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璐璐同大千結婚的事兒,誌強確實不知道。因為誌國結婚沒有告訴陳家,所以璐璐結婚也未通知謝家,就悄悄結了。

    璐璐雖說和誌國的感情頗深,不想放棄這門婚事。可誌國怕再影響璐璐進步,就毅然絕然地割斷了這縷情絲,同小雨先結了婚。璐璐既理解誌國,也不理解誌國,當時如果誌國不那麽做,她寧可黨不入,放棄個人的前途,也想保持這段姻緣。誌國那樣做了,大千又一味追求她,她又覺得大千的條件還行,同她的感情也還不錯,也就答應了大千。他們也很快了結婚。在運動中大千很活躍,還當了個小頭頭。後來由於在批不批鬥怎麽批鬥糧庫總支書記上,大千同人發生了分歧,被人扣上了保皇的帽子,他一氣之下頭頭不當了。這時正好公、檢、法已砸爛,從企業抽人協助軍管,大千就被抽了去。他是軍人出身,也喜歡幹這項工作,就一直留在了那裏。軍管會的領導還挺看中他,還給了他一個治安組副組長當。因此,他幹得更來勁了。

    璐璐同大千結婚不久就懷孕了。加上她對運動並不怎麽感興趣,哪派也沒參加,至今還是逍遙派。她除了上班、學習,把大部分心血都傾注在她的寶貝女兒珊珊身上。珊珊繼承了爸爸媽媽的優點,長的伶利乖嬌可愛,自然璐璐就更加喜歡。這一段日子,璐璐雖然還時時想起誌國,無法忘卻他們那段難以忘懷的感情。可由於大千對她恩恩愛愛,珊珊又如此可愛,日子過得還算挺舒心,挺平靜。這次偶然見到誌強,就像見到了誌國的化身一樣,又不大不小激起了璐璐心中的一場波瀾。自從誌國結婚,特別是她同大千結婚後,她極力想忘記她同誌國的那段纏綿緋側的感情,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不知什麽時間,什麽場合,什麽原因,她那根剛剛鬆馳下來的神經又被觸動了,不想也得想。在他們都還沒有結婚時想是想,和現在想的滋味可不一樣。過去是明想,現在隻好埋在心底偷偷想。最近剛剛平靜了一些,不想誌強又突如其來地闖入了她的生活,迫使她想誌國,迫使她和謝家人再打交道。如今誌強已不是小孩子了,已經是高中生了,十六七的小夥子了,長的越來越像誌國了。似乎他的臉就像從誌國的臉扒下來的一樣。看見了誌強,也就同見到了誌國一樣。這怎麽能不讓璐璐心潮翻滾呢?開始她隻字不提誌國,後來她實在憋不住了,向誌強打聽起誌國的情況。

    “你哥嫂還在輕機廠嗎?”

    “還在那廠子。”

    “他們有小孩了吧?”

    “都一周歲了。”

    “男孩女孩?”

    “男孩。”

    “長的可愛吧?”

    “長的不算太俊,但很聰明。”

    說到這兒,璐璐好像想到了什麽,她不再往下說了。

    “璐璐姐,你們的小孩也挺大了吧?”

    “比你哥的孩子大兩月。”

    “是男孩吧?”

    “是男孩的對象。”

    “長得一定十分伶俐可愛。

    “珊珊伶俐可愛是伶俐可愛,就是她的小脾氣實在令人頭疼。一點事兒若不依她,她就哭起沒完。”

    “有點個性更好。”

    “都這麽說。”

    “那天帶迴來看看唄?”

    “在他奶奶那看著,等星期日休息的吧。”

    “長的像你嗎?”

    “像我有什麽用?”

    “怎麽沒用?人見人愛,多好!”

    “誌強,你可別誇你陳姐了,你以為你陳姐真的那麽幸福嗎?誰苦誰知道!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那事?尤其是婚姻這東西,可不是誰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完全是天意。你看挺好的,說成的,不一不定能成。你沒想到的,本來不可能的事兒,可就成了。”說到這裏,璐璐的心情好像十分沉重似的,臉色也難堪起來。

    璐璐的話誌強早就聽出點味來。別說璐璐自己遺憾,就連誌強也常常為他們遺憾和鳴不平。她和誌國哥是多好的一對啊!他們是多麽的情投意合啊!為什麽偏偏就沒成呢?難道這不是天意?都說老天有眼,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什麽在璐璐姐和誌國哥的身上就體現不出來呢?卻反其道而行之呢?從此,誌強再不信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了。他也不再相信老天有眼,上帝公正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璐璐好像害怕再觸動她那根不願觸動的神經,故意把話題轉到了誌強的身上。

    “誌強,要不搞文化大革命,今年你們是不都上大學了?”

    “是啊!”

    “你遺憾不?”

    “這……是有點遺憾,好幾屆學生都失去了升學的機會,能說不遺憾嗎?不過,要是不搞文化大革命,我們也經受不著這樣大風大浪的考驗啊!再說,讓考也不一定能考上。”

    “那可不是!咱們跟前的幾個孩子別人我不敢保,像你和大鵬、金花,我敢保!考不上重點大學,進不了北京,都是臨場發揮不好,或出現其它原因。按正常規律,你們幾個必上重點大學。”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知識越多越反動。要是上了大學,說不定趕上個什麽運動,還備不住成了被打倒的對象呢!”

    “要是那麽想,也是。不過,我總覺得該念書的時候不念書,應該是一種遺憾。我為什麽這麽說呢?這我是深有體驗的。我也挺好學,可到社會以後,和在學校時那可是大不一樣了。特別是有了家庭負擔,有了孩子,再想靜下心來學習,那是太不容易了。記憶力也大不如從前了。積於這點,我真有點替你們遺憾!如果不趕上這場運動,你和金花都考上大學,發展可就難以預料了!現在,已經注定你們的前景不會是太樂觀的了!”

    璐璐姐知道誌強喜歡金花,所以,他故意說到金花。

    說到金花,真的勾起了誌強的心事。這幾天不知怎麽了,他夜夜夢見金花。而且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逼真,那樣的淚眼蒙蒙!臨分手時金花的那句話,好像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誌強,你想什麽呢?”

    “哦!沒想什麽。”

    “你都想直鉤眼了,還說沒想呢,撤謊!是不是想金花啦?”

    “想她幹什麽?”

    “別胡弄我了,幹什麽你自己知道——。”

    誌強的臉紅了起來。他還想不承認,他的表情已將他的心境暴露無餘了!在璐璐的麵前,他想隱瞞也隱瞞不了。

    “璐璐姐,別看今天你沒給我當嫂子,我可沒把你當外人。”

    誌強一句話說得璐璐的心又狂跳了一陣。

    “誌強,你說璐璐姐拿你當外人了嗎?”

    “沒有。”

    “金花和你好,你和金花好,這是我早就看出來的。金花這孩子確實不錯。不是璐璐姐當你麵誇她,這孩子可是個有出息、有心勁、值得愛的好女孩!誌強,你可別撒手,讓別人搶去!”

    “一切都是天意。我以為你和我哥還百分之百了呢!”

    誌強的這句話,猶如芒針一般刺疼了璐璐的心。她隻是非常難受地瞅著誌強,未加可否。

    “咳!真是天意。”

    說到這裏,璐璐也不得不這樣承認。

    “璐璐姐,你信命不?”

    “原來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為什麽?”

    “就從我和你哥的事我開始信的。說起這件事,我倆都沒少努力,可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叉,害得我們勞心費神,結果還是空歡喜一場。你說這不是老天有意和我們做對嗎?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麽呢?”

    說別的誌強不清楚,說起璐璐和誌國的這段漫長而曲折,傳奇而又出人預料的羅曼史,他是再明白再清楚不過的了。對他們這場似乎已經演完,但又似乎還沒有劇終的悲劇,誌強也常常為之痛心。用什麽辦法都無法解釋清楚時,他也隻好和璐璐一樣,把它歸結為天意了!由此,他也想到了他與金花。無疑,他們已相愛了,他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悄悄來到他們中間的,也許是從小他們隻知道自己是男孩女孩的時候,根本不懂愛這個字怎麽寫,更不懂得它的真實含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他先愛上了金花呢?還是金花先愛上了他呢?還是他們倆同時愛上了對方呢?他更搞不清,究竟是因為他鼻涕長,能撿破爛、租小人書被金花愛上的呢?還是因為他心的善良,為人耿直,學習刻苦,而被愛上的呢?不管什麽原因,總之,他是真的愛上他了。金花愛誌強的原因別的原因不敢肯定,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絕不是因為他的長相。因為誌強的長相確實不夠帥氣,更稱不上白馬王子。要說誌強看上了金花,有幾分是因為她的秀氣、靈氣還差不多。但也絕不完全是因為這個。比如金花的辣氣,別人可能不喜歡,但誌強就喜歡。對她對他的嘲笑、挖苦、批駁,他不但沒有反感,而且還感到欣慰、可愛和留戀。在她同他分別的日子裏,他常常為沒有那種辛辣的聲音而感到寂寞,感到苦惱。現在他就更加有這種感覺了。璐璐姐說不讓他撒手金花,不用她勸,讓他撒手他也撒不了啊!當他們之間產生了這種感情之後,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它的結局。今天,當他再一次看到璐璐姐,璐璐姐又提起同誌國哥的這段姻緣時,才偶爾引發了他對前程的一種莫名其妙的幢憬與擔憂。他和金花未來的結局會是什麽顏色的呢?是玫瑰色的呢?還是菊黃的呢?是如雪蓮那樣的聖潔呢?還是如牡丹那樣的嬌貴呢?是像青藤那樣纏綿緋側呢?還是像冰菱花那樣脆弱呢?當然,他希望他們愛情像雪蓮花那樣的聖潔!那樣的高貴!那樣的傲雪淩霜!他們的感情像青藤一樣堅韌、綿長、繾綣……現在,他已經有家難歸,有國難投了,應該說他已經無暇,或者說沒有心情想往這些了。可卻有人偏偏同他說起這些,又使他不能不想起這些。想得他好心焦!好酸楚啊!他還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顛沛流離中的相思之苦呢!假如這時金花能出現在他的眼前,伴隨在他的身邊,那該有多好啊!她會給他無究的力量和勇氣。她會給他無窮的幸福與歡樂。他一定會緊緊地抱住她,從頭吻到腳,吻他該吻和不該吻的所有地方!不,金花的身上,包括她的影子,包括她的每次微笑,每一次流淚,每一根抖動的毛發,都是可吻的!沒有不可吻的!他相信他再不會像過去那麽靦腆,那麽傻,那麽輕易放過她!他也相信,金花不會拒絕他。她一定讓他吻,讓他吻她滾燙的麵頰,燃燒的秀唇,還有那不見天日的、美麗的而不是醜陋的、聖潔的而不是汙濁的、溫暖的而不是冰冷的、豐滿的而不是幹癟的、自然的而不是雕琢的、豐饒的而不是幹枯的地方!甘泉!哦,對了,是造就人類的甘泉!這時,她會顫悚,她會吟唱,她也會像母狼般嚎叫!那嚎叫雖然是粗野的、奔放的、沒有任何掩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卻也是美妙絕倫的!也許此時的金花也正期待著這一天,這一她想也沒敢想的火花四濺的瞬間!誌強,你吻啊!你快吻啊!吻什麽地方都行!最好吻那不該吻,不,那最該吻,最需要吻,最渴望吻的地方!這樣才能證明,世界上隻有你,隻有你那顆躁動得不能躁動的心在愛我!真的在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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