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炎冷哼一聲,斜眸睨了那些顫顫發抖的宮人們一眼,一聲輕喝。那群宮人渾身一震,仿佛得了赦令,飛快地喊了一聲“是!”,哄然散了。不出十秒,一個宮女就小跑著拿了一件水紅色狐氅小披來,態度極為恭謹地遞給了薇薇。


    鳳炎從薇薇手裏接過披風,轉頭看向冷白秋的時候,一張臉已經恢複了溫和,唇畔甚至有了弧度。


    親手給這具身體的生母穿上披風,鳳炎在她耳旁輕聲道:“母後,你看,你平日裏就是太溫和了,要是早像女兒這樣收拾他們,這些宮人早就不敢造次了!”


    雖然眼角的餘光早已瞥到有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從偏殿溜了出去,但鳳炎隻是冷冷一笑,沒有說什麽。


    這宮裏淚昊的眼線那麽多,他遲早也會知道自己來看冷白秋,將她帶出去的事。


    “炎兒,你也太……唉,罷了,這蔡慶在宮中這麽多年,也作威作福夠了,今日給他點教訓,也好。”


    冷白秋看了一眼還在一堆碎青瓷裏呻吟不止的蔡慶,想起他昔日的作為,眼中再無半分憐憫。


    鳳炎吐了吐舌頭,看著蔡慶哼了一聲,和薇薇一起,一左一右拉著冷白秋的手朝外走去。


    禦花園裏的景色確實很美。


    許久不見陽光的冷白秋一入花海之中,便有些熏熏然了。


    大蒼的土地上,北疆三國之中,以泗國最為富庶,何況它東臨大海,氣候極佳,一直便有“北國江南”之稱,因此,即便是秋天,花園中依然盛開著紅紅紫紫的花朵。


    園中有一處遍植紅楓,人跡罕至,十分清幽。秋風一動,那些金黃色的楓葉翩然起舞,仿佛落下一場花雨。楓林下,種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秋海棠,都開了花,鬱鬱蔥蔥,十分喜人。


    鳳炎看到這樣的楓葉,便想起當日跟祁紫嵐楓林定情,心頭一陣溫暖。


    她和嵐很少分開,但今日卻是兵分兩路了。


    她和薇薇來棲鳳宮找冷白秋,以出來散步賞花為名,到禦花園無人之處,細談。


    而嵐和未風卻單獨出來,以欣賞泗國皇宮為名,四處探查路線,為今晚的行動做準備。


    三人一路走著,避開了那些宮女和太監,一路小聲低語。兜了好幾個圈之後,終於將那些宮人全部甩掉。


    楓林中有一處涼亭,鳳炎和薇薇使了個眼色,扶著冷白秋朝那走去。


    三人在石凳上坐定,鳳炎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母後,父皇是昨晚才知道我是他女兒的?”


    冷白秋點頭,目光柔和地看著鳳炎:“你父皇是個執著的人,若是知道了你是我們的女兒,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尋你迴來……就如同當初他天涯海角派人尋我一樣。可我知道你性子愛自由,而且,當時你連我都不願意認,又怎麽會願意認你父皇?”她輕輕一笑,“若是他強行去派人帶你迴來,恐怕會適得其反……”


    鳳炎嘿嘿一笑,握起冷白秋的手,陽光打在她們身上,她感覺皇後的手已經暖了很多:“母後,雖然你跟我沒有相處過,但你真的很了解我。所以母後就以靜製動,等待我自己迴來找你們是吧?”


    冷白秋看著她眨巴著一雙漂亮的鳳眸,聰慧狡黠的模樣,不由莞爾:“是啊,你冰雪聰明,還有什麽想不到的呢?”


    鳳炎吐了吐舌頭:“還不是母後遺傳的!”


    說著,想到自己其實隻不過是占據了厲惜瑜的身體而已,但他們卻像親生父母一般看待自己,不由得一陣感動。


    “炎兒,看你欲言又止的,還有什麽想問的,一並說出來吧,一會兒淚昊的人就該尋到這裏了。”


    薇薇催動內力,將涼亭裏一壺清早布好的茶溫熱,遞到冷白秋手中,她嘬了一口,笑著朝鳳炎道。


    鳳炎接過薇薇手中的茶壺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蹙了蹙眉,問出了自己心中盤桓已久的問題。


    “母後,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向您請教。”鳳炎躊躇著開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難解的問題,“淚彌殤是我們泗國派到金羽去的質子,怎麽會忽然‘病逝’,又怎麽會變成衛國的太子?”


    這件事情困惑了鳳炎很久,但怕觸及淚彌殤的心事,她一直沒有問過。此刻好不容易見到知情的冷白秋,於是便問了出來。


    冷白秋一怔,顯然沒有想到鳳炎居然問起了這件事,當下目光一抬,望向前方那一片悠然的楓林,思緒也開始飄遠。


    “彌殤的母妃是靖妃,是衛國皇帝的表妹。實際上他出生之時,並非足月,生母又在他出世後不久,因為難產離世……他名義上是我們泗國的七皇子,其實,我和你父皇卻知道,他原本就是衛國皇帝的兒子。”


    “送他去金羽做質子的時候,你父皇想要鍛煉他的心誌,卻不料他衛國皇帝派了心腹前去金羽,教他武學幻術,後來他根本不再穿消息迴來泗國,不出幾年,又傳來消息,說他病死在泗國。我和你父皇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是衛國皇帝安排的,彌殤又跟我們不親近,既然他不願意認泗國皇廷,我們也就不勉強了。前段時間,聽說衛國皇帝立了太子,儲君叫做衛彌觴,我和你父皇一聽,便知道那是我們泗國的七皇子,彌殤迴衛國,認祖歸宗去了。”


    冷白秋語聲淡淡,顯然是對淚彌殤沒什麽印象。他走的時候太小了,況且他母妃嫁到泗國來時,肚子裏已經懷了他,這個孩子對於泗國皇室來說,不提也罷。


    薇薇在一旁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我和炎妹妹在金羽的宮廷花會上見過他了,氣質高華,宛若謫仙……隻是卻用一張蓮形白玉麵具遮住了上半張臉,讓人看不出本來麵目,想必他是不願意見泗國的人吧。”


    鳳炎心中想起那個清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的人,心頭有一種冰涼涼的感覺。對於他,她心中總是有一份惻隱之心的。現在知悉了他如此不堪的身世,更對淚彌殤的孤獨和淡漠,多了一分了解。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在彌殤麵前提起泗國的事情了。他現在已經是衛國的太子,就讓他迴歸平靜的生活吧。過去的一切,身世、背景都是上一輩做下的,不該讓他來承受。”


    鳳炎的眸光清亮,冷白秋看了,釋然地點了點頭。


    “母後,這些事情且按下不提,眼下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問你,當日你和薇薇聽到那兩個侍衛談論小寒被關押的事情,導致淚昊將您囚禁,眼下我們想要救出小寒,你可知道他被關押在哪裏了嗎?”


    鳳炎握住冷白秋的手,急急而問,眼中滿是期待。


    誰知,冷白秋卻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太子將他關押在哪裏……不過,我昨晚卻從那些宮人的談話裏聽到了一件事……”


    冷白秋正要將事情說出,卻突然停住了話音。鳳炎和薇薇同時豎了豎耳朵,也已經發現了離涼亭三米開外的花叢裏,已經站了個人。


    果然,下一秒,花影拂動,那人排開花木出現在她們麵前,一身團雲龍深藍錦服,麵上笑容宛若清風一般和煦,眸光卻是不可見底的深沉,眼神落在鳳炎身上,唇畔有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口中卻朗聲道:“兒臣參加母後,兩位妹妹也在,真是好巧。”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淚昊。


    鳳炎心頭冷笑,這人來得也太快了點。


    “昊太子,我們剛在這涼亭坐下,你就過來了,未免也太湊巧了。”


    鳳炎冷哼一聲,根本連一聲哥哥或皇兄也不施舍他,眸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說不出的冷漠。


    冷白秋和薇薇的眉頭皺得死緊,她們長期居住在這座皇宮裏,對於其中淚昊天羅地網一般的探子,早已習慣了,隻是沒有想到,他這次來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皇兒,既然你也來了,那坐過來,與我們話話家常吧。”


    冷白秋神色一斂,已是一臉雍容淡定。仿佛見到淚昊出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誰知,淚昊卻並不吃這一套,陡然一臉嚴肅,冷聲道:“來人!”


    鳳炎麵色一變,正要發作,衣袖卻已被桌下的冷白秋拉住。


    淚昊一聲令下,楓林之外甲胄聲動,頓時走進了黑壓壓的一群禁衛,他朗聲道:“秋日天氣轉涼,你等居然讓皇後娘娘出門受風,還不快將人送迴去,若是皇後有半點著涼不適,我唯你們是問!”


    “是!”


    禁衛軍們個個黑衣甲胄,一臉肅穆,腳步齊整,幾步就走到了涼亭之旁,嘩啦啦一陣,齊齊跪下,朝著冷白秋叩拜道:“請娘娘迴宮!”


    冷白秋麵色灰冷,心中更是一片冰涼。好一個太子,好一個她的親生兒子,居然這樣對她!


    鳳炎的眼神越來越冷,眼見就要發作,卻忽然發現,冷白秋拽著自己的袖子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移到了自己的掌心。


    而且……她手指一轉,居然開始在自己掌心寫字!


    鳳炎何等敏銳,當下就忍住了怒氣,細細去感應冷白秋所寫之字……


    “承龍殿。”


    冷白秋飛快地在鳳炎掌心寫下這幾個字,便神色自若地站起身來,拂了拂素淨的衣袖,清聲道:“罷了。今日也見到了炎兒,太陽也曬了,花香也聞了,楓林的美景也賞夠了,哀家迴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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