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此刻還不知自己那一局還有旁的用處,她安置好了周氏,聽聞後院秋海棠開得好,便出來先看一眼。


    淨雪庵香火甚旺,假山石亭無一不有,端的是雅致又出塵。


    八珍想起方才的場景還發笑:“郭嬤嬤快被那簽文給嚇死了,您說她會發現嗎?”


    “自會想明白的。簽文這事,信則有,不信則無。”薑姒並不介意郭嬤嬤發現,“要的隻是她心慌意亂。左右留她不得,如今已在半道上,她還心懷不軌,沒眼力見兒的。”


    主仆兩個走到清幽處,落日下來時,山溪清冽,前麵是假山重重,還泛著湖光。


    薑姒起了遊興,剛過了假山,便聽見兩聲怪異的鷓鴣叫。


    眉頭一鎖,她警覺頓住腳步,忽然打量打量自己四周。


    “姑娘?”


    八珍有些奇怪。


    然而薑姒沒迴答她,手指驟然收緊,掐得她掌心生疼,隻看著前麵身穿藏藍八寶紋錦袍,從假山洞裏走出來的俊秀男子。


    傅臣人在假山之畔,身旁流水潺潺,見來的是她,眼底霎時冰消雪融,由是一笑:“姒兒。”


    第九章 色中餓鬼


    姒兒。


    傅臣喜歡這樣喚她,一如當年。


    可她這一顆心,已然不再如當年小姑娘一樣純粹如白紙了。


    “你怎的……”


    “聽聞你們上了淨雪庵,我也是迴京道經此地,所以來看一下……不成想,竟被你發現。”


    傅臣往前走了兩步,不過也掃了她身邊丫鬟八珍一眼,似乎略帶著幾分懷疑。


    薑姒強忍住,鬆了手指,看著傅臣那俊秀眉眼,腰上掛著的半彎翠色玲瓏,伸出來的一雙手堪奪天之造化。


    這人從內到外都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錯處來。


    “是我身邊新添的丫鬟,還信得過。”


    她一說,傅臣才微舒展了眉頭。


    “此地不好說話,我來淨雪庵也有幾次,倒是前麵的魚廊有些意思,正是丹桂飄香時節,可有幸攜美同遊?”


    他是難得油滑一迴,隻用了溫溫的眼神望她。


    這會兒薑姒是真看不出他的深淺來,隻覺得自己腕子上的羊脂玉鐲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樣。她也還不會跟傅臣翻臉,隻垂首微微彎唇:“許久不見,你卻是比往日還會胡說八道了。”


    “約莫是跟謝乙待久了吧。”


    傅臣隨口打趣一句,便與薑姒換了個方向,順著湖邊朝著後麵的廊樓而去。


    小樓依山,丹桂在前,竹林在後,他們便在下麵一層的廊下站著賞丹桂。


    想起之前的謝乙,薑姒心思微微一動,麵上卻不顯,狀似無意般隨口道:“聞說那謝乙是個放蕩恣睢的人,你可別跟他學壞了。”


    花宿柳眠,滿天下都是他紅顏知己,薑姒上一世又不是沒聽說過類似的風言風語。


    她此刻完全把自己換成了與傅臣毫無間隙的那個薑姒,說話自然極了。


    傅臣的長隨趙百,薑姒的丫鬟八珍,都在廊邊站著,遠遠看著。


    走廊盡頭是一棟竹樓,分上下兩層,他們從廊上過去,便已經上了樓。


    傅臣道:“謝乙此人胸有韜略,我素知你平日不齒此人行徑,可到底還是跟咱們從小玩到大的。”


    “與你從小玩到大,可不曾與我。”


    薑姒趕緊撇清關係。


    心知她不喜歡跟謝方知這樣的人搭上關係,傅臣想起午時候謝方知那一張黑臉,暗自樂嗬了一會兒。


    兩人靠在廊樓雕窗前,下麵就可以看見一片湖泊,還有叢叢桂花。


    廊樓背後卻是竹林,颯颯風起,若拋開薑姒心裏藏著的那些秘密不說,也算是說不出的閑情逸致滿滿。


    薑姒比傅臣要矮一些,也小他有四五歲,因著傅臣出身侯門,又年紀輕輕得了皇上的賞識,所以早早就在朝中行走辦事,如今凝練得一身的沉穩氣。


    他少年時的老成,薑姒早就習慣了,吹著風,耳邊卻是他壓低了聲音說話。


    傅臣目光在下麵假山邊晃了一圈,看薑姒是看著樓底下的花草,隻道:“你在柳鎮時叫那道士來投我,如今他已被我給安頓下來,還在煉製丹丸,卻不知能不能成。隻是我叫趙百將鐲子送還給你,你怎的不迴我句話?”


    “迴你什麽?”


    薑姒扭頭笑看著他,眉眼彎彎。


    傅臣滿心愛憐,瞧她這莞爾模樣,忍不住伸手一刮她瓊鼻,輕笑:“原來是你故意不迴我,叫我著急,還當是什麽地方惹了你不高興。此前我人不在京中,並不知你家宅之中有這般的事,好在如今夫人有孕,你還是迴來了。”


    “我們府裏的事,你探聽得那麽緊幹什麽?平白叫人笑話。”


    少女的羞怯,在她身上宛若天成。


    薑姒又道:“經此一遭,我也不是原來的我了,往後日子還長,我會留心著走的。”


    話是對傅臣說的,可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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