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看他一臉清爽,很是精神,就伸手彈了彈他額頭,“吃過早飯了麽?”


    孫琢懾與此人淫威,不與他計較一彈之仇,答道:“還沒,廚房裏還在燒。我去看了,彩霞說會做蘿卜絲餅,正在教青青做呢。”


    “哦,這樣,等會兒你去收拾些自己的東西,我和你姐姐想迴家裏住幾天,你也正好迴去看看你爹娘。”


    孫琢雖然不想迴去麵對他那固執爹,但也掛心自己的小外甥,驚喜道:“真的?住幾天?”


    張銘心裏一盤算,秦遊那邊做完動作大概也就八九天的功夫,“住個七八天吧,呆久一些,權當放假。”


    “這麽久?”


    張銘看他不太願意,就勸道:“等你去了錦州,估計沒什麽機會迴家見爹娘了,趁著現在多看兩眼總不會錯的,聽我的。”


    孫琢仔細一想,他從前天天在父母跟前,最近一直住在張銘這裏,雖然姐姐姐夫對自己都很好,住在這裏又自由不用天天聽他爹娘嘮叨,但到了晚上有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思念。尤其是前段時間因為琳娘落水,家裏亂作一團,分給他的關心便更少了,即便是青青也少有功夫搭理自己,他麵上不顯,心裏卻有點想趙氏,就點點頭道:“嗯。”


    他們還沒說幾句,青青用油紙包了個熱騰騰的餅走了過來,她見到張銘就猶豫了一下,最後將餅放到孫琢手裏,“喏。”又轉頭看向張銘,問道:“姐姐還在睡呀?”


    張銘瞥了眼一旁正高高興興的吃餅的孫琢,嘴角抽了抽,答道:“嗯,昨夜她睡的不太好。”


    “哦,早飯好了,哥哥你先去吃吧。”


    “嗯。”


    張銘抬步要往廚房走,卻見青青和孫琢俱不動腳,疑惑道:“你們不去吃?”


    孫琢嘴裏正嚼著餅,被他一問就是一噎,忙道:“去的。”還不忘拽了把青青的衣袖,“快走啊。”


    張銘看著一高一矮走在自己前麵的兩個孩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他們倆未免太親近了些,不過孫琢考了童生就要去錦州,即便他早熟了些,或許會動什麽歪腦筋,也沒條件了。


    吃早飯的時候,張銘和嚴氏說了要迴鄉下住幾天,嚴氏麵上便露出些難色,她一邊監督胖胖喝粥,一邊說道:“若是都走,人手就不太夠。”


    張銘一下子就領會她意思,安慰道:“我將明月彩霞留一位下來供你驅使,你看哪個中用就留哪個。”


    嚴氏抿了抿嘴,說道:“若是看我的意思,還是青青最和我心意了,不過你們一家都仰仗她,我就不和你搶,她們兩個中還是明月好一些,就把她留下吧。不過,若是客人來了點豆腐之類的怎麽對付?”


    張銘笑道:“那就留明月吧,至於客人要點豆腐,那也隻能告訴他們沒有了,嚴嬸子你隻當這幾天放假,店就開半天歇半天吧。”


    開店這麽多日以來,生意一直不錯,嚴氏的酒價提上去後,更是大不一樣,日進千文還是不成問題的。嚴氏占了一成股,看到這樣好的收益自然開心,且她和胖胖如今吃住皆不花自己的錢,由琳娘每到月初統一從賬上撥錢,大是自在。她也看出張銘其實誌不在此,便迴道:“哪有開開歇歇的道理,還有前門那兩個婆子照應,你且放心,我一定將店看好。”


    她想到什麽又感慨道:“可惜果酒還不能開壇,不然可讓你帶些迴去送人。”


    “那倒不急,我們總還要迴家去的。”


    張銘端了早飯迴房裏,隻見琳娘已經醒了,正慢慢穿著衣服,她見到張銘,先是臉一紅,然後就埋怨道:“你起了也不叫我一聲,這下要被嚴嬸子看笑話了。”


    張銘將早飯放在屋內桌上,湊上去給她係衣服帶子,又拍了拍她的臉,說道:“她也是嫁過的人,不會取笑你的。”


    琳娘不再理他,自己取了水洗臉漱口,之後就坐下隨便吃起了早飯,張銘坐在她一旁陪著說話。


    “我和琢兒說了要迴家一趟的事兒,咱們明天早上就走吧。”


    琳娘一噎,忙道:“東西還沒怎麽收拾呢。”


    “帶幾身衣服的事兒,不行就住你娘家去。你要是不放心,我等會去集市上讓人幫忙帶個信去。”


    “那好。”


    琳娘喝完了粥,為了避免被張銘調戲,又看起了話本子,不和他說話。


    張銘自認可以到了晚上再博迴來,就不與她計較,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他端著盤子,剛出門,就被立在門外的彩霞接了過去。


    她樣貌比明月好的多,伏低做小起來就看起來嬌嬌怯怯的,不過張銘總覺得她哪裏不對勁,先前琳娘已經跟他提過,這人大約之前亦是金顯床上的人,雖然覺得同情,但也沒多在意。他之前在他媽看《甄嬛傳》的時候也瞄過幾集,女人搶男人,無非就是那麽些個情況,很是不以為然,就點了點頭,出門尋人雇馬車去了。


    彩霞盤算了許久,早上又聽說張銘準備將自己帶著迴鄉下家裏,更是想著要來露一迴臉,她這些天也想通了,張銘雖然不及金顯有錢,卻肯為了琳娘流水似的花錢,年紀又輕,長相更是教人忍不住思慕,若是能被他看上做個通房也不錯。豈料張銘眼睛動都不動一下,她看自己這一招不成,也不氣餒,退到自己房裏,默默的笑了起來。


    明月看她這樣,就皺了皺眉,試探道:“你笑什麽?”


    彩霞斜睨了她一眼,懶懶道:“說了你也不懂。”


    明月大概猜到些什麽,就勸道:“你消停些吧,夫人看著年紀小,性子好,那是在老爺麵前,對你我可沒這樣,你要是觸了她的眉頭,說不得吃什麽派頭。”


    “我有說要做什麽?你也想太多了吧,莫不是你自己想做,還賴我。”彩霞衝著明月露出個笑。


    明月被她這樣一誣賴,便板了臉不再說話。


    張銘雇妥了馬車,又托人帶了信去孫家村,便迴家看書寫字去了。


    入夜時,因為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他就沒再纏著琳娘,服侍她喝了碗參雞湯,在她指點下收拾好了要帶迴家的東西,便早早的睡下了。


    ☆、第51章 訓誡


    因為雇了馬車,張銘一行人在午飯點上就迴到了孫家村,見過了父母之後,琳娘就和張銘一道去瑾娘家看小外甥。


    想了多日,琳娘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小外甥。他已經快要滿月了,白白胖胖的,倒像是有三四個月大了,躺在藤編搖籃裏吐著泡泡睡覺,肉嘟嘟的小手上有四個小窩窩,還攥著個金核桃,正是張銘和琳娘送的。


    瑾娘尚在月子裏,和往日穿金戴銀不同,隻用一塊綢布包了頭發,身上穿著白絹布做的單衣,半靠在床邊,一邊搖著孩子搖籃,一邊和琳娘慢慢的說著話。


    琳娘看著自己姐姐圓潤的臉頰,泛青的雙眼,就上前握住了一隻她的手,“我之前出了事沒能早點來看你,可累壞了吧。”


    瑾娘亦看著自己妹妹,不過幾個月未見,她個子高了,五官也長開了些,之前雖遭了罪,麵上氣色卻還好。琳娘落水的事,她是生完了孩子才知道的,那時候她自己亦剛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月子裏又有不能落淚的說法,她日日被劉盛盯著,隻能幹著急,現在看著還好,終於放心了。


    “我還好,就是這小冤家晚上哭鬧,睡的不太安穩。倒是你,出了這樣大的事,快仔細和我說說。”


    琳娘和趙氏不親近,因此瑾娘雖比琳娘大不了幾歲,在她眼裏卻一直如同半個母親,就將前後都細細說了一遍。


    瑾娘聽完,沉吟了一會,連推搖籃的手都停了下來,琳娘便幫著她推搖籃。


    瑾娘看了看琳娘,歎了口氣,說了起來:“你這樁罪真是白白遭了一通,怨不得那個十一姨太,怪你心腸太軟了些。”


    琳娘知她又要訓誡自己,便半垂下了頭。


    瑾娘看她這樣,忍不住露出個笑,又道:“那些深宅大院,和咱們家可不同,裏麵多得是瘋子和傻子,進這樣的宅門,就得低眉垂眼,不聞不問,我妹夫先前和你說的半句不差,隻可惜你心腸太軟,全當了耳邊風,又管了閑事。”


    她看琳娘不解,就解釋了起來:“那算是縣裏首富家裏,不是咱們孫家村這樣的尋常人家,醃臢事多的數也數不清。說些不中聽的,就拿咱們娘作比方,那時候你還小,琢兒剛出生,我也不過剛有些懂事,爹可是有過一個那個的。咱們娘,唉,說實話,她雖然目不識丁,但論精明狠辣,全家人必數她第一。當時那位肚子都已經有了,娘不知從哪兒尋到了些紅花,趁著爹不在家,拌在飯裏全讓那位吃了下去,等流幹淨了又把她發賣了,其中周折哪裏會少呢?你看啊,就是娘和爹都有這樣的事,那些個娶了十幾位的後院裏,光是想象都叫人背後發涼。”


    琳娘不是頭一迴聽說娘曾經打殺過一個爹的通房這件事兒了,這迴卻是瑾娘正兒八經的和她說,不由得她不深思,最後歎了一口氣:“那位十一姨太我現在不是多麽同情她了,隻是可惜她年紀輕輕長相又那樣好,卻早早的沒了。”


    瑾娘正色道:“那也不關你的事,從前是你還在咱們鄉下,家家人家都互相熟悉,再壞也不過就是裏長娘子那德行了,翻不出花兒來。你要是因為落水沒了命,爹娘不過是哭一迴,叫你相公怎麽辦?他算是對你極好了,半點沒為這事嗬斥你,我卻要替他好好說你一通。”


    琳娘聽到瑾娘提張銘,就是一愣,她雖然靦腆,亦算聰慧,細細一想,就心疼起當日的張銘來,將心比心,若是張銘生死不知,對自己來說可不就如天塌一般,他雖然是男子,可有誰說男子一定能背負這樣的重擔呢?


    “是,我確實錯了,對不起相公。”


    瑾娘看她已想通了,也舍不得多訓她,就想說點別的事,她想到琳娘提了句金夫人送了她兩個丫鬟,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連忙問道:“那倆丫鬟現在在哪?你們怎麽安置了?”


    “一個被留在我們店裏幫忙了,另一個一道帶了迴來,算是差使用,剛來時不太甘願,不過日子久了做事也算勤快,相公說全當雇來的幫手了。”


    瑾娘皺著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家裏出來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的好,若是能賣便賣了,唉,不過你相公要全那家人的麵子,倒不好辦了。”


    “我也覺得不太好,但她們還算勤快,沒什麽缺漏,總不能像娘那樣隨便賴個汙名上去。”


    瑾娘急道:“說你蠢你還真蠢了,若是真做下了什麽事情,你還來得及哭麽?不過也隻能提防著了,我告訴你,要是沒什麽錯也就算了,要是抓住了什麽疏漏隻管往大處掰扯,攆出去了才萬事無憂。”


    琳娘被她這樣一罵,倒有些機靈迴來了,問道:“怎麽掰扯?”


    瑾娘想了想,最後橫下心說了起來:“我肚子還挺著的時候,家裏也有個不長眼的想爬你姐夫的床,被我一早看穿了,就讓她給我端碗銀耳湯,剛燒起來都不太容易下口,我就失手灑了,全當被她燙著了,在你姐夫麵前哭了三聲,他看出我心意,隔日就賣了那丫頭。”


    琳娘一聽,大吃一驚,不過她心裏向著瑾娘,又怕瑾娘和姐夫生嫌隙,就道:“那還是姐夫的功勞,他要是不向著你,你也就白燙著這一迴了。”


    瑾娘看她已經得了其中精髓,就笑了起來:“你這是埋汰我呢,不過啊,確實是要抓住了男人的心才行,他若是不向著你,再多的苦肉計都沒用。我跟你說,還有下文呢,那丫頭聽說要被賣了哭哭啼啼的,還哭到了我婆婆那兒,結果你姐夫跑過去板著臉斥了句:哭哭啼啼的忒礙眼,平白給我家惹笑話,趁早滾出去。他還跟我來邀功呢。”說著,她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琳娘和瑾娘又說了一會兒話,她喂了頓奶,身子就乏了,琳娘就幫著將小外甥哄睡著,才默默的退出了房門。


    張銘和劉盛時常在縣裏碰頭,多是劉盛去縣裏搗鼓生意,他倆倒沒多少舊可敘。不過張銘也算會來事兒,就問道:“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劉盛笑道:“這孩子生出來時胎毛多,我就給起了個小名叫毛毛,大名還未起,想請嶽父照著我家族譜給選一個。”劉盛家亦曾是此地大族的旁支,年代一久和本家關係便斷了,自成了一家。


    張銘已經見了那孩子,確實可愛,五官細看更是取了父母的優點,又能吃能睡,算是上上大吉了。他想了想取出一封銀子放進劉盛手裏,說道:“之前欠了你十兩銀子,我再添了八兩,算是給孩子的壓歲錢,不算多,就是一片心意。”


    劉盛愛錢,他這禮送的也算合心意了,不過八兩實在多了些,就推拒了起來。“也實在太多了些,你這可是差不多將一塊地送給毛毛了。”


    張銘笑道:“那也不是什麽太好的地,你就安心收下吧,你已經幫了我許多忙,這就算是我獨獨送你的。正經的禮是琳娘做的,一些小衣裳小鞋子,她會拿給大姐姐看。”


    劉盛也不含糊,就接下了,提到地他又有話要說:“妹夫,你果然有見地,這一季種的那幾畝菜收上來賺的還真比種稻多些,就是種的人辛苦些,不過,他們見分的錢多,亦都嚷嚷著要種菜了。”


    張銘聽他這樣說,便勸道:“我這也是歪門邪道罷了,若是人人種菜無人種稻賺的也不會多,不過是賺些時令錢,凡事都得有度。”


    劉盛亦這麽認為,便正色道:“是這個道理,做什麽都是做了領頭的才有大賺頭。”


    張銘又取出一封銀子遞給劉盛,說道:“我這段兒得預備院試,難有時間去滄州付小五的地錢,還得請你到時候幫我走一趟。”


    “這有何難?我下個月便要去那一趟,以後你也不必將錢給我,我從地裏的收成直接扣下就成。”


    “我正想和你這麽說呢。”張銘也正有此意,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不過,要是有合適的田地,也請姐夫幫忙留意些,我現在也算有了些收入,不過還是想多囤地,踏實些。”


    劉盛笑道:“你也算人精了,慣會揩油,放心吧,我也愛置地,若是有了好的不會漏了你。”


    拜別了劉家,張銘和琳娘就往孫家走去了,孫琢住迴孫家,他們則帶著青青和彩霞晚上住迴自己家,現下不過是去吃頓晚飯。剛剛迴來時,張銘已經特地去查看了一番,趙大嬸寬厚,聽說他們會迴來住,隔夜就新打掃了一番,家裏柴火也算幹燥,他們帶了床鋪被褥,還是能住下的,就不必住在孫家了。


    在孫家吃飯時,孫炳又考校了一番張銘的學業,連帶還考校了孫琢,不過,他們倆最近都算專心學習,除了孫琢因為見解標新立異又被他批了一通,也沒什麽大疏漏。


    因為不算家宴隻是便飯,孫炳憐惜女兒大病初愈,便讓她上桌吃飯了,至於青青和彩霞,算是丫鬟,隻能在廚房吃飯。張銘和琳娘對彩霞無感,就是琳娘有些可憐青青,不過她一向隨遇而安,並沒生出什麽煩惱。反而孫琢吃飯時心不在焉,被他娘好好絮叨了一番。


    ☆、第52章 無題


    入夜,張銘時隔多月住迴這家裏,心裏頗有些感慨。這裏一應家什顯得比縣裏的古舊,卻有著淡淡的熟悉感,他本人的心境亦和當初大不一樣了。從一開始覺得荒唐到現在隨遇而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陷進了這一幅古典畫卷裏。


    張銘長舒了一口氣,呈大字橫躺在床上,他瞥了一眼正在除釵環的琳娘,問道:“今天和你姐姐說了些什麽?”


    琳娘盯著手裏的琉璃釵看了半晌,才轉過身去迴答他:“都是悄悄話,不能跟你說。”


    張銘頭一迴問她話時吃癟,不禁失笑:“什麽悄悄話不能和我說?”


    “就是……唉,”琳娘看了他一眼,最後合了鏡子,坐到張銘身側,將他從床上拉起來,擺成個正經的坐姿,伸手抱住了他,還蹭了蹭。


    張銘一愣,琳娘少有對他這樣投懷送抱的動作,因此之前的寥寥數次都讓他記憶猶新,他也不忙著問為什麽,先反手將她摟住,然後輕聲問道:“怎麽了?”


    琳娘不做聲,張銘便不再發問,他猜測興許是因為瑾娘與她說了生孩子的痛苦,讓她害怕了。古代醫學不發達,女人生孩子無一不是在鬼門關溜了一圈,琳娘年紀尚小,聽說了這樣的事,會害怕也是自然的。


    他還在一個勁的胡思亂想,便聽到琳娘靠在他胸前悶悶的說起了話。


    “姐姐說上迴落水的事你不責怪我是對我太好了些,應該將我好好罵一通的。”


    張銘這才將自己發散的思維收了迴來,奇怪道:“她怎麽會這樣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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