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自坐到紅衣榻邊,席臨川左看看右看看,溫和笑說:“還生氣呢?你跟他較什麽勁,把人請走也就是了,他不敢在席府鬧什麽事。”


    “我知道!”紅衣冷著臉一應,蹙眉又說,“但你也就是當時不在才能這樣勸我,你不知道有多可恨!”


    席臨川輕輕地“嗯”了一聲,見她已是稍平靜下來地同他說來龍去脈,便還給她恰到好處的反應,認真聽著。


    “他若隻是想把另一個女兒送進來做妾,我勉勉強強能理解啊——家境不好嘛!想多個女兒來攀高枝不算太可惡!但是他根本不拿小萄當人看你知道嗎?”紅衣一邊說著一邊磨牙,氣鼓鼓的動靜就跟隻正全神貫注磨牙的倉鼠似的。說著一瞟席臨川,“你說席煥和小萄是什麽關係?”


    席臨川拿了個枕頭靠在後背,聲色平靜:“夫妻啊。”


    “對啊!夫妻啊!”紅衣很滿意他這配合應話的態度,冷哼一聲,又道,“他憑什麽就覺得小萄要矮人一頭了?自己混得不濟還要帶著女兒一起自輕自賤!那個心態要多惡心有多惡心,明擺著就是自己能拿錢就得了,女兒在夫家過得好不好他半點不管!”


    席臨川點點頭,又應聲“嗯”。


    其實方才聽小萄說過始末,紅衣為什麽氣到動了胎氣他已大概明白。隻是她現在顯然還噎著這口氣,他必須聽她自己把著怨憤說出來解氣才好。


    果然,她冷言冷語地抱怨完這一通之後,緊皺的眉心便舒展開了些,連帶著麵色也恢複了些紅潤。


    紅衣長舒口氣,心裏爽快之餘……有點意識到,自己這麽跟席臨川發牢騷好像……不太好?


    暗自輕一咬舌頭,她眼睛一轉偷看向席臨川,他正好一聲低笑,向她湊過來。


    ——風度翩翩的堂堂將軍突然以一種……說好聽點叫“和藹可親”,說直白點叫“頗具頑意”的姿態趴到了和她齊平的位置,還以手支頤噙笑看著她。


    紅衣神思一恍,立刻伸開手掌捂在他臉上,兇神惡煞:“幹什麽!”


    這種他一湊近她就要兇他的情況,其實紅衣也很不想。隻不過,在成婚後的幾個月裏,他“那方麵”的功夫吧……她見識得太夠。原本不算個壞事,但她懷了孕就不得不小心這個,生怕他一下沒忍住、她又防心不夠,纏綿悱惻間傷了孩子可就不好了。


    於是被她這麽一“糊”,席臨川也明白原因。頓時臉上微熱,任由她按著臉,悶悶道:“娘子你在想什麽……”


    “我告訴你!決定不行啊!”紅衣還在一本正經地警告著,“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了!你……你再忍五個月就好!”


    手腕驀被一捉,紅衣未及反應,他的臉已湊在她麵前。


    離得太近,近到他的鼻尖都碰在她的鼻尖上了。溫熱的氣息讓紅衣一吸冷氣,下一瞬……他的嘴居然也湊了上來!


    “唔……”紅衣帶著詫然扭頭躲避,他有意不依不饒地追著她,直至她連避了三次再無處可避,才把她放了開來。


    紅衣立刻就把手按迴了他臉上,怒然一聲:“你好煩啊!”


    “嗯,我知道。”席臨川笑著把她的手拿開,抵在下頜下麵。笑容微斂,他認真了些,“我還是想說,你不用跟他較勁。你我若有女兒,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席煥和小萄必也是一樣,你跟個不相幹的人置什麽氣?”


    紅衣撇撇嘴,不同他爭辯。席臨川一歎,又道:“就是要為小萄打抱不平,也輪不著你這孕婦出馬——我們兩個男人是擺設嗎?”


    “呃……”紅衣微一哆嗦,目光挪迴他麵上,猶疑不定道,“你……要幹什麽?”


    席臨川挑眉輕笑,手指從她鼻頭上一撫而過。


    沒做什麽解釋就翻身下榻,他怡然自得地向外走去,悠悠然道:“太仗勢欺人的事咱們不能做,但為家人出口氣麽……我來辦就好。”


    .


    這種家長裏短的事落在席臨川手裏,實在太容易了。


    當晚,田家所在的新昌坊裏就熱鬧了。


    街坊四鄰聽說田家被人尋了麻煩的時候都是一訝,有人直言道:“這誰膽子這麽大?不知道田匯的女兒剛嫁進了席府?”


    得到的迴答是:“來尋事的人……據說都是驃騎將軍手底下的人。”


    這答案,立刻引得周遭居民蜂擁而出,都湧到田家門口一觀究竟。兵士們則在門口圍出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既不妨礙旁人看個明白,又不影響接下來的事情。


    ——在圍觀的人攢了不少的時候,不遠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看!驃騎將軍!”


    頓時一陣嘩然,眾人紛紛扭頭望過去,恰見兩名年輕男子策馬而至。


    年輕的大概尚不滿二十,年長的也就二十出頭,皆麵容冷肅,目光如炬。


    眾人竊竊私語間,方才湧進田家的士兵已“拎”了個人出來。


    那人瑟瑟縮縮的,看上去很是心虛。兩個身材魁梧的士兵行至席臨川馬前將他一放,席臨川冷睇一眼沒說什麽,策馬走開了些。


    便換席煥到他麵前,少年嬉皮笑臉的模樣看起來明明不可怕,又讓人不禁一栗。


    他坐在馬上稍向前傾了些身,看著田匯道:“嶽丈,按說我不該找您的麻煩,不過今日您在席府惹了那麽大的麻煩,有的事咱們還是說明白的好,您說呢?”


    田匯沒敢應聲,但卻不妨礙席煥的朗朗話語傳入眾人耳中。一時間低語議論更多了些,皆好奇今日席府到底出了什麽“麻煩。”


    席煥坐直身子,手撫著柔順的馬鬃,語聲又提高了些:“頭一件事,我嫂嫂問您了個問題,您當時沒有迴答——現下我也想知道,當年我妻子九歲,被主家扔在長陽城外等死的時候,您為什麽不聞不問!”


    末聲的語調一厲,引得周遭一片驚詫低唿。已難免有人對著田匯指指點點起來,田匯本就心虛,自然不敢應答。


    席臨川目光掃過來,適當地接了話,話語比席煥沉穩許多:“這事若論孝道,她那時生死由你這當父親的做主,輪不到我們來舊事重提。但……”


    他輕聲一笑:“你知不知道她嫁給席煥,陛下親自賜了個外命婦的位份給她?再有,她嫁進席府來,眼下是席家的人了,縱使真是她思慮不周才讓內子動了胎氣,那也是她們妯娌間的事,輪得著你動手打她?”


    他端坐在馬上,冷著臉居高臨下的樣子頗具威儀。幾丈外僻靜之處的馬車上,紅衣一哂之後又一喟:敢情這事還能這麽論?但好像也沒錯。


    先前瞎看話本,偶爾讀到過夫妻間出了不睦的事,娘家就先主動把女兒教訓一頓、再把夫妻倆往迴撮合。彼時她沒做多想,文人們這麽寫了她就這麽看,可跟眼下的事這麽一對比……


    估計沒接觸過這些達官顯貴的文人也是想當然了。女兒嫁進了夫家,再鬧出什麽樣的不和睦都是人家自家的事,真出了娘家人不和夫家商量就動手責打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才是一巴掌打在夫家臉上呢!


    尤其是小萄這種兩家實力懸殊、她自己還被皇帝賜了個外命婦封號的……和“皇權”相比,“父權”、“夫權”那都得往後排的啊!


    紅衣一壁掂量著這裏麵的各種分量,一壁繼續托腮向外看著。


    席臨川稍緩了一口氣,目光一睃幾丈外的馬車,又再度看向田匯:“這話我就說一次,我們兄弟二人平日有諸事要忙,府中事務皆靠兩位夫人打理。誰若讓她們不痛快了,我們必會當麵論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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