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


    他追上前,扯住她的胳膊。


    ☆、233引蛇出洞


    她轉了身,目光冰冷。


    他忽然就不知該說什麽了,隻能看著她進了屋。


    自始至終,她沒有任何猶豫,倒是春分,迴頭看了他好幾次,欲言又止。


    他孤零零的站在屋中,抱著瓶子,一股悲涼霎時湧上心間。


    有心甩袖離去,可是走到門口便停住,然後,久久的站著。


    ——————————


    春分見阮玉雖然背過身去,但明顯沒有睡著,她也不好說話,屋裏靜得可怕。


    其實誰都看得出,姑爺雖然明麵是要找姑娘算賬,實際不就是想來瞧瞧姑娘?可是姑娘……


    這是怎麽了?


    她把這段時間的事情捋了捋,隻覺姑娘並非對姑爺無一絲情意,隻是不知為何,自打上了山,一切就變淡了,而方才,她都能感到姑娘身上的冰冷與絕然,可知姑爺……


    她歎了口氣,再替姑娘掖了掖被角,放下帳子,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帳內,阮玉睜開眼睛。


    現在是八月,再過四十五日……


    十月,很快就要到了……


    屋內靜靜,銅漏聲聲,歎息的,不知是誰的幽涼……


    ——————————


    就如同悄無聲息的離開,阮玉迴來,亦是悄無聲息。


    當她站在院子裏,已經是落葉繽紛,秋涼陣陣了。


    按規矩,她應該先去拜見金家二老,匯報這段時間來的心得體會,再聆聽一番教誨,可她已經是將離之人,何必在意這套虛禮?再說,她在寺廟裏過了這麽久,經曆了看淡生死的洗禮,這一切的一切,包括這個軀殼,難道不都是身外之物嗎?


    於是遣了春分去泰安院通知盧氏她迴來了,就由霜降扶著迴了清風小築。


    剛進院,便聽到烈焰居傳來一陣怒吼,並著百順等人的哭號。


    金玦焱又在抽什麽風?


    那天,他深更半夜的去找她算賬,她是明白他的心意的,隻是……她就要走了,這迴是真的走了,又何必……


    她一夜未眠,又硬生生的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時,春分進來,低低道:“姑爺已經走了。”


    心就好像落入了湖底,靜寂無聲。


    寺院、梵唱、佛語綸音,再不曾出現的金玦焱,似乎的確可以使人忘憂忘愁,忘世忘俗。


    她待了這七七四十九日,好像的確超脫了。


    於是她帶著山裏的空幽與清寂迴來,可是這一陣怒吼,就把一切都敲破了。


    霜降看了看她的臉色,垂眸,一副等她發話的模樣,豈料阮玉身子一轉,竟往烈焰居去了。


    廊下,金玦焱正一腳踩著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眾人痛罵,就連夏至跟璧兒都不能幸免。


    夏至臉色慘白,木然的立著。


    璧兒絞著手,小聲抽泣。


    百順等人跪地哭號,卻隻是號得響亮,阮玉看到有個小廝還偷偷蘸了唾沫在臉上抹了兩道淚,然後扯開嗓子幹嚎。


    大家均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這是怎麽了?


    百順揚脖,打算來個更嘹亮的,可是號了一半忽然看到她,頓時眼睛一亮:“四奶奶!”


    金玦焱瞬間迴了頭,瞬間爆出驚喜,瞬間將踩凳子的腳收迴去,同時收迴的,還有眼中的光亮。


    夏至將一切盡收眼底,臉色更白了白。


    璧兒屈了屈膝,頭不抬眼不睜道:“奴婢給四奶奶沏茶去。”


    阮玉心道,多日不見,這丫頭似乎規矩了許多。


    金玦焱柱子似的戳著,也不說話,隻垂著眸,也不知那青磚上的花紋有什麽好看的。


    阮玉挪動了下腳步。


    他心底一顫,以為她就要離開,可是轉眼,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發生了什麽事?”


    “四奶奶,四爺的寶貝……四爺的寶貝丟了!”百順哭喊。


    什麽?


    阮玉立即望向金玦焱,卻見他抿起唇角,使得下頜顯得更為方正,她便不知該不該繼續發問,他卻手一伸,抓住她的胳膊就拖進房裏。


    臨進門前,她還抽空往跪地的人中瞅了一眼,但見千依跪得筆直,然而與大家不同的是,臉上無任何表情。


    看來霜降的前路還很艱難啊。


    門砰的一關,她的思路立即迴轉。


    正猶豫如何發問,金玦焱開口了:“隻是丟了幾樣古董,沒什麽了不起。”


    阮玉看著他。


    沒什麽了不起?那為什麽還跟下人發火?而且哪個人不知道金家四爺對這些寶貝愛之若命?沒什麽了不起,難道是……


    對上她了然的目光,他撇開眸子:“下人們看管不利,自是要罰。”


    一時無語。


    阮玉笑了笑:“既是如此……”


    她正要轉身,忽然視線下移……


    金玦焱的目光也隨之落下……


    一隻手,正死死的鉗住她的胳膊。


    這隻手,自打拉著她進來,就沒放開過。


    沉默。


    倆人的目光都盯著那隻手,仿佛在等它做出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阮玉感到那隻手用力的捏了她一下,然後很不舍的,緩緩放開。


    凝滯的空氣開始流轉。


    她垂了眸,低聲道:“都丟了什麽?”


    沉默片刻,轉身:“我帶你去看看。”


    ——————————


    “什麽,你能幫我把東西找迴來?”


    “就算不能全部找迴來,至少也要清楚,這事到底是誰幹的,也能給那人個警告!”


    “那有什麽用?”金玦焱本自興奮,轉瞬沮喪。


    “如果不挑明,這人的膽子隻會越來越大。你看得了一時,看不了一世。這院又都是下人,若當真是……就算看到了,哪個敢攔他?這樣的人,就算你當麵質問,萬一他不承認,你卻被倒打一耙,又該怎麽辦?”


    阮玉已經隱約猜到此事到底是何人所為,她相信金玦焱亦猜到了,隻不過,投鼠忌器。


    但不管那是個什麽“器”,她也打算丟個“鼠”試試,就算……是她對他的最後迴報吧。


    “剛剛你說這隻青花雲鶴八仙葫蘆瓶分上下兩部分,上麵四仙,下麵四仙,如果隻有四仙就賣不出價錢?”


    她拿了瓶子的上半部分。


    這隻瓶子可拆卸,金玦焱日前清洗,為了晾幹,就把瓶子分成兩部分安放。


    丟的是瓶子的下半部分,看起來就像個罐子,邊上還鑲了金口。而且這半隻瓶子不大,正好方便帶走。


    金玦焱原本還在皺眉,然而見她摩挲著瓶子上的青花,又比劃了個手勢,忽的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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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順垂頭喪氣的走在路上,但凡人見了,難免要問上一句。


    百順哭喪著臉:“還不是因為丟了東西?你們也聽見了,四爺吼了一下午,又把咱們打了板子,這屁股現在還……嘶……”


    “那你怎麽出來了?”


    “還不是四爺?”百順一副想揉屁股又怕疼的模樣:“說那些寶貝丟了是很心疼,可這件是最讓他痛心的。這瓶子本是分了兩部分,上四仙,下四仙,合在一起價值連城,可是一旦分開,頂多是個夜壺的價。你說四爺那性子,他能不……嘶……”


    “這就把我們打了一頓,說是我們看管不利,沒準還出了內鬼,若是不趕緊站出來,就一天打我們一遍!”


    “哎呦,那也忒狠了!”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是哪個遭瘟的東西,害死人了!”百順表情跟語氣都是惡狠狠。


    “那你這是……”


    百順晾了晾手裏的包裹:“還不是四爺?四爺說,這剩下的四仙放在手邊,看著也傷心,讓我遠遠的丟了去。”


    “誒,四爺的東西可據說都是寶貝。”


    “誰說不是呢?隻是這四仙,值不了銀子,你再看這形狀……”索性把東西露出來。


    的確,一個上半截的葫蘆,不能當碗,不能當瓢,擺在那也弄不清是個什麽玩意,而且隻剩了四仙,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大吉利。


    那人也便收了心思,連連道:“可惜了,可惜了……”


    “所以四爺才見了就傷心,便把氣都出在它身上。算了,我還是丟了它,希望這半截東西一丟,晦氣就沒了……”


    “誒,你剛剛說這東西若是完整就價值連城,到底連多少?”


    百順瞅瞅四周,附在他耳邊報了個數。


    那人立即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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