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是福是禍,遇到了一個冤家,夏語澹模模糊糊之時,都雙手環繞緊緊的箍著趙翊歆,竟是一夜好眠。隻是趙翊歆那一晚,一夜無眠。


    很快到了五月十八日,這一天就是君後欽定位次的日子。


    千裏挑一,這句話一點也沒有誇張的水分,從幾千人中,按著標尺遴選,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符合美人的要求,一層一層的刪選出來,去年這個時候,一百多號人送進了鍾粹宮,又經過了一年的教導和淘汰,隻留下那麽四十八位繡女。


    這四十八位人,容貌環肥燕瘦各有勝場,在才情上,這一年多也是各有專攻,或琴棋書畫,或詩詞歌賦,甚至是騎馬射箭,蹴鞠馬球,總有一處值得太孫殿下一顧。


    夏語澹抱著她的小白,呆呆的縮在榻上。今天的小白特別的乖巧,安靜的伏在夏語澹的身邊,毛茸茸的身體在夏語澹身上一蹭一蹭,間或伸出它黑藍色的舌頭,舔一舔夏語澹的指尖。


    周圍宮人的腳步也放得特別輕,陳掌事幾乎是無聲無息的走到夏語澹麵前,躬身輕輕道:“娘娘,賞賜單子已經草擬好了,請娘娘過目。”


    夏語澹依然呆呆的摸著小白的頭,垂著臉讓陳掌事看不見表情。


    陳掌事等了一會兒,隻能低聲勸道:“這也是……娘娘的氣度啊~娘娘!”


    皇太孫的後宮,太孫妃之下有四等封號,嬪,婕妤,美人,才人。陳掌事就草擬了五份賞賜禮單,還有一份是送給落選的秀女,其實四十八個人,最後一關落選的還得占大多數,隻等著舒嘯台上決出來,太孫妃的恩賞就賜下去。


    這算什麽意思呢?夏語澹算是走了後門,而且走成功了的,在那四十八人麵前,夏語澹已經是贏家,如同皇後和吳成妃一樣,夏語澹在她們麵前,會是一輩子的贏家,既然是贏家,就要有贏家的氣度,其實這也是一種高姿態,上位者對下位者,才用一個‘賞’字,至於落選的,便當是安慰她們,一路陪跑下來。


    夏語澹無奈的推掉陳掌事遞過來的單子,無精打采的道:“陳姑姑做事我一向是極放心的,便按陳姑姑擬定的預備起來吧。”


    陳掌事沒有馬上退下去辦差,站在夏語澹側身恭敬的道一句:“上有社稷江山,祖宗家法,下有太孫殿下對娘娘的情誼,新晉的貴人隻是迎風搖擺的花兒,或許一季都熬不過就凋謝了。娘娘……娘娘為何要這般傷感呢。”


    “是呀,我為何要這般傷感。”夏語澹喃喃自語。自己已經占住了太孫妃的位置,就占住了大義,那些宮鬥的事情,隻是為了博人眼球,才杜撰的那麽誇張,事實上妻妾分明,後宮規矩又森嚴,別說四十八個,就是四百八十個,也對自己的地位毫無威脅,如若某一天有了威脅,這威脅也不是來自後宮的某一個女人,而是自己,先失去了趙翊歆的感情。


    夏語澹想通了這節,竟是笑了道:“陳姑姑,日後殿下嬪妃諸事,本宮就全權交給陳姑姑打點了。”


    陳姑姑一時啞住,頓了一下才道:“娘娘,這不符合規矩,奴婢怎能打點殿下的嬪妾。”


    夏語澹煩躁的擺擺手,道:“日後也是這誰誰誰嘔了氣要請太醫,那誰誰誰屋子裏缺什麽要補上,皆是一些……”夏語澹賭氣的道:“皆是一些老媽子幹的活兒,我這一輩子,隻給殿下一人當老媽子,其他的閑事別來煩我。陳姑姑也說了,上有社稷江山,祖宗家法,下有殿下對我的情誼,日後那些人,還想怎地!”


    “退下吧!”夏語澹最後使性,翻身背對了陳掌事,摟著小白扯過一張薄毯蒙了自己一臉。夏語澹躲在薄毯下,埋在小白柔軟的毛發裏,隻想放空了自己,熬過這段心如刀絞……不是熬過,是適應,以後得適應不是兩個人的日子了。


    舒嘯台在西苑最高處的景山上,景山是由挖掘太液池的泥土堆積而成,高不過十二丈。四十八個秀女著了靚麗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飾,臉上卻是統一素麵,從山腳一級一級緩步向上走,這一步一步可謂走得是儀態萬千,四十八位秀女,不過十四五六歲的少女,一朵朵明麗的花朵,在朝陽的洗禮下,等待殿下的采摘。皇上和皇後,皇上左手下坐著趙翊歆,他們三人坐在台首。


    剛才她們走上來的風景盡收眼底,皇後首先表態,這也是她唯一的一次表態:“都是好孩子!”


    這一句可有可無,四十八人分成十二組,一組一組等待帝後的評價。


    “歆兒以為如何?”皇上平板的一次一次問。


    趙翊歆比皇後還吝嗇言辭,從頭到尾一字未說。


    ☆、第一百九十章 代價


    偌大的舒嘯台靜謐緘默,皇上倏然起身,可以清晰的聽見身上的龍袍摩擦的脆響。皇上沒看人一眼,包括趙翊歆,下台而去。


    皇上身後,一群內侍宮女自動自發的開始移駕,被跟了皇上幾十年的大總管謝闊抬手壓著,趙翊歆沒有猶豫,跟在皇上身後而去。舒嘯台包括四十八位秀女默默的跪送,然後所有人依然站在原來的位子。


    皇後的掌事蕭氏捧了一盞成窯五彩小蓋盅端給皇後,皇後的眼睛含著關切,向著皇上和趙翊歆消失的方向,一手放在蕭氏的手腕上,推拒了這盞茶。隻有蕭氏知道,皇後放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有多用力,隔著衣袖估計把自己的手腕都掐紅了。


    皇上雖然安慰過夏語澹,她不會為趙翊歆定下一個嬪妾,那是皇後知道,趙翊歆依然會有眾多嬪妾,平白的人情,不賣白不賣。可是皇後私心裏,是想看見趙翊歆坐擁美人無數,皇後從未得皇上專情一天,自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看見別人得到了,也是一件特別礙眼的事情。


    皇上和趙翊歆,下了舒嘯台,走在樹木蓊鬱的景山上,樹蔭遮蔽讓兩人的身影忽隱忽現。


    “朕尤記得,歆兒是要生二十四個兒子,讓爺爺含飴弄孫的。”皇上還是平板的邊走邊說。


    在皇上和趙翊歆之間,缺了一輩人,趙翊歆又沒個兄弟,所以在趙翊歆的成長過程中,皇上承擔了多重角色,然趙翊歆在皇上眼裏,也不僅僅是一個孫子,趙翊歆是皇上後半生唯一的安慰,祖孫之情如此,趙翊歆小時候,也是願意說些好聽的話哄哄皇上的,二十四個兒子,就是一句哄人的話了。


    皇上也知道趙翊歆那是哄自己開心呢,所以沒有接著計較,立足轉身看趙翊歆道:“可是夏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趙翊歆看著皇上的眼睛,平淡的迴答:“爾凝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什麽。”


    夏語澹從不關注鍾粹宮中的繡女,也不再趙翊歆麵前談及今天的話題,夏語澹隻是從頭到尾逼自己盡量做到無視了。


    “夏氏尚算可意之處,便是她這點自知自明了。”這句話幾乎是把夏語澹貶得一無是處了,皇上漠然的往前走,這還是遷怒上了夏語澹:“去年的這時候,朕便是不同意你娶夏氏,而今她進門幾月,雖然比我預想的好一些,也僅僅是好一些而已,你可以寵著她,可是不應該讓她占據你堂堂太孫生活的全部。”


    德陽公主調侃過皇上,說皇上是婆婆看媳婦,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這也不全是皇上任性的在挑剔,在皇上眼裏,夏語澹實在配不上他的孫子。


    一個人的出身決定了日後她的氣質,見識,教養,才華等等方方麵麵,雖有一二逆境中成才的出類拔萃者,可是這是極罕見的,先天的優勢加上後天的栽培,才是常態。


    夏語澹十四年過著禁閉般的生活,外人是怎麽看待她的?其實大家都是眼睛雪亮的聰明人,喬氏是一心一意要把夏語澹養廢了,夏文衍是把夏語澹當一件可以交易的玩物,喬費聚的眼光高一些,不過是把夏語澹往太孫寵妃的位置培養。夏語澹在喬家的兩年,無意間被虞氏往迎合趙翊歆的方向教導,但如何駕馭下人,打理產業,迎來送往等等一大家之主母的技能,夏語澹無從學起,便是自己摸索了一點,也無處給她練手,盡管夏語澹有別人想不到的早慧,她保存了上輩子的記憶,可是環境不同經曆不同,她做不到。夏語澹是早早的覺醒並在不斷的掙紮了,可是夏語澹的努力在這些人麵前是不堪一擊的,夏語澹努力的結果在皇上眼裏,也是不合格的。


    你看她做了太孫妃,左右手都是趙翊歆給她的人,夏語澹樂得當一個甩手掌櫃,不是她甩不甩的問題,是她全盤接手,也不能比趙翊歆給她安排的做得更好了。


    所以皇上才說,夏語澹可意之處,是有自知自明。她做不到的事情,乖乖的站著不動,趙翊歆全給她安排好了。可是如此一來,趙翊歆一個人把兩個人都活兒都幹了,皇上怎能滿意這個孫媳婦。


    皇上去年不同意趙翊歆正式迎娶夏語澹,是覺得趙翊歆硬要把一個當寵妃的人才捧成正妻,也不知道他們那根筋搭對了,或者該說是搭錯了。


    趙翊歆這般看重夏語澹,說得好聽一點是趙翊歆情深,可是情深對於要做帝王的人來講,並不是一個褒獎的詞語,感情牽絆的太深就和優柔寡斷成了鄰居,在夏喬兩家那麽地位卑下的一個人,自家人都看不上的夏語澹,偏偏趙翊歆捧在手心裏當個寶,說是情深,也許是趙翊歆眼神不好。


    皇上怎麽看都覺得夏語澹遠遠配不上自己的孫兒,至今夏語澹也沒有入得皇上的法眼。


    當然,皇上的要求本來就很高,世上的女子千千萬萬得入皇上眼的女子就沒有幾個,但有還是有的,比如說趙翊歆的祖母,趙翊歆的母親。小能治家,大能治軍,皇上也不懷疑她們輔助國政的能力,總之男人不在,她們也有能力把天撐住一時。


    想起趙翊歆真正的祖母,皇上瞬間黯然神傷,轉而道:“或許是我對夏氏的要求太高了。太宗皇帝定下的規矩,曆朝曆代外戚之禍,近乎消弭了。”


    凡天子、親王之後妃宮嬪,慎選良家女為之,進者弗受。


    所以妃後多是平民出身,現在的皇後亦如是,開始隻是江西撫州一個窮舉人的女兒。


    太宗皇帝此舉意在消除後宮對前朝的牽製,執行下來,確實也做到了。皇上在後宮,隻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隨便寵愛女人,而不用想著誰誰是國公的女兒,誰誰是閣老的女兒,為了她的父兄明明不喜歡,還要在後宮給那些女人留個好位置,到頭來皇帝的權利,通過後宮的女人到處受到朝臣的牽絆。


    而今大梁朝的宮廷根本沒有這種顧忌,可以說皇上現在,就是想廢了皇後,也是說廢就能廢了,因為後族沒有牽製皇權的能力。


    但是太宗皇帝定下這樣的規矩,其實對於後世子孫來說,是很不人道的。畢竟門當戶對,男女有相近的生活習慣,有互相匹配的心性和見識,才能比較和諧的生活在一起,達成婚姻的美滿。皇子皇孫配平民的女兒,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那些個平民的女兒,若沒有教導過把她們放進宮裏,連層層華服都不知道該怎麽穿,所以每次選秀,都要耗時耗力花費幾年時間,先讓那些平民的女兒沾點兒貴氣兒。可即是如此,放在了床上,也隻有睡覺暖被窩的用處,要和她們談點什麽,真是說不上三句話,滿滿怯懦又自以為聰明的小家子氣兒。


    太宗皇帝就是當今皇上的爺爺,皇上還當太宗皇帝孫子的時候,暗暗喜歡上了一個國公爺的嫡出幼女,可是太宗皇帝不答應,給他配了一個窮舉人的女兒。自此算是造成了皇上婚姻的不幸和一生的遺憾,所以在皇上看來,趙翊歆是眼神不好偏偏要娶夏家的庶女,皇上最終忍耐了下來,娶就娶吧,但這是皇上忍耐的極限了。


    皇上深深覺得,配夏語澹算是糟蹋了孫子。


    皇上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這次選秀,也算遵照祖訓對祖宗有了一個交代。那些胭脂俗物你沒有一個喜歡,便不納吧,或是在仕宦之家,有一二秉性柔佳,德行溫良之女……”


    “皇爺爺。”要說皇上說話有誰敢打斷的話,也隻有趙翊歆了,趙翊歆用一種真誠的語氣和皇上道:“我和爾凝,還沒有孩子!”


    皇上待要說話,趙翊歆趕緊又追了一句:“長子總要嫡出才好!”


    “這算什麽理由!”皇上有些負氣的道。


    在皇上的認知裏,趙翊歆納了別的女人,也不影響他和夏語澹生孩子。其實嫡出和庶出在皇上的心目中並沒有差別,皇位,是有能者居之的。如果趙翊歆一定要待夏語澹先生下長子,宮中秘藥無數,完全可以阻止別的嬪妃生育。


    趙翊歆也明白皇上這番心裏,做了一個望天的動作,無奈道:“那我折騰一次,不是白費勁嘛!”


    皇上默默的看著趙翊歆好久,伸手拍拍趙翊歆的肩膀,有了一絲笑意道:“所以你不該讓夏氏占滿了你全部的生活。之前你……”此處皇上隱去很多話,之前趙翊歆發育的晚,十四歲夢見夏語澹那晚隻是趙翊歆第一次朦朧的性衝動,直到今年年初,趙翊歆在那方麵才算發育完整,所以新婚之夜第一次,趙翊歆才陷入了秒射的尷尬,因為他確實還不習慣使用,所以控製不好男人成熟的身體。


    趙翊歆對男女之事,都是和夏語澹磨合下領悟的。


    所以皇上是覺得趙翊歆世麵見的少了,在那方麵的世麵,趙翊歆應該試一試不同的女人。


    怎麽會是折騰?白費勁?男女歡愛,本身就是極樂之事,和不同的人歡愛,有不同的快樂。


    趙翊歆,他可以暢遊在性|愛的快樂之中,為什麽要去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一道菜吃一輩子呢。


    皇上看著趙翊歆,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因為成長中隱秘的事被皇上隱晦一說,趙翊歆耳根子一熱,麵上卻因為事關男人的尊嚴而顯出倔強來,道:“不是的,我自然知道,那是快樂之事。”


    皇上在趙翊歆麵前,麵容少有的嚴肅起來。


    趙翊歆剛剛出口的理由,都不是他拒接納妃的真正理由。


    趙翊歆抬頭,透過層層樹葉的遮擋直視天空中的太陽,即使樹葉遮蔽趙翊歆隻看了一塊,也被強烈的陽光刺激得睜不開眼睛。趙翊歆捂住了自己微微刺痛和眩暈的眼睛,在皇上麵前最終說出了他真正的理由:“女人需要啟動對權力的野心,才能主持好後宮。可是野心一旦啟動,往往伴隨著滿腹的算計,演變到最後,滿腹的算計不止對準了後宮的女人,也對準了枕邊之人,我想,這也是帝王的感情總是無法長保的原因。我的祖母,我覺得她最難能可貴之處,是她擁有絕對的實力,卻從來沒有啟動過對權力的野心,才讓皇爺爺……”此處趙翊歆不想勾起皇上的傷心往事,省下了一些話,轉而說到自己:“我這一輩子,注定是要置身在權力頂點,坐在心機和野心之上,皇爺爺,我不想日日夜夜都坐在那上麵,那樣我會很累的,所以我隻是想和一個單純明了,我喜歡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這算是我,唯一的清靜之地了,我不想把這塊地方玷汙了。若是為此失去了部分的快樂,也是我願意付出的代價。”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戰


    皇上登基的前後那幾年,大梁在北方最大的勁敵還是橫居在燕京上方不到兩百裏的遼國。


    元興元年,遼國可汗稱帝。


    元興二年,遼國皇帝統兵四十萬,壓在梁遼兩國的邊境上,直指剛剛登基的皇上下戰書。那時候,皇上還沒有褪去年輕人的血氣方剛,而且被幾十年的宿敵指名道姓,形勢退不得,皇上領了五十萬兵馬親征。


    元興二年七月,是皇上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候,因為他被遼國遼國三王子,四王子八萬鐵騎奇襲,困於興和城整整一個月。


    八月,韓老將軍從西北調過來三萬西北軍,合著手下原來的三萬人馬,湊成六萬,六萬分成四路,同時猛攻興和城四門。


    八月初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豔陽高照下,肉眼可以看見的,曠野上熱浪滾動。


    六萬疲憊之師進攻八萬以逸待勞占據有利地形的八萬鐵甲騎兵,是一場勝負毫無遠懸的戰役。


    那一天,皇上站在東城門上,四周層層護衛把皇上保護的嚴嚴實實,皇上隻能通過其中的縫隙,看到那個女人,那個皇上十五歲,就喜歡了,十幾年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在軍前奔馳,像一陣狂風卷曲煙塵滾滾。


    “為我皇陛下死戰!”


    “為我大梁國,殺!”


    數萬人唿喝,天地都為止顫動。


    那個女人挑上助戰台鳴鼓,厚重的鼓號一聲接著一聲響起,沉痛而壓抑,巨大的曠野上,裝備較之遼國鐵騎簡陋許多的西北軍一字排開,像潮水一樣義無反顧撲向敵方的軍陣。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血肉戰場,西北軍衝一排倒一排,戰馬嘶鳴,人聲悲嚎,後麵的人踩著自己人的屍體去堵遼國鐵騎的刀口。


    皇上瞪紅了雙眼,那個女人站立的助戰台被一隊遼兵衝垮,她帶著千人騎兵,像一條火舌衝進了敵人的軍中,義無反顧的向城門撲來。


    幹涸的地麵被血液染成泥漿,十丈之距,皇上已經能清晰的看見那個女人的身影,可是這個十丈之間,隔著千軍萬馬,皇上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人的坐騎,被十幾隻長矛貫穿了身體架起。


    她的那匹馬,還是她從腰鼓深山馴服出來的那匹黃驃馬,在半空中一聲悲鳴,前蹄踩住兩個遼兵的頭顱,身體一個前翻,把它的主人往前甩出去,然後它自己被釘死在地上。


    皇上一直知道的,他欠那個女人良多,他也早早下定決心了,從皇孫皇子太子,到皇上,隻等他打贏了這場戰,建立了遠追太|祖太宗的武功,到時候他成為了真正一言九鼎的君主,他會排除萬難,廢掉皇後,廢掉太子,把她和兒子從西北接迴來。


    他要從承天門把她迎進皇宮,讓她成為天下最高貴,最有權力的女人,以此補償她這十年,他犯下的過錯。


    可是她從馬上飛躍出去,陷在了敵人的包圍裏,血染了她一臉一身,鮮血匯成細線一縷縷的往下滴落,根本看不出她絕美的容顏,絕世的風華。


    她是從須彌山下來的阿修羅,為了他沐浴在血海。


    皇上知道,他壞了她的修行,一輩子都補償不了了。


    趙翊歆說得那句話沒有錯,她從來沒有啟動過對權力的野心。


    皇上把天下捧到她的麵前,她也不要。


    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因為權力算計他,隻是為了躲避他,一次次的算計他,為了躲避他,名譽不要了,性命不要了,躲到了閻王殿裏。


    怡人的涼風在景山上穿梭,空洞而冷寂,想起她的時候多麽痛苦,不想起她的時候,天大地大又是那麽寂寞!


    皇上被這一陣陣痛苦和寂寞壓彎了腰,席地坐在半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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