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神情茫然,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從懷裏掏出封信道:“這是你給我的最後一封,若不是你讓我來,我還沒有勇氣……”


    傅清揚接過信看了看,字跡的確和自己的極為相似。


    “這不是我寫的……雖然字跡幾乎一模一樣,語氣也盡力模仿了我,可你應該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耐煩跟你探討什麽詩詞歌賦的。”傅清揚冷靜地開口,將信還給了他。


    杜赫有些著慌,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麽會,那這信……”


    春蓮忽然歎道:“半夏自幼跟在小姐身邊讀書識字,她為了你,拚命苦學,這些年也算難為她了!”


    “半夏……”杜赫搖頭不信,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你說這一切都是半夏做的,這麽多年和我互通心意的都是她……可她不是你送到我身邊的麽?那畫扇的事兒又該如何解釋?”


    “她是自請出府追隨於你的,跟我沒有關係。”傅清揚不解地問,“至於你說的畫扇……那是什麽?”


    杜赫倏然沉默了下來,麵色極為難看,許久才艱澀出聲:“那年賞花宴,我和你初次相識,贈了你一把白玉畫扇。後來我被賜婚,你一怒之下退還了所有東西,惟獨漏掉了那把畫扇,我以為……”


    傅清揚憐憫地看著他,於心不忍地歎道:“我沒有把玩扇子的喜好,當時就隨手給了半夏……”


    傅清揚說不下去了,隻覺得上天對杜赫真是開了太多玩笑。


    杜赫怔怔地笑起來,笑聲比哭還難聽,自嘲問道:“原來全是假的,全是假的……那我這些年來算什麽?她為什麽要這麽騙我!”


    春蓮忍不住開口:“杜公子這話未免對半夏太過不公了。”


    傅清揚歎道:“思源,半夏雖然騙了你,可她卻給了你這些年的快樂,她對你用情至此,愛慘了你,全身心為你著想……你縱使不領情,也別辜負她的一番心血!”


    “更何況,你也說了,這些年和她互通心意……可見真正了解你的人並不是我,能陪你吟詩作畫的人也不是我。你不妨冷靜下來好好迴想,這麽多年過去,究竟誰才值得你去珍惜,誰才能成全你神仙眷侶的生活。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思源,是時候往前看了!”


    杜赫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失魂落魄般踉蹌著,挺拔的身姿陡然多了些絕望落寞。


    “沒想到半夏這樣癡情……”春蓮忍不住感慨歎道,“那丫頭,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傅清揚也無奈,現在她已經釋懷,心結解開,對半夏自然更多的是關心,想了想道:“先讓杜赫冷靜幾天吧,過幾日等他差不多想明白了,我再約他好生聚聚,也讓他明白,我和他是絕對迴不到從前的。”


    隻有讓他對自己死心,才能迴過頭去看到苦苦追尋著自己的人。


    傅清揚忽然愣住了,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燦爛的鮮花,不由想起盛舒煊騎馬離去的背影……


    傅清揚計劃很好,可不想變數陡生,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接到康平用特殊方式傳迴來的加急情報。


    “端王中計受傷,生死未明,邊關敵軍壓境,戰事告急!望王妃速迴幽州主持大局!”


    ☆、第105章 重逢


    盛夏的天氣裏策馬狂奔,迎麵撲來的風都是燥熱的,傅清揚衣衫已經全濕了,寬大的帽簷完全遮擋不住烈日的烘烤,可這些還不是最難受的,長久騎馬磨破的傷口被汗水一刺激,火辣辣的疼癢才是最難以忍耐。


    康平一臉擔憂地喊道:“夫人,日頭太大,找地方歇會兒吧,小心別中了暑氣!”


    傅清揚稍稍放慢了速度,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咱們趕一趕,天黑前能達到前麵的驛站,今晚就先休息,明早再繼續趕路。”


    康平無奈,心裏卻十分感動。


    其實康平作為貼身侍衛跟在盛舒煊身邊多年,對他的心思不可能半分都不了解,更何況這些年主子的付出他都一一看在眼裏,原本對於王妃的冷漠無情還心生怨憤,可此時此刻,才明白患難見真情的含義。


    這種天氣裏晝夜不停地趕路,別說是她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就是他們這些皮糙肉厚的漢子都有些扛不住,可傅清揚愣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康平默默歎息,可現在真不是心軟的時候,盛舒煊生死不明,他都恨不能生出翅膀飛過去,若不是還要保護王妃,他早就不顧一切迴漠北了。


    天黑的時候總算到了驛站,康平亮出身份,驛站的管事親自前來招待。


    傅清揚疲憊地擺了擺手:“無須聲張,準備好馬匹幹糧,我們隻待一晚就走。”


    管事恭敬地退下,不一會兒便有人送來洗漱的熱水。


    傅清揚累得半分都不想動,為了趕路方便,盛泓埑和春蓮忍冬被留在了後頭,她和康平外加幾個侍衛快馬加鞭先行。她自認不是多嬌貴的人,平時能自己做的事也不需別人服侍,可不想此刻泡在熱水裏,全身痛楚之下,竟無比想念春蓮的按揉。


    傅清揚歎了口氣,擦了身子出來,雙腿都有些合不攏了,幸虧她穿的是裙子,不然這形象就徹底沒了。


    抹了點藥,傅清揚歪倒在床上,瞬間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麽一路緊趕慢趕,到達大同的時候,傅清揚整個人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大同比三年前更顯繁華,百姓們仿佛絲毫沒受到戰爭的影響,不過沿街可見巡邏的官兵,倒是比以往更加守備森嚴。


    傅清揚直奔端王府,嚇了管事一跳,緊急招來錢大人詢問,才知道王爺受傷以來並沒有迴來過。


    也對,前方還在大戰,隻要盛舒煊沒死,無論如何都會堅守戰地的,不然主帥不在,如何能穩定軍心。


    傅清揚顧不上休息,直接命令道:“拿我的手諭,去迴春堂請蘇神醫,康平,打聽主帥軍帳位置,這就跟我前去!”


    不一時,康平就迴來稟告道:“王妃,如今大軍在雲山北麵的清水灣,王爺應該就在那裏。”


    傅清揚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備馬!”


    等到了大軍駐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傅清揚一行人風塵仆仆,驗明身份後方被一路引去了主帳。


    “王妃稍安勿躁,如今王爺昏迷不醒,還需王妃主持大局……”


    傅清揚腳步猛地頓住,一雙眼冷厲地掃向說話之人,哼了一聲斥道:“敵軍在前,即便王爺受傷,還有這麽多將領在,莫非你們的戰功都是虛的不成,沒有主帥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眾位將領被說得麵色訕訕,剛剛說話之人慚愧低頭:“王妃有所不知,此戰關乎北伐最後定局,若有半點閃失,隻怕要不了多久,敵軍又會卷土重來。”


    “張將軍說的沒錯!”又一人出聲道,“王爺之前的意思是將敵軍一舉殲滅,讓其再無還手能力。”


    傅清揚冷著臉道:“你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王爺的安危交給我,你們隻管好生打仗,待你們得勝,方不辜負王爺的期望!”


    “末將明白!”


    傅清揚轉身進了營帳,康平也想跟著進去,卻被張將軍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康平一臉莫名:“你拉我幹嘛,快放我進去,我看看王爺如今怎樣了……”


    張將軍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著摟住他的肩膀,強硬地將他帶走:“你攙和什麽勁兒啊,人有王妃照顧,用不著你操心!咱哥倆兒可是許久沒見了,軍中不能飲酒,你也得讓我給你弄倆好菜給你接風洗塵啊!”


    康平直覺不對,警惕地瞪著他問:“你們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王爺是不是……”


    “噓——”張將軍神秘一笑,“軍機不可泄露,兄弟心知肚明就好,可千萬別亂說啊!”


    康平反應了過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啊,原來……”


    “哎哎,不說這些了,咱們吃肉去!”


    主帥的營帳雖說寬敞不少,可內部卻並不奢華,繞過寬大屏風,後麵就是休息的地方,屏風下頭擱著一個精巧的鑄花銅盆,裏頭冰塊散發著森森寒氣,以至於正午時分,帳子裏不僅不見悶熱,還比外頭更加涼爽幾分。


    傅清揚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地緩步上前,撩開床帳,盛舒煊滿麵死氣,緊閉著雙眼,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


    帳裏寂靜無聲,隻聽見更漏滴答,更顯得周圍詭異的安靜。


    傅清揚盯著床上的人,終於張開口,淡淡地道:“裝得挺像,不過破綻也不少,要我一一列舉嗎?”


    床上的人真跟死了一樣,聞言仍舊一動不動。


    傅清揚冷冷一哼:“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重傷之人,這個時節早晚都得添衣服了,還在帳子裏放冰塊?更別說那麽多將領麵上不見悲憤,全是強裝出來的傷心,竟然不思為你報仇卻千裏迢迢請我來主持大局。我有自知之明,我還沒那麽大的臉!”


    “最可笑的是……”傅清揚冷笑出聲,“重傷昏迷的人,竟然全身肌肉緊繃,瞧你憋笑憋的,挺辛苦吧,額角青筋都出來了,咬肌繃得鐵疙瘩一樣,仔細咬碎了牙!”


    “哈哈哈哈……”原本還直挺挺躺屍的人終於破功,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嬉笑著歎道,“王妃聰慧更勝從前了!”


    傅清揚臉色一黑,忽然撲上去拳打爪撓起來,憤憤罵道:“你怎麽不去死一死!騙人好玩嗎?以為自己隨便開個玩笑就萌萌噠了?你是不是有病啊,吃藥了嗎你!”


    盛舒煊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躺倒在床,另一手還不忘死死將清揚按在身上:“別打了,再打又得出血了……”


    “還裝!”傅清揚怒目瞪視著他,兩人挨得極近,唿吸糾纏,盛舒煊麵上笑容不減,眼神溫柔而懷念。


    傅清揚忽然淚如雨下,嚇得盛舒煊手忙腳亂地要起來,卻被她重重一壓,又給壓了迴去。


    盛舒煊不由苦笑,隻得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好了好了,是我錯了,別哭了……我沒想騙你的,都是老錢不知內情,才驚動了你……”


    這話假的可以,若沒有盛舒煊的授意,怎麽可能動用到特殊方式將消息傳給她知道。


    可實在沒辦法,一得知杜赫領了欽差的職跑去雲南,他就知道那小子肯定惦記著重修舊好呢,偏偏他此刻脫不開身,隻好想辦法讓媳婦兒主動迴來了。


    傅清揚一路上強裝的鎮定土崩瓦解,積蓄的擔憂害怕通通爆發出來,哭得涕淚橫流,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子,哽咽著罵道:“你特麽就是個賤.人!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雲南到大同多遠啊,我一路上多著急你想過沒有……”


    盛舒煊哭笑不得,心裏湧上一陣陣熱流,熨帖得他全身暖洋洋的舒坦。


    若不是關心則亂,以她的聰明細心,必然一早就會察覺到不對,何至於親眼見到了人,才發現其中破綻。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


    傅清揚哭了會兒鼻子,發泄完了,才驚覺兩人姿態過於親昵,忙不迭地起身,一手按在他胸前,隻聽“嘶”得一聲,低頭一看,厚厚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了。


    傅清揚呆了呆,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驚唿出聲:“你還真受傷了?”


    說著就要出去喊大夫。


    盛舒煊連忙拉住她,苦笑歎道:“別喊,不能讓外頭的人知道我已經醒過來了……沒事,傷口崩開了而已,那邊有藥,你幫我重新包過就行。”


    傅清揚忙找出幹淨的繃帶和傷藥,輕手輕腳地解開他的衣服,隻見左胸一個圓形的猙獰傷口,此時微微滲著血。


    傅清揚一邊幹淨利落地處理傷口,一邊皺眉開口:“看樣子像是箭傷,不過怎麽會這麽嚴重?”


    盛舒煊麵色冷凝地道:“暗箭淬了毒,還有許多倒刺,破費了一番功夫。若不是我長年服用辟毒湯藥,此刻早已一命嗚唿了!”


    盛舒煊說的簡單,傅清揚卻也能想象到其中兇險。敵人暗箭傷人,既然淬了毒,必定是極為狠辣的毒,斷不會給人留下一線生機。單看這麽些天過去,傷口依然沒有愈合,出血情況還那麽嚴重,當時的危險就可想而知了。


    看樣子真沒完全騙她……


    傅清揚怒火消了大半,給他換了幹淨衣服,整理好後坐在床邊,才正色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盛舒煊看她曬傷的肌膚,憔悴而疲憊的麵容,心疼又懊惱,溫聲解釋道:“將計就計罷了……放出我重傷不治的消息,讓敵人鬆懈,才好一舉大敗他們。我醒來後就開始布置,隻有幾個心腹知道其中隱情,所以老錢才會傳消息給你……”


    盛舒煊說著說著,無辜地笑了笑:“他們不了解,也算情有可原,迴頭你別記恨他們!”


    傅清揚白了他一眼:“我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嗎!”


    盛舒煊往床鋪裏麵挪了挪,拍了拍身側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些天你肯定累壞了,快上來躺會兒。”


    反正早就同床共枕過了,傅清揚也不矯情,再加上確實累得要扛不住了,便合衣爬上了床。


    “等等……”


    盛舒煊一指頭戳在她鼻子上,將她推了下去,嫌棄地皺眉:“外頭衣服脫了啊,全是土!”


    傅清揚:“……”


    得了便宜賣乖!


    傅清揚真想再往他身上戳幾個窟窿,奈何實在沒力氣跟個病人較真,隻得將這筆賬記在心裏,脫下衣服躺在了他身邊,片刻就沉沉睡了過去。。


    盛舒煊摸索到她的手,輕輕握在手裏,滿足的一聲喟歎,這麽多年的日思夜想,心中空缺的那一塊,終於被填補齊全。


    ☆、第106章 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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