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一陣近乎咆哮的腹誹後,她將紙箋裝迴了荷包裏,耐著性子想眼前的商販道了謝,氣鼓鼓地往集市外走。


    迴到馬車上,綠袖二話不說便吩咐去大將軍府,紅衣抬手一擋她的話,向車夫喝道:“不去!迴竹韻館!”


    “……喏。”綠袖忍著笑遞了張紙條過來,紅衣瞪她一眼,壓著火打開,上麵的字跡依舊熟悉,比方才寫“大將軍府”的感覺看上去溫和了一些。


    “猜你會生氣。但此事實在耽擱不得,如若不去,隻好等到來年我帶你去珺山了。”


    恍惚中毫無壓力地腦補了他噙笑含歉的神色,紅衣麵色一沉,雖不知這是什麽事竟如此講究“時機”,還是一喟,向車夫道:“去大將軍府。”


    馬車自街道上疾馳而過。紅衣因為演出的疲乏和席臨川這出讓人著急的安排而窩火難免,愈想愈不高興,綠袖在她環膝的手背上一拍:“別不高興了。要我說,公子一準兒不會讓你失望,你且耐著性子瞧瞧就是,我聽予祚說,他費了不少心力安排呢。”


    馬車緩緩停穩,紅衣探頭看了一看,已到大將軍府了。


    幾是在她下車的同時,府門便打了開來。小廝利索地迎出門外請二人進去,另有人去請敏言長公主。


    紅衣在正廳中等了一小會人,敏言長公主就到了,不待她行下禮去便伸手攙住她,微一笑,側頭吩咐婢子上酒。


    ……上酒?!


    紅衣很納悶為什麽大將軍府裏待客竟是用酒而非用茶。


    “你猜這酒是哪裏來的?”敏言長公主接過酒盞遞給她,又拉著她一並落座。紅衣看著盞中色澤漂亮的紫色搖搖頭:“不知道。”


    “是臨川在珺山種的葡萄釀的酒。”長公主抿起笑容,目光落在婢子剛放下的琉璃碗上,拿起銀匙從琉璃碗中舀了兩塊冰擱進她的酒盞裏,“他說他從前跟你提過,但後來碰上殺手行刺,也就沒管這事。這迴的是今年剛釀出來的——他要我著意跟你解釋一句,不是非要在你忙了一天後擾你休息,隻是這酒實在講究。”


    “講究?”紅衣凝睇著酒杯,手中晃了一晃。兩顆冰塊在杯中一碰又向兩側分開,隔著瓷盞,依稀能覺出手上的溫度愈發低了。


    “這不是長陽常見的酒,算是珺山那邊百姓的絕技。開窖後的頭四十九天,酒味會一天比一天甘甜,第四十九天最是清甜沁人。從第五十天開始則慢慢變酸、味道也會越來越重……”


    敏言長公主一壁說著,一壁自己也倒了一杯來:“其實他們都喜歡味道重的,往年都是過了五十天才往長陽送。臨川覺得你許會喜歡清甜些的,就特意遞了話,讓那邊今年務必開窖就送過來。”


    結果……大概也是湊巧了,她前些日子因為他在婚事上的態度不明而賭了氣,索性一連數日不迴府、嚴正表明自己的不滿。倒弄得這些加急送到的酒“尷尬”了,他著人和她提了兩迴她都沒理。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敏言長公主抿著酒笑看向她,“你嚐嚐看。”


    紅衣撇撇嘴,終是依言抿了一口。


    輕一吸氣間,酒香沁滿口鼻,果是沒有半分的酸澀辛辣之感,柔柔和和地蘊了滿口。


    瓊漿自嗓中滑過,被冰過後的清涼之感愈發分明,彷如清泉流過心間,緩緩入腹,又有一陣並不灼燒的淺淺暖意。


    “嗯……其實他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但他也拿不準你打不打算接著往下看,所以……”敏言長公主稍沉口氣,“有的話他讓我提前跟你說了。”


    紅衣神色微凝,目光從酒盞移向敏言長公主。


    大約是因幫男女間傳話,長公主的神色難免變得有點別扭,輕作咳嗽,才道:“他說你若肯嫁給他,夫妻間鬧別扭的事大概在所難免。你要生氣不要緊,但別跟他賭氣賭到讓自己吃虧——就像這酒的事,你大可先迴府去喝一杯,再接著不理他就是了。耽擱到今天,差點錯過了好時候。”


    “哦……”紅衣應得有點訕訕,又飲了兩口酒,喃喃地告訴長公主,“其實我也不是愛賭氣的人,這迴……就是惱他非在這麽大的事上捉弄個不停。明明知道我心裏不安穩還半個字都不肯提前透給我,過分。”


    “唔……是有點過分。”長公主淺笑著一點頭表示理解她這些小心思,忖度一會兒,又道,“不過臨川貫是體諒的,這迴若是一反常態不顧你的慍惱而硬要瞞到底,大抵是當真有他的原因……你二人間的事我也不多說什麽,他若真是毫無原因地便讓你憋悶這麽多天,你要找他算賬,本宮給你撐腰可好?”


    長公主笑顏不改、從容自若,端然一副要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


    紅衣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遂正了正色,向她頷首道:“就不……打擾長公主了,天色已晚,妾身告退。”


    “去吧。”長公主稍一點頭,又從袖中摸了塊腰牌出來給她,“他的腰牌。從南邊城門出去,再一直往南走。”


    ……居然還有下一站?!


    紅衣帶著錯愕接過來,想了想這月黑風高的時辰,心中止不住擔心萬一出城遇到個劫匪什麽的怎麽辦。


    對“下一站”是什麽的好奇可不值得她送命啊!!!


    “去吧。”長公主又道了一遍這句話,紅衣懷揣著緊張退出了正廳,抬眸就見綠袖迎了過來,綠袖笑說:“終於出來了,他們等了半天了。”


    ……他們?


    紅衣茫然地被她拽著往外走,小廝推開府門,她踏過門檻……一驚之下差點跌坐在門檻上!


    夜色下,幾十匹高頭大馬齊整地排成兩排,列在府門口。馬上之人衣裝齊整,飛魚繡紋懾人極了。


    紅衣驚魂未定地看向為首地二人,呆滯地一福:“兩位殿下……”


    “我們在當值。”霍予祚持著韁繩,居高臨下地淡睇著她。


    她清清嗓子,改口又道:“兩位大人有事?”


    “奉旨送娘子出城。”霍予祉聲色平靜,伸手一引,請她再次迴到馬車上。


    紅衣綠袖再度一起上了馬車,馬車駛起,嘈雜的馬蹄聲不絕於耳。紅衣揭開兩邊的車簾往外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前來護送的禁軍,著實是足夠安全。


    “指揮使大人……”她怔然看向霍予祚,見他偏過頭來,終於忍不住地問了一連串問題,“接下來還有多少個地方?將軍人在哪兒?他到底要幹什麽?”


    “不知道。”霍予祚給所有問題安了一個答案,手上輕勒韁繩,讓馬兒跑得慢一些。複看向她,又誠懇說,“娘子別追問了,我們也好奇他究竟要幹什麽,但除了他自己沒人清楚。他隻說有些讓娘子介懷了許久的事情,有一部分他無力解決,另一部分……他想試試看,興許能幫娘子把這心結解了。”


    ……心結?


    紅衣心底一顫,細想一遍已看到的安排,問霍予祚:“大人此行奉得是誰的旨?”


    霍予祚目光稍凝,遂是一笑:“自然是陛下的旨。”


    章節目錄 第139章 求婚


    馳出長陽城的一瞬,仿佛刹那間與一切喧囂隔絕。


    叫賣聲嬉鬧聲皆盡不見,隻有“嗒嗒”的馬蹄聲響還在繼續,刻意地忽略掉馬蹄聲就隻剩了無盡的安寂,這安寂囂張地四散開來,鋪了老遠。


    夜色下城外的一切看上去都顯得蒼茫,就連白日裏的青山都隻剩了一個並不明顯的輪廓,融合在無邊的夜色中,很難尋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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