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山的夜,是特別的。

    蘇長春帶著眾人由特製材料製成的堅固索橋上往龍秀峰走去。他像往常一樣,做著‘接引弟子’的工作,給客人們介紹九龍山的一切:建造如此壯麗的景觀,花了多少時間,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每個峰都有每個鋒的特色,都有一段悠長的曆史……

    從他熟練而滔滔不絕的話語中,眾人得知,‘龍秀峰’是在主峰‘龍嘯峰’之外,環境最為優雅,景色最為獨特的山峰,單八荒對一般的客人,隻會讓他們去‘龍騰峰’、‘龍轉峰’之類環境稍微差點的山峰,可能是因為洪震天的緣故,所以眾人都享受到了貴賓的待遇。

    事實上,仔細在聽蘇長春嘮叨的,隻有盧鈞逸一個。他在那兒一邊聽著,還一邊點頭,看起來極為認真。

    其他的幾個,對蘇長春就沒有那麽尊重了。一向奢侈的韓文修,驚歎與山間各個特色華美的建築,不斷發出歎息的聲響,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他對‘奢侈’和‘可能’的標準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甚至認為,財力在荒河城數一數二的韓氏家族所擁有的隻是一點小錢,的確,連九龍幫的零頭的沒有。

    沈月柔就沒有韓文修那麽俗氣,她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錢財之物,一向視為糞土。隻不過她的目光,也被周圍誘人的美景所吸引了,她嬉笑著,伸手去抓那雲朵,低頭觀察雲海的變化,跑上前去看山峰上各種奇異植物,弄得整個索橋搖搖晃晃,發出“叮叮”的鐵鏈聲。

    不過說到底,幾人中最奇怪的還是無名。他無神地走著,目光怪異,口中不斷嘟囔著:“師父說死者臨死前的一句話是‘日月教勾’,‘日月教勾’是什麽意思呢?‘日月教勾’、‘日月教勾’……日月教便是指魔教,那這個‘勾’字又是什麽意思?”

    “哎呀,你別想了啦!洪會主、單幫主都想不通,憑你?別折磨自己了!”韓文修拍了拍無名的身子,勸道。

    無名卻狠狠地瞪了韓文修一眼,倔強地說道:“為什麽我想不通?從小到大,就沒有什麽問題是難得倒我的!從來——沒有!”

    韓文修聳了聳肩,拿無名沒有辦法。

    沈月柔也連忙湊了過來,道:“大呆瓜,你也在琢磨這個問題啊,你說,那個鉤字會不會是代表著一種兵器,比如貓爪鉤啦,鷹爪鉤啦的?”

    無名想了想,看那傷勢,確實有幾分相似,但還是又想到了什麽,說道:“我覺得這件事還沒有那麽簡單,日月教是修真界的名字,普通凡人怎麽可能會知道?”

    “你是說那個死者,是修真者!?”沈月柔驚道。

    無名點了點頭,道:“也隻有等單幫主查清楚死者的身份再說了。”

    這時,眾人已經離開的索橋,來到了龍秀峰的峰頂之上。一股濃鬱的花香撲鼻而來,頓覺心脾甚爽,腳下軟綿綿的,眾人低頭一看,原來是花瓣鋪成的粉色小路,通往園林深處。

    步行至深處,耳邊響起幽幽琴聲,蘇長春解釋道,這是龍秀峰的峰巔,隻有一些長老輩的人物和少數高等弟子居住在這裏,所以環境相比於其它地方自然會好很多,每隔三裏,設有一處華亭,廳內有琴手,彈奏的樂器或是古箏,或是柳琴,亦有長笛、長簫等,每處不一。

    果然,每走一處,那幽幽樂聲也有改變。花瓣鋪成的小路盡頭,是一處石磚鋪成的廣場,廣場中央立著一尊香爐,馥鬱獨特的香氣不時由那香爐散發出來。香爐前麵,有兩段石板堆成的幹淨台階,通向一所簡美清麗的廳堂。

    廳堂內傳來了腳步聲,蘇長春本是像穿過廣場,帶無名等人去休息的,但聽見那腳步聲,連忙滯住了腳步,朝那台階一望,一個穿著一身淡紅色袍子、幹瘦如柴的中年男子真雙手背握,朝他們幾個人看著。

    “項長老好。”蘇長春行禮說道。

    “嗯……”那中年男子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無名,不覺一驚,問道,“這幾位是?”

    “啊,這幾位是幫主的客人,洪會主朋友,我這正帶著他們去休息呢!”蘇長春解釋道。

    “噢……”那中年男子多有疑慮地點了點頭,道,“那你們去吧!好好招待客人。”

    蘇長春低頭稱是,便帶著眾人自廣場的另一頭的石路出去了。

    石路蜿蜒,蘇長春在前麵領路,盧鈞逸問道:“蘇師弟,敢問剛才那位前輩是?”

    雖然盧鈞逸和蘇長春不是一個門派,但萬鬆派和九龍幫的關係還是比較友好,所以也用“師弟”來稱唿蘇長春。蘇長春早就聽說萬鬆派大師兄盧鈞逸之名,被這麽一稱唿,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答道:“剛才那位,是‘龍秀峰’的首座,兼九龍幫三大長老之一的項少峰項長老。”

    無名迴想起那張臉,覺得怪不舒服的,甚至有一點厭惡的感覺。腦袋裏,那張人臉突然扭曲得猙獰,邪惡地笑著,無名“啊”地一聲,倒退了一步。腦中的畫麵消失了,劇烈的頭痛一閃而過,隨即又變得正常。

    一旁的韓文修見無名險些跌倒,連忙扶住慰問。其他幾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無名的異樣,連忙走近問有沒有事。

    “大呆瓜,你怎麽啦?”沈月柔的語氣兇巴巴地,卻又有一絲關懷,一雙黑色的靈目更是顯得有些擔憂。

    無名用力甩了甩頭,想把剛才那恐怖的感覺甩掉,但他卻還是不免想到了剛才腦海中項少峰可怕的樣子,有點虛弱地說道:“那個項少峰,不是好人……”

    蘇長春聽到,連忙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四周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在周圍,才鬆了一口氣,道:“無名少俠,你這話私下裏說說還好,可千萬別被人聽見了。項長老在九龍幫的地位頗重,權勢也大,要是惹到了他,可不會有好果子吃。”

    盧鈞逸疑惑地看了看無名,問道:“無名,你知道會有那種想法?難道你認識項長老麽?”

    “沒有。”無名搖了搖頭,道,“是直覺,直覺告訴我,他不是好人。”

    “哈哈哈哈!”沈月柔看著無名那嚴肅的表情,不禁捧腹大笑道,“大呆瓜,你這是什麽邏輯?你說那個項少峰不是好人,也就算了,居然還說是直覺,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因為什麽直覺,就說九龍幫的三大長老之一的項少峰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不要笑!”韓文修正顏厲色地說道,“你們最好還是相信無名的直覺,我可是見識過。”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繼續走吧,姐姐我還想多看一些這龍秀峰上雅致的景色呢!”

    石路蜿蜒,越是深處,錯綜複雜的岔路就越來越多,花草樹林也更加茂密,眾人緊跟蘇長春的腳步,來到了一個別苑。那苑落就安安靜靜地坐落在這花草林中,三排房間圍著中間那座有假山小水的花苑,簡單的同時,散發古老的氣息,在百花的香氣中,淡定漂浮。

    蘇長春說道:“諸位,這裏便是龍秀峰上的‘春水苑’,是專門接待外賓休息的花苑。西、南兩排客房都空著,每天有人來打掃,十分幹淨的,諸位任自己喜歡,在那裏挑一個房間就行了。”

    眾人點了點頭,蘇長春又指了指東麵的長廊道:“打理這間花苑的張伯所住東廊,他的房間旁邊是食所,每日三餐,張伯都會按時做好,放在食所,如果有什麽額外的要求,也都可以跟張伯提。”

    “張伯?”無名和韓文修聽到這個名字,不僅相視一笑,因為管理術鋪的那位老人也叫張伯。

    “是啊,我先讓張伯出來與大家認識一下好了。”說完,蘇長春朝東廊喚道,“張伯!”

    “來了……”一個深沉、和藹的聲音從東廊傳來,一個發色灰黑近白的老人低著頭出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有客人來了嗎?”

    “嗯,我來給您介紹,這位是‘萬鬆派’的盧鈞逸盧少俠,這位是‘飛燕門’的掌門千金沈月柔沈姑娘,這兩位是遊俠,分別叫作孫無名和韓文修,幾位都是洪會主的朋友。”

    “哦?洪會主的朋友?”張伯抬了抬頭,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卻是將無名和韓文修嚇了一跳,這五官,與他們今天在那寫著“梅蘭竹菊”的術鋪中所見的,又什麽差別!?

    “張伯?”無名和韓文修兩人再一次異口同聲地驚問道。

    “怎麽了嗎?”蘇長春不解兩人的反應,於是問道。

    “沒有、沒有……”兩人慌忙搖了搖頭,心想,此“張伯”,決然非彼“張伯”。

    張伯看了看眾人,和聲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眾人搖了搖頭,其中無名搖得最為大力,自從他早上在酒館白吃了一頓以後,就再也沒吃過東西了,肚子早已連連叫屈。

    “嗬嗬嗬嗬……跟我來吧!”張伯邊笑邊帶眾人朝那食所走去。

    蘇長春站在苑口與眾人道了聲別,自去巡邏去了。

    張伯十分好客,而且深通廚藝,幾下子就做出了一桌子美味可口的菜肴,這些飯菜多與凡品不同。可能是因為在高山之上,物種不同,所以蔬菜更加鮮嫩多汁,葷菜更加富有嚼勁。

    幾人中,其他三人都是名門之後,吃起飯來細嚼慢咽,慢條斯理,隻有無名不然,他驚人的食量和速度,還有誇張的動作令人吃驚。韓文修在一旁連連搖頭,雖說無名也是他的好朋友了,但是他這般吃相,確實是有點令人汗顏,盡管他已經在酒館見識過了,卻還是忍不住要發笑。活潑外向的沈月柔更加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無名卻因為過於投入吃飯而渾然不知。

    韓文修品嚐了幾口,還是忍不住看了看張伯,張伯實在長得和張伯太像了!他還是問道:“我認識一個人,也叫張伯,跟你長得很像,簡直一模一樣!”

    沈月柔等人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韓文修,無名連忙點頭,表示他也見過。

    “在術鋪?梅蘭竹菊?”張伯毫不驚訝地說道。

    “您……您怎麽知道?”韓文修一驚,難不成兩人真有關係?

    “嗬嗬,他是我的孿生兄弟。”張伯眯眼笑道。

    “噢……”韓文修點了點頭,這倒有點意思,兄弟倆,一個給遊俠公會做事,一個給九龍幫做事。

    吃完了飯,眾人將各自的房間都挑在了陽光較為充足的西麵。韓文修拉無名去散步,但無名卻想呆在房裏,於是韓文修便自己去了。沈月柔和盧鈞逸兩人則是用飛燕門、萬鬆派兩種不同的吐納方法,在屋內打坐冥想。

    夜,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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