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餘涵拉著椅子吱的一聲離開他半丈遠,罵道,“小侯爺,你要死了,瞎出什麽主意!少要胡亂攀扯人!”


    趙覃嘁一聲,“誰亂出主意,這不是為了自家兄弟要兩肋插刀嘛,你個沒義氣的。”


    柳餘涵白他一眼,心道什麽兩肋插刀,你是早有此心,樂得補缺兒吧!


    趙覃又去問褚少東,“褚兄總不會也這麽不講意氣吧。”


    褚少東雖不在朝中為官,但家中經營著大擎朝境內最大的錢莊,分號無數,黑白兩道都來得,什麽心黑手狠,變態詭異的事情都經過見過,因此聽了趙覃這匪夷所思的提議後也依然十分沉穩鎮定,微笑道,“我無所謂,都可以。”


    趙覃朝柳餘涵一揚下巴,“你看,褚兄都比你強。”


    柳餘涵受不了他們,拱手道,“你們厲害,在下甘拜下風,定當在其他地方好生替思歸兄弟出出力,以補此處不足。”


    趙覃不再理他,轉向思歸,“挑吧。”


    思歸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手也沒閑著,一起亂擺,“不用,不用,多謝,多謝!!小侯爺的好意兄弟心領就是,隻不過我不喜男人,還是喜歡溫柔嬌俏的姑娘,你這個法子我可接受不了。”


    趙覃氣道,“剛才還說喜歡男人,怎麽這麽一會兒就變卦了!不喜男人你非得霸著陛下幹什麽?把他讓給那什麽燕落公主不就好了!”


    思歸也有點說不清楚,“不一樣,”想了想道,“雖說兄弟我不喜男人,但陛下還成,大概是因為他生得太漂亮了,賽過了所有的美人,所以我能忍得了他。”


    趙覃鬱悶看她半天,最後一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陛下那副尊容全天下隻怕都是獨一份,沒見赤納國最尊貴的公主殿下見過一他一麵之後都能念念不忘,一成年就遠離故國,千裏迢迢上趕著來大擎嫁他,讓我上哪兒再給你找一個一樣水準的來?等到陛下娶了公主不再要你的時候,你就自己想想開,節哀順變吧!”


    思歸覺得他口吻中頗有怨氣,深感莫名,“應該也沒那麽嚴重,陛下挺講情義的,我就是想他現在正在和我慪氣,人在氣頭上做事容易衝動,所以我得提防著點。”


    那幾人聽著直稀罕,“你做什麽惹到陛下?還正在氣頭上?他氣多久了?”


    思歸提起這個就頭疼,“唉,別提了,從陵豐出來就在慪氣,都氣一路了!這男人生起氣來比女人還麻煩。要是女人,我費心思給她買點別致些的吃的玩的,拉下臉來哄哄就是,這男人可要怎麽辦?”


    眾人齊問,“你到底做什麽惹到他了?”


    思歸變得麵無表情起來,“……不能說……”


    ======


    景明宮。


    初夏的微風輕拂,宮苑中栽種的珍稀花種競相開放,各處的窗欞上都已經掛起了碧綠的紗幔,空氣中有陣陣花香浮動。


    九公主穿著一身顏色嬌嫩的夏裙,臉色嬌豔,身姿窈窕,正在滿臉耐心,柔聲細語地和思歸說話。


    思歸身處這樣一個香柔曼妙的環境中本應很享受,可這時卻偏偏很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原因是九公主這次竟和那位她素未謀麵的趙小侯爺思路出奇的一致,認為思歸終於可以擺脫她皇兄了,這乃是件大大的好事!


    正在十分婉轉的恭喜她,末了又安慰道,“你放心,皇兄絕不是翻臉無情之人,日後定然不會虧待於你,況且你自己又有本事,以後隻需一門心思的做你的提督,反而更好,省得去聽那些風言風語。”


    思歸微笑,“多謝公主擔心,隻是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陛下臣還要呢。”


    公主沒聽明白,眨眨眼睛,“還要?”她與兄長苻祁長得有七八分像,眼睛都生得長而嫵媚,越往眼尾處的睫毛越撩人,眨一眨仿佛蝶翼抖動一般,能在人心頭劃出一道漣漪。


    思歸現在即便隻把她當妹妹看,也忍不住誇獎,“公主的眼睛生得當真漂亮,幾乎要和陛下的一樣好看了。”


    九公主不好意思一笑,“你又誇我。”隨後覺出不對,詫異問道,“你,你難道現在也看上皇兄了?”


    思歸點頭,“正是。”


    九公主頓時有些混亂,“這——”


    ======


    思歸獨自從景明宮出來,在後宮中隨意溜達溜達,給九公主點時間,讓她去消化剛剛聽到的那個‘驚悚’消息。


    思歸不知最近是不是她已經把苻祁看成了自己人的緣故,潛意識裏會對他有些偏袒,所以經常能從一些從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發掘出苻祁的好處。


    好比陛下的兩個親妹妹,九公主與十三公主,都是嬌憨可愛的小姑娘,聰明穎悟,久居深宮卻沒有那種惹人反感的心機深沉,處處謀算,可見是從小被保護得很好,養尊處優,管教得當,才能長成這樣。


    聽說她們的母親,就是苻祁的母親前賢元皇後八九年前就過世了,這兩位公主應該是苻祁在費心照顧,能在宮中有個寵妃隻手遮天的情況下把妹妹照顧成這樣,苻祁一得有這個本事,二得重視這份親情,願意為她們花費偌大的心力。現在看來他兩點都做到了,委實不容易。


    思歸輕輕歎息,心道人無完人,陛下旁的都好,就是脾氣大了點,稍嫌傲嬌,要是能把這個毛病再改一改就更好了。


    走著走著一抬頭,麵前一汪碧池,水光瀲灩,四周有重重垂柳與奇巧假山環繞,原來不知不覺間又走到玉曄池來了。


    隻見池邊站了一個少女,看背影,身段玲瓏,腰身極細,隻有盈盈一握。少女忽然一揚手將塊石頭丟進了池水中,激起層層漣漪。


    思歸微微皺眉,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那少女沒發覺身後有人走來,她大概抓了一把小石頭,丟過第一塊之後就接二連三,一塊接著一塊的往水裏扔去,間或還跺跺腳,似乎是對扔進去的效果不滿。


    思歸看明白了,她這是在打水漂玩,不過技術不行,扔了許多塊,也隻有一個石頭勉強在水麵上彈了兩下而已。於是微微一笑走過去,“姑娘,你這扔法不對。”


    那少女嚇了一跳,立刻迴過頭來瞪他,“你是誰!?怎麽忽然冒出來嚇唬人!”


    思歸眼前一亮,倉促之間也找不出詞語來細細描述眼前的少女具體哪兒美,隻能籠統讚一句,這是她見過的姑娘當中,最當得起明眸皓齒這四個字的人物。


    微微一笑,伸手拿過少女拎著的一個荷包,裏麵果然是幾塊小石頭,從中挑出一塊最為扁平的,掂一掂道,“看著,是這樣。”控製好勁道,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稍微傾斜一點朝水麵用力扔了出去,出手時食指使了點巧勁,在石頭邊上擦了一下,石頭旋轉著飛出,在水麵彈了四五下後才力竭沉底。


    少女挑眉,“你扔得也不錯嘛,和我哥哥水平差不多了。不過你是誰啊,怎麽能在宮中亂闖!侍衛嗎?見了女人就敢上來搭訕,小心皇上治你的罪!”


    思歸對美少女向來好脾氣,臉上的微笑分毫不減,“這姑娘可說錯了,第一我不是見女人就搭訕,第二就算搭訕了也沒關係,皇上不會治我的罪。”


    那少女覺得他那笑容有點壞壞的,偏人長得眉清目秀不討厭,明知那話中有調笑之意,但忍不住要和他爭辯兩句,“誰說的,你不是見了本姑娘就上前沒話找話了,這不是和女人搭訕?你個男子在宮中這樣沒規矩,隨便和女人說話,被發現了肯定要治罪。”


    思歸逗她,“我是見姑娘使勁往池子裏扔石子,半天也沒扔出什麽名堂,怕你再扔下去要嚇著這池子裏的魚,所以上來做個樣子給你看看,不算搭訕。”


    那少女哼一聲,“少油嘴滑舌,你這樣的本姑娘見的多了,知道那些輕浮之輩都是什麽下場嗎?”威脅性地把遠山一樣又彎又黑的眉毛豎起來,“被我一腳踢下水去喝個飽!”


    思歸搖搖頭,再拿一顆石子,做示範給她看,“要這樣,用拇指和中指捏,出手時斜一點,但也不能斜太多,讓石子旋轉著飛出去就能在水麵上多彈幾次。”說完又再扔出,那石子果然又彈了好幾下才落水。


    “就是這樣,姑娘慢慢玩吧。”思歸說完扭頭就走。


    那少女見他走得痛快利落倒愣住了,在後麵叫道,“哎,你————你到底是誰啊?”


    思歸頭也不迴地擺擺手,“姑娘過幾日便知道了。”


    快步離去,一邊走一邊覺得自己有點牙疼,明明知道自己的牙沒毛病也還是抬手揉了揉腮幫。


    剛才那少女服飾奢華,口音細聽之下還有點生硬,加上相貌實在出類拔萃,九成九便是那位遠道而來的燕落公主了,不知她怎麽進宮來了,還自己悄悄溜到這邊來玩。


    感覺十分微妙,方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美少女是誰後,最先冒出來的念頭竟然不是自己要和這位公主搶苻祁,而依然是強大的慣性思維使然————十分想要和陛下搶一搶這位美麗潑辣的公主。


    ☆、第九十九章


    赤納國盛產良駒,赤納太子炫銘這次來大擎,除去帶了大批禮物,還帶來了幾十匹駿馬,全部都是百裏挑一的良駒,據稱幾可直追當年的赤兔烏騅,踏雪青騮。


    既是這樣的好馬,那自然是沒有一送來就關進馬廄的道理。否則的話,一是辜負了名駒,二是顯得對客人所贈厚禮不夠重視。


    於是在熱情款待了遠道而來的貴客數日後,禮部上書,奏請陛下帶同文武眾臣與赤納國的炫銘太子殿下一行一同移駕慶山行宮,鑒馬狩獵。


    思歸依然和元辰負責此行的護衛。


    她剛隨陛下迴京時,失寵的傳聞甚囂塵上。眾人見陛下去了一趟項郡迴來後就對莫提督態度清冷,不苟言笑,便紛紛猜測陛下的新鮮勁兒已然過去,莫提督這是失寵了。


    譏笑者有之,感歎者亦有之。


    紛紛做哲人狀感慨:以色侍君王,能得幾時好!女子尚且不能單純以色侍人,還要講究德容言功,以德立身,更何況一介宦官乎?


    當事人思歸開始時對此傳言不予理睬,跟沒聽說一樣,依然故我,該幹什麽幹什麽。


    後來有個翰林院的新近小官員運氣不好,嚼舌根被思歸當麵撞上。


    莫提督本就有個桀驁陰狠的名聲在外,不是什麽脾氣溫和的人物,這一下忍無可忍,決定好好和這些沒有腦子的東西講講道理。


    他們吃飽了沒事,八卦熱情高漲,酷愛臆造故事,將這事情傳來傳去就算了,問題是這傳言越傳越邪乎,明顯的不合情理,也不知這幫人腦子裏怎麽想的!


    現在還有赤納國的使節在大擎京城呢,被他們知道大擎的官員就這點水平豈不是要連累得她家陛下麵上無光!?


    於是將那個嚇得幾乎要篩糠的年輕官員叫住,正色問道,“李翰林,你覺得本官很有姿色,算是絕頂美人?”


    那姓李的官員是新進的翰林編撰,才學是有幾分,但也很有些酸腐氣,平生最看不慣思歸這種宦官弄權,不顧廉恥禮儀的邪佞人物,一直在人後對莫提督微詞不斷。


    這時被莫提督撞到了當麵,一直被掛在嘴邊的氣節風骨瞬間被嚇沒了十之八九,結結巴巴道,“不…不…不…沒有。”


    思歸一皺眉,靠他近點,“你再好好看清楚,本官算不算得絕色美人?”


    李翰林嚇得腿軟,不明白莫提督為什麽要逼問這個,不過直覺知道除了女子外,對其他人都不可亂用絕色美人這個詞,因此繼續結巴,“不…不…不…不算。”


    思歸道,“既然不算絕色美人,本官要如何以色侍君阿?”


    李翰林,“不…不…不知道。”


    思歸一瞪眼,“不知道的事情你亂說什麽!剛才本官明明聽見你在同那幾人講我靠姿色奉承陛下,邀寵惑主,講得活靈活現,好像你親眼所見一樣,鬧了半天是信口雌黃,背後造謠誹謗!虧你還是讀書人,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李翰林涔涔汗下,無言以對,主要是有狡辯之詞也不敢說。


    思歸兇巴巴看他,“那你動腦筋想想,本官和陛下之間既然不是本官在以色侍君,那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翰林暈頭轉向,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不明所以。


    思歸沉聲道,“你不是專愛背後饒舌,議論旁人的私情嗎,那就搞清楚點再去議論,別要總一味瞎編,胡說八道。”又威脅道,“想認真點,這次再狗屁不通的說錯了我饒不了你!保證揍得你三天下不來床!”


    旁邊還有幾個剛才聽李翰林口唾橫飛,大講宦官惑主,比沒有好下場的官員,聽了這赤裸裸的威脅,不由嚇得都退開幾步,有兩個同是翰林院的同僚臉現怒色,但卻是敢怒不敢言。


    李翰林苦臉求饒道,“莫大人見諒,是我一時口快,不該背後說人,您——”


    思歸打斷他,“少廢話,讓你想就趕緊想,再唧唧歪歪浪費本官的時間我就不客氣了。”


    李翰林無奈,雖實在不明白莫提督到底要幹什麽,但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硬著頭皮,“您,您和陛下就是君臣之誼,隻不過被誤傳了,所以才——”


    思歸臉一沉道,“錯!再想!”


    李翰林用袖子使勁擦汗,“您,您其實一直都潔身自好,隻不過得罪了小人,所以才被誤傳謠言。”


    思歸斥道,“胡說什麽呢,怎麽著,和陛下好就是不潔身自好了!”


    李翰林出了一身冷汗,閉上嘴巴不敢再說。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隻怕再說下去,他要被繞得去說是陛下仗勢逼迫了莫提督,敢當眾說這種冒犯天顏的話,那實在跟找死無異。


    思歸看他臉色發白,額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滾,隻怕再逼問下去他就要暈倒了,終於大發善心,“算了,本提督告訴你吧,你聽仔細了,下迴便算忍不住要去跟人饒舌也別再說錯。”


    李翰林一聽這個話,差點要生出感激之意,忙道,“莫提督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思歸道,“你方才瞎猜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對,乃是因為陛下英明睿智,品性高雅,兼且有天人之姿,讓本官思慕不已,所以才願意追隨左右,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既然本官不是以色侍人,諂媚邀寵,那自然也沒有失寵一說,隻不過是最近陛下遇到點不順心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本官正在想辦法讓他心情好轉,就是這麽迴事!明白了?”


    李翰林諾諾點頭,其實心裏是徹底糊塗了。暗道這和我剛才說的有區別嗎?沒有啊!!!說得再冠冕堂皇,也還不是你私底下和陛下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如今正在奮力討好!——————隻不過聽起來好像不是你以色侍君,而是你看上了陛下的天人之姿!————這,這,這,這是怎麽說的?


    第二日就有素來與思歸不睦的盧太尉並樞密副使杜慶當朝參武毅營莫提督霸道妄為,肆意欺淩朝廷官員,對翰林院編撰李長青威脅恫嚇,將他嚇得一病不起,已然在家臥床,還請陛下秉公處置,為無辜受辱的朝臣主持公道。


    苻祁隻淡淡看幾眼就將奏折扔了迴去,“此事是兩位卿家沒搞清楚,偏聽盲從了。李翰林背後謗人,連朕都編排上了,莫提督隻言語警告幾句實乃寬容大度之舉,朕這裏還正要下旨,命李翰林病愈後去莫提督府上賠罪呢。”


    陛下的話已經說得偏袒到這個份兒上,盧太尉與杜慶麵麵相覷,無言以對,隻得鬱鬱退下。


    苻祁這個反應,讓大家都糊塗起來,不知莫提督到底失寵沒失寵,陛下明明最近都一直對他冷著臉,明顯是有什麽不滿之處,可遇到事情還要如此偏袒迴護?這是個什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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