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元春心思


    元春清冷眸子瞅著史湘君,如同在看一隻秋後蹦躂的螞蚱。


    元春周身散發的冷冽氣息,成功壓垮了史湘君最後一點自信,她再沉不住氣了,兇狠瞪元春:“我勸你們動手之前,好生打聽打聽,我史湘君可不是賈迎春那個庶出秧子,糯米腦殼兒,任人欺淩。我史家一門雙候,也不是榮府一門紈絝可比。我父親官居臬台,三品大員,聖上倚重……”


    這話戳耳卻是實情。


    三品臬台雖是地方官兒,確比五品工部員外郎霸氣多了。就是大伯父這個二品將軍,也不過是虛銜,空有爵位俸祿,並無實權。


    史家三老爺忠靖侯,憑著自己赫赫戰功封侯,是本朝戰功彪炳虎將。


    無論門第能力,史家比賈家都強出許多,甩出榮府幾裏地。


    賈王史薛四家初立,明麵平分秋色,實則榮府老公爺更得聖心,於四大家族,可謂實實在在的領軍人物。


    百年蛻變,大浪淘沙,時至今日,四大家族實力已經參差不齊,賈家人才凋零,敗象已露。


    這也是當初史老太君跟賈赦賈政兄弟決定送元春入宮原因之所在。


    功勳世家淪落到要靠女兒身子謀求家族前程,好說不好聽,不是什麽光彩事情。


    反之,當初不現眼王史二家,經曆百年磨礪,脫穎而出,成為四大家族中實權派。


    史王兩家相較,王家領軍人物王子騰督撫一方,巡檢九省防務,看著似乎跟更勝一籌。實則,王家與榮府有著一樣弊端,那便是後繼無人。


    史家老一輩戰功彪炳,小一輩少爵爺世鵬,世鯤已經在軍中曆練多年,名副其實父承子業。可謂人才濟濟,能人輩出。


    餘者三家,望塵莫及。


    今日榮府,要依靠王家史家兩府在朝堂上幫襯,方才勉力支撐。


    這一點,史湘君看得精準。


    隻是眼前這個張牙舞爪史湘君,似乎並無洞察這一切能力。


    這樣史湘君,莫說獲得聖寵幫襯家族,不給家族招災已經是菩薩福佑了。


    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史家乃是舅父王子騰在軍中守望相助的同盟,一旦史家傾覆,舅父必將孤掌難鳴。


    自己曆經艱難,十年磨劍,為的是家族繁榮。


    如今勝利在望,決不能因為這個丫頭異想天開破壞了。


    無論史家怎麽想,史湘君怎麽可惡,自己成功立足之前,四大家族聯盟暫時不能破裂。


    史家眼下不能倒下,如此,這個上躥下跳史湘君,可能惹下大禍隱患,必須消除掉!


    想起史湘君妄想憑借謀殺迎春之事,威脅石芙蓉傅瑾瑜幫助她立足後宮之謀算,元春忍不住冷哼一聲:蠢貨!


    石芙蓉殺得一個毫無威脅賈迎春,未必不能再殺一個威脅她錦繡前程史湘君麽?


    瞅著史湘君,元春很是疑惑,倒地是什麽仗恃,讓她如此有底氣,以為史家力量能夠同時遏製駙馬府跟郡馬府?


    元春眼神凜一凜,皺眉思索著,慢慢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蠢人雖則蠢,因勢利導,她這一頓亂拳出去,或許能夠打死那些自詡聰明之人也不定!


    這邊史湘君,卻因為元春的輕忽漠視,炸毛的鬥雞一般暴虐而起,玉手戳著元春嗬斥道:“你哼什麽哼?告訴你,我三叔戰功彪炳,官至巡撫,兼領兵部右侍郎,聖上也要高看三分,你們石傅二家雖然尊貴,卻不過是昔日黃花,想殺滅口,且要想一想後果。我若出事,我史家必定不依,聖上追查起來,我看你們誰家跑得脫?”


    元春頓時樂了!


    這倒是省事兒了,不費口舌,未曾刑訊,她倒自己招了個底朝天。


    這樣炮仗脾氣,虧得生在史家這等福貴人家!


    至此,元春倒沒脾氣了,不再跟史湘君捉迷藏。故意粗噶聲音問她:“你說石芙蓉跟傅瑾瑜兩個是殺人元兇?你有證據麽?須知誣告反坐,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此言一出,史湘君便懵了,她雖不甚聰明,卻聽明白這話含意,元春不是石傅二家之人。驚愕之下,史湘君一雙眼珠子瞪成蜻蜓眼了。


    一股絕望氣息縈繞在史湘君心頭,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謀算,她終於知道害怕了,恐懼使得她渾身哆嗦起來。


    這些人竟然不是石家所派。


    皇宮之中,除了石芙蓉肆無忌憚,還有誰敢如此囂張狂妄?


    舍卻皇上皇後還能有誰呢!


    史湘君甚是絕望。


    自己大意了,底牌盡失,不說今後威脅石芙蓉傅瑾瑜二人提拔自己,隻怕想要在皇宮容身也難了。


    史湘君悔恨莫名。


    前一刻似乎前程似錦,怎麽不過瞬間,已經天翻地覆,無路可走了?


    史湘君驀地記起,今日一切,都因賈迎春那個賤人而起,這個該死賤人,是她拖累了自己!


    憤恨揪住史湘君心肝肺,痛得她難以忍受,一聲尖嘯:“你們是誰?為什麽抓我?賈迎春呢,她死了嗎?是不是淹死了?”


    忽然又伏地痛哭:“不是我啊,不是我殺的人啊,是石芙蓉跟傅瑾瑜殺的她,你們抓我作甚,有本事你們去抓石芙蓉跟傅瑾瑜去!”


    這話一出,元春眸子寒光一閃而過,合轍這人明知迎春會被人謀害,井底溺亡,為了討好強權,她不惜踏上一隻腳。


    即便貓狗養的是日常了,也不忍殺生,何況是一起長大姐妹呢!


    其人齊心,何其狠毒!


    此女已經不是一時衝動,偶然失足。此乃一條毒牙尚未生成響尾毒蛇。一旦成器,必定會噬人骨血!


    元春寒心之極。


    ‘咯嘣’一聲,元春心裏對史湘君最後一點血緣親情,至此斷絕。心底哪一點點愧疚,蕩然無存。


    史湘君一個後宅小女子,如此口出狂言,輕賤榮府一如敗絮草芥。必定是受了家人熏陶。看來史家已經忘記當初盟約,不把榮府當成親戚了。


    思及此,元春眸子一暗。


    想當初,史家二叔為了繼承大表叔侯爵,跪在榮禧堂痛哭流涕,伏在老祖宗腳上賭咒發誓,今後要孝敬老太太一如親兒,誓死與榮府共榮辱!


    史家當日誓言振聾發聵,當時老祖宗摟著保齡侯哭得涕淚縱橫。


    此情此景猶在眼前,到如今史家一個小女子視榮府為無物。


    一斑可窺全貌,史家對榮府姿態昭然若揭。


    元春暗咬銀牙,史家盡然過河拆橋,且別怪我絕情,釜底抽薪!


    淡淡一笑,元春起身從案後走了出來,在史湘君麵前停住:“你指控石芙蓉傅瑾瑜,可有證據?你最好拿出可新證據,否則,你就是誣告!誣告反坐,你當記得!”


    史湘君此刻絕望透頂,反而無所畏懼了,她冷哼一聲,撇開臉去。


    此刻,史湘君心裏恨死了誌大才疏的石芙蓉,堂堂郡馬府嫡長女,權勢熏天忠順王爺之外甥女兒,在宮中爪牙遍布,竟然連賈迎春那個小小庶女也擺不平。


    如此草包,還還敢妄想下任國母,我啐,蠢貨!


    嘴裏啐一口,深受刺激史湘君竟然嗬嗬傻笑起來。毫無畏懼對上元春:“證據?當然有證據,我親耳聽見算不算,我認得那下手太監算不算?”


    元春追問:“那個宮裏太監?”


    史湘君昂頭冷笑:“我憑什麽告訴你們?我要見皇後娘娘,否則,我絕不招供。”


    元春冷笑,看眼黑衣人。黑衣人便呈上托盤筆墨紙張:“把你方才所言寫下來。”


    史湘君嘿嘿冷笑:“我若不寫呢?”


    元春道:“不寫?那就請你去那井底躺一躺,時間正好對的上。三日後,崇敬殿那口枯井就會出現一具發臭屍體,至於謀殺元兇,我依然有辦法追查出來,比如那一日跟你一起秀女,你說我把它們一個個吊起來抽鞭子,她們會不會招供?如此,我依然可以追出石傅二女。”


    元春譏笑道:“怎麽樣你是願意活著作證,還是願意躺倒井底發臭呢?”


    史湘君頓時崩潰了:“我不要死,我不要被丟進水井了!”


    黑衣人再次捏住史湘君喉嚨:“是死,還是寫?”


    史湘君眼睛再次鼓突成了金魚眼。


    再次獲得自由史湘君老實了,竟然洋洋灑灑寫了幾大篇,不僅交代其中一個太監曾經跟隨惠妃左右,還對太監體貌特診做了仔細注解。然後,史湘君伏地磕頭,痛哭流涕:“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求你們饒了我,饒了我的家人!”


    黑衣人冷冷上前,毫無情緒捏住史湘君手指劃了一刀,然後,捉住她在每一張供狀末尾按下血指印。


    元春接過供狀吹了吹,折疊收起,一聲譏笑:“別人倒黴,上趕著踏上一腳,輪到自己,怎麽就熊成這般?”


    “果然好門第,好威風!”


    史湘君愣愣瞅著元春,若有所思,他想不通了,這人何故這般在乎自己踩踏賈迎春呢?


    驀地,她眼眸一亮,死死盯著元春。


    答案似乎唿之欲出!


    正當此刻,黑衣人果斷出手了,他手起掌落,史湘君一聲痛唿不及出唇,人已經癱倒地上。黑衣人迴過頭去,衝著雲春一抱拳:“請示女史,這人如何處理?是廢掉,還是丟去井底?”


    第27章 脫胎換骨


    黑衣人聲音平淡無波,那種輕飄飄,毫不在意的語氣,似乎不是決人生死,而是在說吃飯喝茶一般些微小事。


    落入迎春耳裏,無異平地驚雷。


    瞬間,迎春如墜冰窟,直覺得渾身汗毛,一根根豎起來,每一個汗毛孔裏,都在颼颼,颼颼冒寒氣。


    曹穎雖然變成賈迎春半年有餘,努力適應一個貴族小姐的日子,對這個社會弱肉強食深有了解。


    可是,二十二年生活理念與認知,已經滲入骨髓,並不是三月強製修煉就可以徹底清除。


    曹穎旬日也說什麽‘殺人償命’。可事到臨頭,讓她親眼目睹人命在眼前消失,且這人還是跟自己血緣相連,一起長大的姐妹。


    哪怕這人很不好,很混蛋,哪怕方才迎春還在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一旦付諸行動,哪怕不是她親手動手,她依舊心驚肉跳,魂不守舍,不忍心。


    人命畢竟不是雞鴨豬狗,哪裏能夠一生氣說一句殺了,就真的擺上砧板給剁了?


    極度恐懼讓迎春渾身抖索的不成樣子,上下貝齒捉對掐架,虧得杜若有先見之明,一早捂住了迎春嘴巴。


    迴頭卻說元春,雖然這十年間,她替曾經太子夫妻解決過無數麻煩,幫著太子從眾皇子殺出一條血路成為太子,直至今日登基稱孤。


    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可是今日,她因為迎春在側遲疑了。凝眉間,元春眼眸從迎藏身之地一睃而過。


    那眼神清冷透徹,似乎能夠穿透牆壁,看透人心。


    迎春嚇得腿杆子一軟,整個人見水麵條一般,癱在地上。


    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沒有了唿吸。時間也停在這一刻,密室內一陣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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