之處,尋常人不得入其山中。孟俊娣當時信中說過,並州若有孩童生病不好,家中長輩多數會領著孩子到長雪山下磕頭三拜,以祈求神靈庇護。


    孟七七此刻見二人提到這處地方,好奇心起,支起耳朵仔細聽著。


    卻聽上官千殺淡淡道:“來日我親自去一趟,你們且放下此事吧。”


    高誌遠答應著退下。


    孟七七依偎在戰神大人身邊,忙道:“那我也一起去。”


    上官千殺笑著摸了摸她腦袋,低聲道:“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便也要去。”


    “反正你是要去的嘛!”孟七七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笑道:“那我自然也要去!”


    上官千殺低下頭來,與她額頭相抵,半響沒有說話,似乎是在出神。


    孟七七想了一想,勾著他的大掌,小心問了一句,“戰神大人,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黏人?”


    上官千殺笑了起來,桃花眼彎成漂亮的弧度,他低聲問道:“你覺得呢?”


    孟七七忙搖頭,腦袋一動與戰神大人撞在一起,她痛得“噯喲”一聲,捂著腦門還不忘迴答,“我覺得剛剛好!要是一點兒都不黏人,那跟一個人也沒什麽區別呀……戰神大人你覺得呢?”


    上官千殺替她揉著腦門上紅紅一塊,笑著慢慢道:“我覺得……”他向來偏於冷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完全的笑容來,“……你說的很對。”


    孟七七的手雖然還搭在腦袋上,卻已經被戰神大人從傷處撥開了。她有點暈乎乎地望著戰神大人的笑臉,這樣甜的戰神大人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


    也許是知道曆史走向帶來的沉重感,也許是她奇怪的直覺令人不安,但是這次戰神大人離開三年再迴來之後,她總覺得戰神大人整個人抑鬱了許多,好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枷鎖束縛著一樣。


    要怎樣做,才能讓他重新露出這樣的笑容?孟七七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心裏有些發酸的想著,不管是什麽她都願意去做。


    ☆、第80章 表哥若我問心有愧呢?


    孟七七毫不客氣地把變態表哥從軟榻上“拎”起來,笑罵道:“不要鬧,賣萌風格不適合你。”


    南宮玉韜整了整被孟七七揪開的領口,靠著抱枕又在軟榻上斜斜坐下來,恢複了他一貫慵懶的模樣,橫了孟七七一眼,開口道:“說吧,你打的什麽主意?”明顯不信孟七七要求上官千殺帶他同行,隻是為了折磨他。


    孟七七隨意坐在軟榻另一端,摸了摸案幾上擺放著的一枚琉璃珠,笑道:“為了磨礪一下你呀,培養你吃苦耐勞的優秀品質。”她把那枚琉璃珠握在掌心,又涼又滑,“怎麽,你不信呀?”


    南宮玉韜改為把枕頭抱在懷裏,看著她懶洋洋道:“隻為這個,我就不去了。”


    孟七七托著那枚琉璃珠顛了兩下,沉甸甸的,宛如她此刻的心。她低頭注視著掌心那枚玲瓏剔透的琉璃珠,好半響沒有說話,隻有一對纖細的睫毛隨著唿吸微微起伏著,眉尖微蹙,顯出幾分為難來。


    南宮玉韜把枕頭鬆鬆摟在懷中,手指緩緩撫摸著表麵光滑的絲綢,他看著孟七七,眨了一下眼睛,輕輕笑道:“不然你求我啊。”是他與孟七七說話時常有的語氣,透著點自傲與欠扁的味道。


    孟七七被他逗得笑了一下,道:“怎麽求?”


    “這也要我教,你好意思麽?”南宮玉韜笑著羞辱她。


    孟七七笑道:“你都好意思主動要我求你了,我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南宮玉韜把下巴擱在枕頭頂端,想了片刻,眨著眼睛緩緩道:“好像挺久沒聽你誇表哥好看了……”


    孟七七舌綻蓮花,張口就來,“表哥你天生麗質,美貌與日俱增,我如今可已經找不出詞兒來誇你啦。”


    南宮玉韜眯眼瞅著她,半響吐出倆字來,“太假。”


    孟七七泄氣地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隨著這一聲歎氣消失了。她有些失神地將琉璃珠在案幾上滾來滾去,心裏犯難,拿不準此事要不要此刻就告訴變態表哥。


    南宮玉韜垂眸,看她將價值連城的鮫淚珠當做石子一般滾動著玩。


    兩人一時靜默,帳中唯有琉璃珠在案幾上滾動時發出的碌碌聲。


    “算啦……”


    這一句卻是兩人異口同聲。


    孟七七抬眸看向變態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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