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玉韜笑倒在軟榻上。


    “你笑什麽啊?”


    南宮玉韜笑得捂住肚子,仰倒在榻上,望著孟七七喘著氣道:“小表妹……你蠢出新境界了!”他其實是想說“你怎麽能犯蠢到這麽可愛”,但是他向來不會誇人,好話在他嘴裏過一遍,都成了羞辱。


    孟七七惱羞成怒,隨手拎起一本賬冊就拍到變態表哥身上,豁出去嚷嚷道:“是啦是啦!我就是蠢!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外人看起來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細枝末節了!但我就是該死的在意極了!怎樣怎樣怎樣!你再笑!再笑我找人潑你米田共哦!!!”


    好“閨蜜”吵架,那真是揭起短來穩準狠!血淋淋!


    南宮玉韜臉上神色扭曲了一下,就在孟七七以為他要偃旗息鼓之時,他抬眼瞅了瞅孟七七,又大笑起來。


    孟七七黑臉,她有那麽好笑嗎?


    跟變態表哥講這些簡直是個錯誤!他這個冷心絕愛的家夥,才不會懂懷春少女的心事呢!喜歡的人,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會在你眼中放大、放慢無數倍。他的每一句話裏,都好像暗藏了一份隻留給你的心思。哪怕是再活潑開朗的女孩,麵對喜歡的人,也難免要患得患失、鑽幾次牛角尖。


    眼看著孟七七身周氣壓越來越低,南宮玉韜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沒什麽誠意的表示,“這有什麽呀?不過是去定州祭祖,一來一迴頂多半個月的事兒。我師兄在西北呆了四年半,也沒見你這樣啊。你其實真的是今天病了吧?”


    ……說!不!通!


    這兩種情況能一樣嗎?


    而且她的關注點根本不在戰神大人多久迴來,而是在他沒有道別上麵啊!此前出征打仗,都是朝廷有命,而且她都提前知道了的呀,也都去城門送別了。這次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孟七七努力想了想,這個算是戰神大人的私人行程,然後戰神大人沒有把私人行程告訴她,就一聲不響的離開了——這讓她很傷心啊。


    孟七七把致力於給她傷口上撒鹽的變態表哥“驅逐”出怡華宮了。


    南宮玉韜迴去之後,想起來還是覺得小表妹在賣蠢,給上官千殺迴信的時候,除了交代已經把“近期不要出宮”的話帶到了之外,又提了一筆今日在怡華宮之事,大意為,“師兄你不告而別,七七她傷心欲絕”。寫完自己看看挺滿意,南宮玉韜笑眯眯的把信發出去了。蠢妹共欣賞,他要跟師兄分享一下歡樂嘛。


    ****************


    五月底的夜晚,孟七七獨自坐在小書房裏,借著明亮的燭光,翻看著柳州府最後一冊賬本。這一冊看完,她對柳州這三年來的財政收入支出,就能做到大致心中有數了。


    聽到宮女傳報的時候,她的心思還陷在一筆筆繁複晦澀的賬目裏。


    “唔,請進來吧……”她思索著方才那筆賬目,左手舉著毛筆,無意識的在半空中畫著圈。


    忽然……她反應過來!


    孟七七倏地望向書房門口,隻見立在那裏的男人肩寬腿長,眸色黑亮似靜水流深。


    不是戰神大人又是哪個?


    這半個月來,壓在她心底的怒氣也好,怨氣也罷……


    在見到他真人的那一瞬間,竟然全部煙消雲散了。


    唯有純然的喜悅湧了上來。


    孟七七推開書桌跑了過去,攀著他的肩膀跳到他懷裏。


    把腦袋埋在他頸間,聞到熟悉的氣息,她這才感受到遲來的委屈。


    孟七七癟癟嘴,摟緊了戰神大人的脖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上官千殺手足無措地抱住小女孩,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不告而別,會令七七這樣傷心。他決定要迴定州祭祖之後,也曾起過“也許應該告訴七七一聲”的念頭,但是又被自己打消了。更何況,起程時是在深夜。他想著小女孩懶洋洋又愛玩的個性,若是自己告訴她,她多半會說一句“太晚了,我就不去送你啦,戰神大人一路順風喲”,而後附贈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樣一想,他便勸服了自己,如此前的九年一樣,沒有通知任何人,獨自踏上了去定州祭祖的道路。


    此刻見懷裏的小女孩哭得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委屈極了。上官千殺心裏一動,原來有人牽掛,是這般滋味。他輕輕撫摸著七七顫抖的脊背,柔聲哄道:“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去時走了三天的路,迴來時卻隻用了一日一夜。


    星夜兼程,這一路歸來,隻是為了你啊。所以,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第46章 戰神這禮物我很喜歡


    孟七七趴在戰神大人懷裏不肯下來,抽抽噎噎道:“你就這樣走掉,我會很想你的呀。”還會很擔心。


    上官千殺低低“嗯”了一聲,輕輕拍著她,柔聲道:“以後都不會了。”


    孟七七聞言破涕為笑,她把腦袋從戰神大人肩窩抬起來,歪頭瞅著他,笑著伸出一隻手指來,“拉鉤!”


    上官千殺輕輕勾住她的小拇指,將拇指在她拇指上一按。他低頭看著孟七七,隻見小女孩睫毛上還沾著細碎的淚珠,眼睛裏卻已經亮閃閃的全是笑意。


    他不由得也笑起來,小孩子真是好哄啊。


    “對啦,我有禮物要送你的!”孟七七得了戰神大人的保證,立刻就把之前半個月的糾結都拋到腦後去了。她歡快地跑到書桌旁,掏出一把銀鑰匙,打開櫃子,將原本要送給戰神大人的瑟瑟枕抱了出來。


    上官千殺笑道:“這真是巧了。我也正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咦?”孟七七抱著瑟瑟枕,聽他這樣講,大為歡喜,也不送禮物了,先纏了戰神大人要看他帶來了什麽。


    上官千殺看了一眼她抱著的瑟瑟枕,道:“我這禮物可不比你的貴重。”一壁說著,一壁伸手入懷。


    孟七七跳著道:“哪裏哪裏,隻要是你送我的,通通都貴重的不得了!”


    卻見上官千殺從懷中掏出一支粉色的花來,單瓣的花,長長的蕊,漾著清甜的香氣。


    隻是……


    上官千殺臉上露出極少有的一絲尷尬,他捏著那支花,不知該收起來還是丟掉,“對不住,卻是……壓壞了。”


    不管是什麽樣的花,被孟七七方才那樣撞進他懷中來,也都會壓得一塌糊塗吧。


    孟七七渾不在意,萬萬沒想到戰神大人會送花給她。她驚喜的笑了一聲,湊過來把花握在手中,細細看著,竟是好似第一次見到花一般。


    “對不住,下次送你一枝完好的。”上官千殺想要將這枝被壓壞了的花收迴來。


    孟七七卻握緊了花枝沒放手,她取出手帕來,將這枝花妥帖收好,仰起臉來對著戰神大人甜甜一笑,“謝謝你,我很喜歡。”又問道“這花是哪裏來的呀,叫什麽名字?”


    “這花開在定州驛站旁,名喚霰霞花。”上官千殺淡淡道,他匆忙自定州快馬而迴,路上隻在驛站小憩飲馬,見驛站灰色的牆邊,如雲似霞般開了一樹粉色的花,在月光下散發著清甜的香氣,不知怎地,他便想起孟七七來。他走到那花樹下,恰好一枝橫伸出來的花枝攔在他的腰間,好似女孩常常纏著他不放的手臂。


    此刻孟七七手中這一朵花,便是那花枝上生得最美的那一朵。


    大約小女孩都喜歡漂亮的花吧,若是送她,不知能否令她稍減傷心之情——這樣想著,上官千殺竟是平生第一次送出了一朵花。


    孟七七卻不知道戰神大人心中的這些事情,她笑道:“這花似雪似霧,又是粉色,果然叫霰霞花再恰當沒有了。”她想了想道:“這花是隻在定州有嗎?那以後你帶我去定州看花好不好?”


    上官千殺愣了一愣,眉宇間飛快地閃過一絲陰翳,他隻道:“此花的確是隻在定州有。”


    孟七七搖著他的手臂,祈求道:“那你以後帶我去看好不好?”


    上官千殺沉默片刻,俯身摸了下她的腦袋,輕輕道:“定州太冷啦。你若要看花,我使人將此花移栽到京都來,也是一般能看的。”


    孟七七“哦”了一聲,垂下頭來,她雖然沒有再開口請求,然而麵上的失望之色卻是顯而易見。哼,她才不是要看花呢!她的重點是在戰神大人陪她一起看花啊!一起去定州看花,一來一迴,多少獨處的時光呀!


    上官千殺幾乎是本能地不願帶孟七七前往定州,但是見她被拒絕後露出失落的神色來,不禁又深覺自己對她太嚴苛了些,心道:若我那小妹還活著,她要我帶她去定州看花,我難道會舍得拒絕?上官千殺啊上官千殺,你那日在山洞中立意要對七七像對親妹子一般好,難道隻是空口白話,騙騙自己而已?你不告而別已是令她這樣難過,現如今連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都不肯答應,又如何對得起這小妹子對你的牽掛?


    想到這裏,上官千殺隻覺胸口一股熱氣上湧,竟是令他不由自主開口道:“等到夏天,天氣暖和了,我再帶你去。這花直開到□□月份都不落的。”


    孟七七先是被拒絕了正失望呢,忽然柳暗花明,雖不知戰神大人為何迴心轉意,卻也感到心中歡喜,抱住他胳膊,甜甜道:“戰神大人對我最好啦!”


    上官千殺見她重又露出笑臉,也是心中一鬆。


    孟七七將瑟瑟枕遞給他,捂著臉小聲道:“跟你送我的禮物比起來,我這個可不值一提啦。”戰神大人送她的花,是從定州驛站千裏迢迢帶到京都來的,且是想到她才會去摘這樣一朵花,所謂禮輕情意重,大約就是這樣了吧。她送戰神大人這瑟瑟枕,本就是多年前從變態表哥那裏坑來的,借花獻佛,絲毫不費工夫——況且契機還是在覺悟寺見了十九公主與明遠和尚之事後,有所觸動——雖是送禮物,大半卻是玩笑的心思。


    上官千殺接過瑟瑟枕,溫聲安慰道:“那又怎麽會呢?此物價值連城,遍南朝都尋不出第二個做得這般好的瑟瑟枕來了。”


    “當真?”孟七七把手指分開一條縫,露出眼睛來害羞得瞅著戰神大人。


    上官千殺見她這幅樣子,實在可愛,口中道:“當真。”卻是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孟七七心裏好受些了,她想了一想,道:“我們來給這枕頭刻字吧。這樣一來,就真正是獨一無二,天下隻此一件了。”


    上官千殺笑道:“好。”又問,“你要刻什麽字?”


    “戰神大人,窩要給你生猴子?”


    “戰神大人,睡前見字夢到窩?”


    “戰神大人,待我及笄來娶我?”


    孟七七嬉笑著,攀著他的手臂,把真心話當玩笑話一樣講出來。麵對戰神大人,她實在是很沒膽呀。


    上官千殺歎了口氣,道:“就刻‘孟七七贈上官千殺’,怎麽樣?”


    孟七七猛點頭,隻要是戰神大人的提議,一定無條件讚同呀!


    上官千殺把瑟瑟枕擺在書桌上,底下墊了一張宣紙,抽出匕首,細細雕刻起來。


    燭光透過他長長的睫毛,在他眼底灑落一片陰影。


    孟七七癡癡望著他,戰神大人認真的樣子,真的好有!魅!力!


    小書房裏很安靜,隻有匕首劃過玉石表麵時,發出的細碎聲響。


    再有,就是兩個人的唿吸聲了。


    戰神大人的唿吸聲綿長悠遠,連唿吸聲都這麽好聽,真是醉了醉了!


    “這樣可以嗎?”上官千殺停了篆刻,拿起瑟瑟枕,給孟七七看上麵的字。


    隻見一行半寸深的陰刻文字,綴在枕頭邊角,正是此前所說的那句“孟七七贈上官千殺”。


    孟七七想了想,道:“加上時間吧!昭元五十一年五月三十一日夜。”


    上官千殺“嗯”了一聲,又重新埋下頭去,將時間也刻在先前那句話旁邊。


    這下都刻好了。


    孟七七左看看,右看看,對戰神大人的手藝讚不絕口。被戰神大人刻字之後的枕頭,她真的好想留下來自己收藏!可以把禮物要迴來麽?她眨巴著眼睛,瞅著戰神大人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好意思開口——送出去的東西,不不不,這還隻是說了要送,還沒真送到人家手上呢,這就要拿迴來,這事兒怎麽看怎麽不靠譜呀。


    “我也來刻個東西!”孟七七想了個折衷的法子,她撿起戰神大人的匕首,在那個“贈”字旁邊開刻。


    上官千殺被她嚇了一跳,忙握住她的手包住匕首柄,“小心傷到。”


    ……戰神大人的手掌好!溫!暖!


    孟七七暈暈乎乎中在那個“贈”字旁邊刻了個心的圖案。


    “這是何物?”上官千殺歪頭看了半天,竟是認不得。


    像個三角,卻又圓潤些;像個湯圓,卻又不算平滑。


    孟七七迴過神來,看了看自己的手筆,實在不好意思說那是顆心,吭吭哧哧道:“這是一枚肥肥肥肥的桃子!”


    上官千殺笑了,端詳著那個奇怪的圖形,學著她的語氣道:“果然是枚肥桃子。”


    孟七七仰臉望他,笑嘻嘻的,漫無目的聊開去,“戰神大人,你喜歡吃桃子嗎?”


    上官千殺道:“還好。”


    孟七七笑道:“我喜歡吃桃子肉,可是不喜歡吃桃子皮,你知道為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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