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不許胡來!”武造反終於發出了一聲冷靜的喲喝。

    這聲喲喝像一瓢涼水從頭灌到了腳下,使瘋狂的隊伍軋住了腳步。有人想上前說:“團長,為死難的戰友報仇啊!”可誰也沒說,都默默地瞅著武造反。武造反也用異樣的眼神痛苦不堪地瞅著大家,他癡疑了好久,才又發出了這樣無可奈何的聲音:“先迴學校去吧!”

    就這樣,一隊沉默的學生,拖著沉重的步履向那片已經被鮮血浸泡、戰火燒焦的土地走去。

    誰知,這兩個死去的孩子的靈魂既沒有升天,也沒有安息。這也許是上帝的安排,並不是天然的巧合。死者一個是大鵬的情人,一個是武造反的心上人。

    鬱蘭是從農村考入高中的。她入校以後,由於愛好體育,能跑能跳,武造反也愛好體育,在一次春季運動會上他們相識了,後來他們經常在一起鍛煉,和參加各種比賽。由於興趣愛好相同,又能經常在一起交流感情,就漸漸產生了愛慕之情。文革開始後,他們又觀點相同,就又走到了一起來。後來武造反被推選當了團長,鬱蘭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團部文書,時刻不離他的左右。你別看鬱蘭愛好體育,喜歡衝衝殺殺,可她的心卻不粗,感情也很細膩。生活上武造反想不到的事兒她能想到,運動方麵他有庇漏的時候,她也能看到,總是不失時機的告誡他。這時她已成了武造反的貼心人和左膀右臂。武造反一心一意搞運動,想造反,經常熬夜,經常忘記吃飯。鬱蘭也經常陪他到深夜,有時給他煮上一碗麵條,有時送上兩個麵包,然後說:“造反,該吃點東西啦!”這時武造反才想起來,肚子早已餓了。他就十分高興地接過鬱蘭為他備下的夜餐,笑嗬嗬地說:“多謝了!”這時鬱蘭也不說什麽,隻是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有一次武造反為趕寫一份文件,連續熬了兩個通宵,到第三天夜裏她正改著文件,不知不覺扒在桌子上睡著了。鬱蘭開始想叫醒他,見他睡的正香,不忍叫他,就把她身上披的黃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當他醒來時,以為身上披的是自己的大衣呢,他想抽煙,把手伸到兜裏掏煙時掏出來一張紙,他剛想扔掉,仔細一看是一封既沒開頭又無結尾的信。他的心靈被信中的語言所震撼,越看心越跳,看到最後,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了胸膛。

    “造反,你看什麽呢?”

    武造反由於精神過於集中,鬱蘭進來把他嚇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捂到了胸口上。

    “什麽事這麽緊張?”

    “哦!沒什麽。”

    “你看什麽呢?給我看看?”

    “你敢看嗎?”

    “什麽東西我不敢看?”

    “給你。”

    “啊!你怎麽偷看人家的信呢?”

    “原來這是你的信啊!請你原諒,我真的不知道。”

    “你都看了,還怎麽原諒?”

    “那你說該怎麽辦吧?”

    “我說呀——得罰你!”

    “怎麽罰?”

    “罰你也寫一封同樣的信。”

    “幹嘛?”

    “你就說寫不寫吧?”

    “我可寫不出來那麽多讓人心跳的字眼。”

    “那是你沒有那份感情,所以你寫不出來。”

    “怎麽沒有?”

    “你也有同感?”

    “我也是人啊!我怎麽會沒有呢?”

    “我以為你光會踢足球啊,打蘭球啊,再不就是衝啊,殺啊的呢!”

    “ 那些隻是我的愛好,根本證實不了我的別的啊!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呀!”

    “既然你有,你怎麽會寫不出來呢?”

    “我給誰寫呀!?”

    武造反一句話把鬱蘭給問住了。她馬上低下了頭,緋紅的臉上掛著一絲羞色,還想說什麽,可半天沒說出來。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到現在你還不知道寫給誰呢?”

    武造反同樣被鬱蘭反問住了。他何償不知道寫給誰啊!可就在這時卻真的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鬱蘭見他那窘態,比自己還可笑。這時她才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昂起頭,挺起胸,嗬嗬地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

    “我笑你原來不過是個膽小鬼!我原以為你是氣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呢。”

    “英雄怎麽樣?狗熊怎麽樣?”

    “英雄愛美人啊!狗熊呢?既不敢愛,也不敢恨。”

    “那我自然是狗熊啦?”

    “我可沒敢那麽說。”

    “那麽你是希望我是英雄,而不是狗熊啦?自古道,英雄愛美人。我如果不是英雄,當然也不敢愛美人啦!”

    “誰是美人啊?”

    “你呀!”

    “我?”

    “我長的這麽粗手大腳的,可不敢稱美人。”

    “在我的眼裏,不光是那些楊柳細腰,粉麵桃腮的人才是美人。而那些叱吒疆場,敢和男人一要衝殺的女人——巾幗英雄,也堪稱美人。”

    “你這理論還真新鮮,不敢苟同。”

    “真的不敢苟同?”

    “真的不敢苟同!”

    “那你那信是寫給誰的呢?”

    “你猜呢?”

    “我可猜不到。”

    “你要是猜不到,證明你對我還不了解。”

    “你是寫給我的?”

    鬱蘭走到造反的跟前,把眉毛往上一挑,嘴一噘,脖一揚說:“那才不是呢!快把信還給我!”

    “既然是寫給我的,為什麽不注上我的名送給我呢?”

    “還沒寫完,我怕被別人發現才沒有屬名。”

    “寫的夠好了,還沒寫完呢?要是再寫多了我的心更承受不了了!”

    “我寫的那幾句平平淡淡的話,就會有那麽大威力?”

    “是的,看了你的信,我還不知道你是給我寫的呢,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那就說明我們的心是相通的。”

    “你還沒有覺到我們的心早就相通了嗎?”

    造反把那封沒有寫完的信疊得工工整整放在了緊貼胸口的衣兜內。誰知這封情書竟成了鬱蘭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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