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 第167章 衝動


    席臨川和席煥鬧出了這麽大的陣勢,坊間的議論持續了好久。


    大體分作兩方:一方認為他們做得好,覺得田匯本就不是個好父親,如今又攪和到女兒的夫家去,就應該當眾跟他扯個清楚,絕了後患;另一方則是思想更保守點的,覺得田匯就算千錯萬錯,也還是長輩,席煥不答應納妾就罷了,卻不該讓嶽丈這樣顏麵掃地。


    如此這般爭論不斷,席府就一直處在風頭浪尖上。紅衣養著胎偶爾想想這事,大感這兄弟倆“不給麵子”起來還真是能做到極致——坊間鬧得這麽厲害,他們就是一點迴應都沒有,該上朝的上朝、該伴讀的伴讀,迴府之後各做各的事情,正常得好像外麵議論的不是他們。


    過了七八天,好像又出了什麽事。


    紅衣對這“什麽事”半點不知情,隻是在和小萄一同散步時,見她總魂不守舍的。一同坐在廊下小歇時似乎更明顯了些,一連兩件事,都在她說了許久後小萄才驀地迴過神來,一臉茫然和尷尬地不知怎麽應話。紅衣斟酌再三,到底直言問了出來,小萄咬一咬牙,認認真真地反問她:“嫂嫂,您說……若您跟我一樣有個不講理的爹,一而再、再而三地鬧事,兄長會不會連帶著嫌您煩人?”


    這話一出,讓紅衣連生了兩個疑問:“你爹又幹什麽了?席煥說你了?”


    小萄眉心緊緊蹙著,靜了須臾後喟歎搖頭:“我爹他……一貫就不怎麽講理,眼下外麵議論著,我不出門也知道他必定要跟街坊四鄰說閑話,這倒沒什麽,但聽說昨天席煥迴來的時候被他擋了路,也不知是又說了什麽,席煥迴來後心情差極了,一下午都沒怎麽理我,晚膳也是各吃各的,今晨他進宮我也不知道……我真怕他為此煩了我,但又不知該怎麽辦。”


    這種矛盾,紅衣不太知道該怎麽勸。倒也並不太擔心,知道席煥不是不懂理的人,這些個糾葛……大抵和他們剛成婚也有關係,日後磨合得久了自然就好了。


    這天大約朝中事多,席臨川許久都沒有迴來,給六皇子伴讀的席煥則迴來得早些。下人來迴了話,說他到後麵的箭場射箭去了,紅衣皺皺眉頭,一拉小萄的手:“他不來找你,我們去找他。”


    二人就一同去了箭場,離得尚有一段距離,就望見場中一人數箭連發,顯然並無瞄準的過程,隻是一箭接著一箭,像是在泄憤。


    紅衣腳下微頓垂眸一喟,正要再往前走,忽覺小萄的手一緊。


    她疑惑地看看小萄,小萄卻仍看著箭場那邊,目光怔然:“嫂嫂……”


    紅衣複又望過去,便見一和小萄年紀相仿的婢子上了前,含著笑、踮起腳尖給席煥拭汗。席煥也未拒絕,在她拭完後略一頷首,似是道了聲謝。


    這過程並不長,但方才的舉動到底看著親昵了些。小萄麵色一黯,啞笑一聲:“我想迴去歇息了。”


    “哎……”紅衣一叩她的手,淡聲道,“婢子給主家擦個汗而已,你別多心太過。”


    小萄這才跟著她繼續往裏走,離著尚有十餘步的時候,見那婢子又奉了茶來,一句“這幾天天燥,公子喝盞茶”說得語氣嬌怯,紅衣眉頭微挑:哦,席煥未必有心,但這婢子大概真是有意的。


    走近間她一聲輕咳,那婢子抬眸一看麵容微僵,有些心虛地連忙退下。紅衣掃她一眼,抬眼問席煥:“怎麽迴府就悶頭射箭?”


    席煥默然向她一揖,沒有作答。紅衣便又問:“跟小萄吵架了?”


    “沒有……”他立刻道,有些不安地看看小萄,轉瞬後又將目光挪了迴來,磕巴著答說,“我隻是……近來事多,心裏煩。”


    “你還沒在朝中做官呢,給六皇子伴讀能有多少事?”紅衣白眼微翻,“成婚連半個月都不到,就鬧別扭?你也知道她心事重,有些事讓她看在眼裏……不是逼得她寢食難安?”


    後一句話顯然在指什麽,說得席煥有點迷茫。紅衣引著他的視線看向方才那婢子,席煥頓時恍悟,當即便道:“我們沒……”


    “我知道。但你就是不該一邊不理小萄、一邊又跟別人走得那麽近。”她將這裏麵的對錯掰扯得很清楚,大有點給閨蜜撐腰的感覺。語中一頓,又說,“再有,昨日她爹到底又幹什麽缺德事了?你倒是說個清楚。一邊瞞不住見了她爹的事、一邊又不告訴她細節,換了誰也心裏不安生啊!換了誰……都得以為你是因為和她爹生了不快,遷怒到她身上了!”


    席煥一聲苦笑。


    知道這位嫂嫂素來不是愛拐彎抹角的人,道理也說得簡單直白。他看向小萄,踟躕了半晌後走上前去,稍俯身執起了小萄的手,歉然道:“我不是衝著你。但昨天的事……我實在不知怎麽跟你說。”


    “不知怎麽說你就索性避著她不說?”紅衣忍不住一瞪,話一出口方覺自己在這當“活體彈幕”很不合適,又忙閉了嘴,不打擾他們交流感情。


    “是啊……出了什麽事,你還是告訴我為好。”小萄低著頭,咬咬嘴唇,“我自知沒有嫂嫂那麽灑脫,我就是怕你不喜歡我了!昨天你不理我,我就一夜都沒睡著……”


    席煥握著小萄的手一緊,長聲歎息後,思忖道:“嫂嫂有著身孕,我們找地方坐下說。”


    三人一同迴到南雁苑,小萄扶著紅衣坐下,席煥則在案桌對麵落了座。落座後卻未直接說話,伸手拽拽小萄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不安到有些恍惚的麵容和小萄方才的神色如出一轍,直讓紅衣也有些不安起來,催促著問道:“到底怎麽了?你快說。”


    “我……”席煥勉強籲了口氣,看向小萄,闔上雙目才把話說了出來,“我把你父親打了。”


    紅衣和小萄同時大驚:“啊?!”


    “怪我。”席煥猶閉著眼,搖一搖頭,大有些後悔,“他話說得太難聽,若隻是怪我和兄長讓他顏麵掃地也還罷了,後來還說到小萄,說她不孝,日後必不會有好下場……”


    苦歎著輕笑出聲,席煥大有些自嘲:“其實也就是句不疼不癢的咒罵。我也不知是怎麽了,頭腦一熱就動了手,當時恨不得打死他,兄長一時都攔不住。”


    紅衣驚愕不已地看著他,反複一思他的話,問道:“那……他傷得很重麽?”


    席煥薄唇緊抿,迴避著二人驚恐交集的目光,一點頭:“是,當時就昏了過去。兄長大怒,命我馬上迴府待著……後麵的事是他和禁軍都尉府料理的,我也不清楚了。”


    這兩個男人真是……


    紅衣直不知道該怎麽抱怨!


    其實類似的事也不是頭一迴了。他們什麽都好,隻在這一點上讓人惱都惱不得——出了大事,他們總覺得不該讓她們跟著擔驚受怕,就總想自己一力撐著。她能理解他們這種“大男人想把妻子護在羽翼下”的心態,隻是……


    一方麵,在事情鬧大後突然得知承受不來的感覺必定更糟糕;另一方麵,提前交個底,興許她們還能幫著出謀劃策呢。


    一時倒也沒心思跟他探討這思想差別,紅衣又想了想,追問席煥:“這事如是鬧大了,會有多大?”


    席煥默然搖頭:“我不知道。”


    .


    自與紅衣成婚後,席臨川顯有在外忙碌至這麽晚的時候。


    在皇宮、禁軍都尉府、刑部之間折了數個來迴,田家所在的新昌坊更是沒有少去。原是人脈不少,一切都算是順利,直至天黑後噩耗忽至,又將事情翻了盤……


    馬車終於迴到了席府門口,他又在車內靜靜坐了一會兒,才下了車。府門立即打了開來,迎出來的不止是值夜的小廝,紅衣、席煥還有小萄都在。


    “兄長……”席煥緊張地看著他,看著他麵容沉肅地一步步踱進府門,終於問道,“怎麽樣了?”


    “小萄的父親,死了。”席臨川淡言了一句話後,一聲長歎。


    周圍的氣氛凝住,紅衣緊張地看向小萄,見她焦急地上前一步,頓時心中一栗。


    小萄怔然望了席臨川半晌,末了,道出的話卻是:“那席煥、席煥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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