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女媧是蛙,此說受趙國華先生影響。我在1988年讀了趙先生的《生殖崇拜文化論》後,就斷定女媧絕不可能是“蛇妹妹”,隻可能是“蛙女神”。


    [3] 媧的讀音,《漢語大字典》稱:《廣韻》古華切,平麻見。又古蛙切,《正字通》音蛙。歌部。有人說媧要讀蝸,因此女媧是蝸牛。實際上,蝸牛的蝸,古音也是古華切,平麻見。又古蛙切。歌部。跟媧的讀音一樣,也是“呱”。為此,我請教了李蓬勃先生。李先生答:媧和蝸,聲符相同,古音也的確相同(見母,歌部),但沒有意義上的關聯或文字通用的證據。如果“讀如”隻是標音,無誤;若是探求語源或通假,無據。


    [4] 上帝造人,見《聖經·創世記》。


    [5] 《楚辭·天問》:“女媧有體,孰製匠之?”


    [6] 伊甸園的故事,恐怕是一個“驚天疑案”。疑案的背後,是上帝的良苦用心;而勘破此案,則需要人類的卓越智慧。這就隻能另案處理,再寫一本書來討論。書名,也許就叫《上帝的預謀》。


    [7] 關於人類為什麽成為“裸猿”,科學界有多種說法,比如“幼態延續”(黑猩猩的幼崽無毛)、“信號識別”(把自己跟其他猿類區別開來)、“貪圖涼快”(走出濃蔭覆蓋的森林後,類人猿為了防止中暑)。此外,還有說是因為烤火,因為擔心吃飯時把身上弄髒,害怕長寄生蟲等等。詳見莫裏斯《裸猿》。


    [8] 關於人類無毛和性感的論述和證據,均參見莫裏斯《裸猿》。


    生與死,秘密都在女人。


    女媧變成蛇,是世界性和曆史性的錯亂。


    第二章


    女媧登壇


    死對頭


    重見天日的女媧,樣子並不好看。


    這裏說的“女媧”,在歐洲被叫做“維納斯”。她們是一些考古發現,即原始民族塑造的母親神像。其中最古老也最有代表性的,一件是法國出土的淺浮雕,叫“洛塞爾的維納斯”;另一件是奧地利出土的圓雕,叫“溫林多夫的維納斯”。


    歲數,都在二萬五千年左右。


    後來,越來越多的“維納斯”在世界各地相繼出土,以至於在法蘭西西部到俄羅斯中部之間,形成了一條延綿1100英裏的“維納斯環帶”。


    當然,這是西方人的命名。如果願意,也可以叫“洛塞爾的女媧”,或“溫林多夫的女媧”。咱們自己的“維納斯”,則在山海關外的紅山文化遺址出土,一共兩件,年齡大約五千多歲。


    抱歉打擾了,老奶奶們!


    喚醒這些女媧或維納斯的,不是王子之吻,而是考古隊的鋤頭。而且,她們也實在不好意思叫做睡美人。沒錯,這些神像無一例外的都是裸體女人,乳大、臀肥、性三角區線條明晰,卻一點都不性感。她們或者麵目模糊,或者表情呆板,或者頭部低垂,或者雙臂萎縮,或者腹部隆起,或者全身肥胖,或者雙腿變成了一根棒子,根本就沒法跟古希臘那斷臂的維納斯相提並論。


    至於咱們那兩位老祖母,幹脆就是孕婦。


    ◎遼寧喀左東山嘴陶塑女像


    顯然,這不可能是性愛之神夏娃,隻可能是母親之神女媧。乳大,意味著奶多;臀肥,意味著善育;性三角區線條明晰,則意味著孩子從那裏出生。安納托利亞的一尊撒塔爾·胡尤克女神像,就明明白白是在分娩。是啊,豆蔻年華體態玲瓏的待嫁少女,在遠古時代其實並不招人待見。史前藝術家們情有獨鍾的,是強健壯碩能懷孕會生育的母親。[9]


    不過也有例外。


    例外在摩爾達維亞地區的維克瓦丁茨發現,是一尊屬於晚期庫庫泰尼文化的黏土小塑像,全身赤裸,兩腿修長,腰肢纖細,陰部明晰,十分性感。但這位在小女孩墓中被叫醒的女神,卻由考古學家命名為“白夫人”。她的造型,則解釋為“躺在那裏等待埋葬”。[10]


    ◎摩爾達維亞的維克瓦丁茨墓地發現的黏土小塑像,俗稱白夫人。


    沒錯,她就是死神。


    死亡女神,是女媧和維納斯們的“死對頭”。


    死對頭當然得是另一種樣子。但生育女神肥胖臃腫,死亡女神身材曼妙,卻實在讓人大跌眼鏡。原始人,為什麽要這樣塑造他們的女神,弄得“生不如死”呢?是審美觀不同,還是價值觀相異?難道美麗是危險品,粗笨反倒是可靠的?


    或者我們眼中的性感魅力,對他們毫無意義,還必須敬而遠之,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沒人知道。


    也許,他們就像湯加人,以胖為美。也許,他們當中早夭的少女,從來就不曾有過身孕。這都是有可能的。一個少女好不容易才長大成人,還沒來得及做母親就死於非命,請問還有比這更讓原始人無法接受的嗎?


    那好,死神就該是這副模樣。


    死神曼妙身材的背後,是深深的恐懼。是啊,誰能承受入墓前的戰栗,誰能想象不再醒來的長眠。[11]何況那時的人類多麽弱小,死人的事經常發生。自然的災難,意外的事故,野獸的傷害,敵人的攻擊,片刻之間就會奪人性命。誰都不知道性感美麗的死亡女神,什麽時候會拋來媚眼,送去飛吻。[12]


    親人屍骨前,是流幹的淚水;突然襲擊時,是無助的目光。然而也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哭泣之後,理性的精神也在升騰:哭是沒有用的,怕是不必要的,重要的是想方設法活下來,並把種族延續下去。


    置於死地而後生。喪鍾敲響之時,號角與戰鼓齊鳴。原始人下定決心,要跟死神打一場拉鋸戰。


    女媧誕生了。


    靈魂是個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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