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乾元帝再沒想到自己的後宮失火竟跟旁人不相幹,頓時氣得胸口翻騰,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可曾查證清楚?”


    馮紫英道:“再清楚不過,據夏小中交代,乃是受了他幹爺爺夏守忠指使。”


    乾元帝皺眉:“夏守忠?他為什麽要陷害賢貴妃,難不成他跟榮國府有仇?”


    馮紫英有些難堪,咳嗽一聲道:“夏守忠入宮之前名叫夏慶元,夏守忠是他進宮後的名字,夏慶元的故鄉是蘇州城外夏家莊,跟,與周家莊乃是隔壁鄰居,兩村相聚不過五裏地,且這夏慶元還是周家遠親,他幼失沽恃,家財被族人搶奪,依附遠親姨表姑祖母長大。”


    馮紫英言罷這些基本情況,垂手而立,再不敢多言一句。


    乾元帝聞言齜目欲裂,瞪視著馮紫英,恨不得去挖他的喉嚨要結果。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是說自己綠帽罩頂,且給自己戴綠帽還是一個下賤閹人?


    乾元帝暗咬牙槽:“賤人何在?”


    乾元帝森冷聲音入耳,饒是馮紫英見慣殺伐,已然渾身汗毛豎立,他不敢稍動,道:“夏守忠乃總管太監,正四品,微臣隻是侍衛領班,無旨不敢擅專!”


    乾元帝將手裏卷宗狠狠一擲:“即刻捉拿刑訊,倘若不招,就讓他償遍八十二般刑具。”


    夏守忠卻不是乾元帝以為的硬骨頭,活到他這個份上,已經無所謂傲骨忠貞,馮紫英不過上了夾棍,那老小子腿杆尚未斷裂已經招了。


    夏守忠從他十歲進府開始,到淑妃選秀進宮,他一路追隨而來,幾十年了,他放棄了作為男人最起碼的尊嚴,可是淑妃母子厭惡他一如蒼蠅臭蟲。


    特別是三皇子,明明知道自己提他們母子坐下無數惡事,替他們坑人,替他們謀財害命,幾乎把天良喪盡,竟然數次當眾給夏守忠沒臉。夏守忠的要求很低微,他隻要做個貼心奴才而已,三皇子竟連最起碼的善意也不樂意施舍。


    夏守忠一直在等待機會,既然不能一起共富貴,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他辛勞一輩子,孤苦一輩子,不能再孤苦伶仃的下地獄。


    夏守忠痛痛快快的交代了自己罪行,馮紫英知道的眼前的惡事,他交代了了。從前在西三所,今上做皇子的時候,她如何替淑妃排除異己也交代了。其中活證便是中毒之後僥幸不死的二皇子母子們。


    另外,夏守忠還交代了她如何替淑妃收收賄賂,如何把宮中的古董名畫假作損毀,實則投出去販賣,所的銀錢供給淑妃母子收買王公大臣們,陰謀擁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卻因為海疆北疆爆發戰爭不得不擱置的事情也說了。


    乾元帝沒想到一起小小謠言竟然撤出奪嫡之陰謀。


    三皇子眼下是乾元帝用心栽培的唯一皇子啊。


    夏守忠的交代,徹底激怒了乾元帝,她曾經最心愛的妃子跟兒子,竟然跟自己生死仇敵攪在一起,陰謀顛覆自己,謀奪自己江山。乾元帝滿腔憤怒難以抒發,暴虐之中,乾元帝揮劍斬斷了案幾,砍翻了多寶閣,寶瓶玉器滾落一地,砸得粉粹。


    乾元帝又不解恨,咬牙痛罵:“狗賊子,好賊膽!好得很,看來忠順王不滿足永享富貴,想要手握乾坤啊,哈,輔政王!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斷子絕孫的忠順王府如何千秋萬代!”


    馮紫英腦袋低垂,恨不得把自己腦袋藏進胸腔裏麵,讓皇帝以為他從來就不存在過,從來沒有聽見這些話。


    乾元帝驀地抬劍,劍尖直指馮紫英的眉心:“我要你三年之內,讓忠順王府斷子絕孫,土崩瓦解,你可辦得到?”


    馮紫英聞言瞠目,卻見乾元帝滿臉殺氣,渾身凜冽。


    馮紫英眼皮子不受控製得顫栗,牙齒咬破了舌尖,生疼生疼的痛感讓馮紫英清醒過來,他撩袍子跪下,眼睛直視乾元帝:“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馮紫英領命!”


    乾元帝握劍之手驀然下垂,瞪視馮紫英半晌,將寶劍一丟,怒道:“朕是無道昏君麽?”


    馮紫英一瞬間的震驚猶豫,讓乾元帝心裏紮了刺兒。


    若說馮紫英之前被乾元帝狠戾嚇著了,此刻,他卻被乾元帝冰涼話語驚醒了:伴君如伴虎啊!


    馮紫英知道身為帝王心腹,自己失態了,他乃機智之人,下一刻,馮紫英一個五體投地姿態磕在地上:“奸人謀嫡,實乃國賊,人人得而誅之。聖上乾坤獨斷,挽救社稷黎民不受戰亂之苦,皇上乃勤政愛民之聖君!”


    乾元帝凜然正坐,心中怒氣卻略略消散些許,將手一抬,乾元帝聲音依舊清冷,卻已經恢複平靜:“平身!”


    馮紫英謝恩起身。


    乾元帝道:“對,朕是聖明之君,聖明之君不殺忠臣良將!”乾元帝言罷抬眸盯著馮紫英:“是這話吧?”


    馮紫英抱拳低頭:“吾皇英明!”


    乾元帝指指地上一朱漆盒子:“撿起來!”


    馮紫英捧起,雙手捧給乾元帝。


    乾元帝卻道:“賞給你了,打開!”


    馮紫英一揭之下,膝蓋一軟就跪下了,一頭點地泣道:“皇上,微臣愧不敢當!”


    乾元帝卻招了禦史前來,言道:“金牌令箭如朕親臨,望你持此金牌,能夠替朕斬妖除魔,維護朝堂尊嚴,社稷安寧。另外,持此金牌令箭者,可憑此免死一次,也隻有一次。所有,你要謹慎行事,好好珍藏!”


    這是在警告馮紫英不要仗恃恩寵胡亂行事,也不要仗恃帝恩輕忽差事!


    乾元帝需要的令必行,行必果!


    “微臣遵命,謝皇上隆恩!”馮紫英知道,乾元帝賜名一次,便是要自己舍命想報之意。


    他知道,自己自從接受暗衛那一日起,已經身無退路,他必須跟著今上勇往直前,至死方休。


    馮紫英想起當初誓言: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微臣馮紫英對天地盟誓,此生此世,效忠君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如若違背誓言,天地不容,祖宗不佑,人神共憤,灰飛煙滅!


    馮紫英去後,乾元帝彈了彈自己腰間龍佩,瞬間,乾元帝身邊鬼魅一般閃現一紫衣人。


    乾元帝招招手,紫衣人躬身傾耳。


    此刻,迎春正躲在寢宮之內,傾聽者乾清宮內乾元帝與馮紫英的對話,錦鯉則將二人的表情與肢體語言轉述給迎春知道。


    當錦鯉言道:“馮紫英走了!”迎春拍胸鬆懈身子之時,卻聽錦鯉言道:“咦,怎麽又出來一個皇上?”


    迎春彈跳而起:“什麽?說誰假扮皇帝?”


    錦鯉搖頭:“此人我從未見過,不過,哦,我聽見了,此人是皇帝影衛,皇帝吩咐他監督馮紫英的言行,應為拒絕了,他說,他隻負責皇帝生命安全,他可以替皇帝去死,卻不接受皇帝的任何差事!”


    迎春愕然:“他竟敢違抗皇帝旨意,不要命了?”


    錦鯉沉默半晌,忽然喜笑了:“哈,皇帝不會要他的命,因為他的命就是皇帝的命!”


    這話迎春懂得,影衛相當於皇帝替身,關鍵時刻,會舍命救護皇帝。皇帝一旦有難,他們能夠死,企鵝u不能夠退縮。


    這便是影衛宿命!


    旁聽一場帝王心術,迎春竟然心神俱疲,這是她第一次近距觀摩帝王威儀,也第一次聽見了乾元帝甜言蜜語之外的另一種聲音。


    這聲音殘酷狠戾,威嚴赫赫,那種冷漠殘酷讓人渾身顫栗,心生恐懼。


    迎春知道,這便是天子威儀與帝王權術!


    錦鯉笑道:“主人,馮紫英去了慎刑司,皇帝要要去長春宮,咱們聽那一邊?”


    迎春左手按住胸襟兒,右手亂擺:“收了收了,不聽了。”


    夏守忠那種別扭肉麻的嗷叫聲,實在讓人毛骨悚然!


    這一日夜晚,元春終於不再哭泣,就那麽靜悄悄坐著,渾身散發著冷冽戾氣。


    迎春陪伴著元春直到乾元帝前來,眼見元春撲進乾元帝懷裏痛哭失聲,這才告辭了。


    這些日子,迎春因為跟淑妃周婕妤姐妹斡旋,日夜懸心,好幾夜進入空間也難以入眠,迎春眼睛閉得生疼,始終難以入眠。


    迎春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這個時代尚無病例的憂鬱症。


    此刻塵埃落地,迎春心神一送,酣然入睡。


    卻在這日夜班,迎春在睡夢中驚醒,卻是錦鯉給她臉上灑了滿臉靈泉水。迎春被驚醒,腦瓜兒生疼,十分活性,抬腳要踢錦鯉,錦鯉卻興奮異常的告訴迎春:“賢貴妃盛裝,帶著一身短打扮的抱琴去了鍾粹宮。”


    迎春滿腦子瞌睡蟲兒頓時被嚇飛了,慌忙推那錦鯉:“什麽,她們也想縱火不成?快快快,快去攔住她們,不聽話,就打暈她們!”


    如今自己已經穩操勝券,決不能讓元春自亂陣腳出昏招。


    錦鯉嗖的一聲失去蹤跡,二刻光景過去,錦鯉返迴,摸著鼻尖唧唧嬌笑:“賢貴妃太可愛了,她竟然與人做媒去了!”


    迎春愕然:“做什麽媒?給誰做媒?”


    錦鯉言道:“賢貴妃是個人才,三皇子跟鍾粹宮掌事宮女佩琴在禦花園會麵,被抱琴帶人套了麻袋,然後將人送迴西四所。”


    佩琴是周婕妤的掌事宮女,周婕妤為了討好乾元帝,已經給她開臉,讓乾元帝受用了,迎春愕然:“你是說,賢貴妃製造了二人亂倫?”


    錦鯉唧唧笑:“這可熱鬧哈,明兒皇帝不知道氣成啥樣了?”說笑間卻見迎春麵色沉靜,忙著也收起笑意,道:“主子,屬下去分開二人?”


    迎春蹙眉半晌,方道:“罷了!”


    周婕妤也該吃個教訓了!


    第92章


    迎春放心的仰頭一倒,默然又想起一事來,唬的起身,問那錦鯉:“你跟蹤她們可曾發現別的人手?”


    錦鯉額首,眼眸含笑,語帶欽佩:“賢貴妃可謂深藏不露,西四所掌事太監竟然是她的內線,抱琴把人放下了,那人負責把二人脫光了湊成對兒。餘下倒有值夜侍衛,不過因為賢貴妃主仆對城內巡邏布防十分了解熟悉,所以,很成功避開了,來去自由,猶入無人之境。”


    迎春額首:“這就好了。”


    錦鯉扭扭柔軟的腰身告退:“主人好眠!”


    迎春驀地又起:“那個,抹去抱琴今晚記憶難不難?”


    錦鯉一笑:“兩根人參就不難!”


    迎春倒頭又睡了:“成交!”


    翌日,一聲尖叫之後,三皇子水沛偷摸周婕妤大丫頭的事情迅速傳遍皇宮。


    這對於正在絞盡腦汁,如何懲罰了淑妃,卻讓兒子不受牽連的乾元帝來說,無異是一個巨大打擊。


    乾元帝並不在乎佩琴這個女人,佩琴雖有積分姿色,卻算不得絕色,後宮之中,這等女人多得是。


    乾元帝憎恨的是三皇子水沛不知道尊重,除了佩琴身份尷尬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太妃薨逝,庶民尚且三月之內不許婚嫁,水沛作為皇子,至少要守孝五月,最起碼,你也得跟庶民看齊吧。


    如今呢,太妃薨逝不足二月,水沛竟然就守不住了,且偷摸的女人還是父親受用的破鞋。這叫乾元帝如何不恨,如何不氣?


    如此小小的欲念就難以遏製,將來能夠指望他擔負江山社稷麽?


    乾元帝恨得心頭滴血,他怒捶案幾,一氣怒罵數十聲‘畜牲’!又罵淑妃:“賤婦喪德,連累子孫!”


    就連周婕妤也有了不是,想當初,周婕妤就得胎不正,乾元帝一直懷疑自己當初受了藥物控製,如今越性覺得周家姐妹麵目可憎。


    姐姐跟太監糾纏,妹妹給侄兒拉皮條,一家人男盜女娼,什麽東西?


    至此,乾元帝心裏對淑妃再無半點情誼,連下三道旨意。第一道,三皇子敕封謹郡王,封地陝西,協助潼關將軍鎮守潼關,無旨不得進京。


    第二道旨意,淑妃孝期飲酒作樂著豔服,喪德敗行不配為妃,革去妃位,褫奪封號,貶為采女,移居慈寧宮偏殿。


    第三道旨意,鍾粹宮周婕妤身子羸弱,為了確保胎兒安全,周婕妤即日起封宮安胎,無事不許踏出宮門。


    隨後,乾元帝給鍾粹宮增派了四名守宮內衛,閑雜人等不許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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