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名幹將退團,內外的雙重壓力,簡直讓誌強有點透不過氣來。他,失眠了。幹革命怎麽這麽難?不但要麵對階級敵人,麵對對立派,而且還得麵對自己的友人,再確切一點說自己的情人、戀人。再兇惡的敵人,再強大的反對勢力,都不可怕。他覺得最可怕的是內部的分裂,感情的搏殺。這是他有生以來陷入感情折磨最痛苦的一次。金花,你就這樣離開我了?難道是真的我錯了?我錯在哪裏呢?就錯在反對解放軍?我根本也沒想反對解放軍啊!是他們——武造反一夥把我推到這風口浪尖上來的啊!難道為了這個問題,我還得向他們屈膝投降不成?不能,絕對不能!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你在這個時候離開了我,離開了井岡山,你說因為我們反軍才這樣做的,你這不是完完全全和武造反站到一起去了嗎?我們為什麽要反軍呢?我們為什麽非要把雞蛋往石頭上碰呢?你為什麽不好好想一想呢?你走,你願走你就走!從此咱們兩不相擾,各奔東西!誌強想近快從感情的旋渦中掙脫出來,戰勝自我,不再想他和金花的事。可是,金花的影子就像一個魔鬼一樣,不停地在他的身邊跳躍,攪得他吃不好睡不好,一時一刻也不得安寧。不想她,不想她!想她幹什麽?人家都不想你,你想人家幹嘛?

    金花真的因為退出井岡山就不想誌強了嗎?不是。這些日子她也在倍受著煎熬。她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不再想是她的錯,還是誌強的錯。她的想法完全與誌強不同。她想的很奇怪,完全超出了她的年齡與經驗,超出了她的認識能力,甚至也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能力。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到這個別人不敢想,或者說想了也不敢說的問題,那就是——為什麽要搞這場運動呢?如果不搞這場運動,怎麽會出這麽多事事非非呢?她和誌強學習都那麽好,也許這時他們早已飛進了清華或北大,成了小城的驕傲,成了國家的拳拳赤子。在大學的校園裏,他們在暢遊知識海洋的同時,還可以在愛情的海洋裏披波斬浪,高歌遠航。那是多麽的愉快,多麽的美好與幸福啊!何必在這種紛亂、讓人一想就頭痛的較鬥中耗費青春呢?何必在無端的糾葛中損耗充沛的精力與聰明才智呢?根本用不著研究今天打倒誰;明天高唿支持誰,更無需探討今天你的錯,明天我的對…。。那時即使有爭論,也是學術上的,生活上的,思想上的,感情上的,而不是你死我活的什麽階級鬥爭!學業有成時,為了進一步深造,還可能插上理想的希翼,飄洋過海,再造輝煌。當她想著這些美好的向往時,她的心情是十分激動的。同時,也有一種如火焰般的東西在她的心中跳動起來,且愈來愈強烈,有時簡直要把她的整個身心都燃燒起來。這火焰的光芒往往同誌強的名字和音容笑貌連在一起閃爍、跳動。

    自金花一氣之下出了井岡山之後,她在經受煎熬的同時,她也在日夜為井岡山的命運而擔心,為誌強的安危而掛念。沒事可幹了,她幾乎每天都跑到街上去看大字報,小字報。既看井岡山的,也看紅色尖刀的,那派的都看,想從中看出點什麽新動向、新觀點。最近她看到紅色尖刀對井岡山的攻擊的調子更加高了,由保守組織上升到反動保守組織,由工總司的馬前卒、幫兇,上升為黑高參、幕後策劃者、反軍的筆杆子。從這些不斷升級的調門分析,他們可能要對井岡山采取必要的措施了。看到這一跡象,金花對誌強的安危更加擔心了。她真想找到誌強好好告誡告誡他。甚至她在為誌強暗暗地祈禱,祈禱上帝保佑井岡山平安無事,保佑誌強平安無事。每當這時,他又責怪起自己來,責怪自己一時衝動,不管誌強的處境如何,就發表了聲明。這次聲明和上次的聲明完全不同,上次武造反見他們殺出來後就不太理他們,把他們曬起來了。這次卻不是,一再派人動員她們入紅色尖刀,並答應委以重任。他們知道邱菊歌唱的好,舞跳得好,答應她過來後直接到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去。盡管這樣,金花和邱菊還是找理由沒有去,當起了逍遙派。說逍遙,其實她們並不逍遙,她們的思想一點都不輕鬆,時刻關心著時局的變化。和別人的來往少了,金花和邱菊的來往更加密切起來,幾乎每天她們都相互看望。邱菊借看金花的同時,當然也看望了大鵬。大鵬見到邱菊從來不問井岡山的事兒,上次事件的陰影好像在他的心裏已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現在他知道邱菊又從井岡山出來了,他才肯問有關她這次出來的事兒。

    “邱菊,你不是迴井岡山了嗎?聽說最近你又出來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

    “為什麽?”

    “我不同意他們反對解放軍。”

    “他們真的要反軍嗎?”

    “不是。但是工總司打了解放軍,我們叫他不要再支持他們,他們不肯,我們才退出來的。”

    “你們退出來可以了事。可誌強,即使是退出來恐怕也難脫罪名了。”

    “為什麽?”

    “他們是不會放過他的。”

    “武造反會這麽不講道理嗎?”

    “這也許不完全在他。”

    “如果是這樣,我們退出來還有什麽意義呢?”

    “怎麽沒意義?起碼不致再把你們當成主要攻擊目標,事情發展嚴重也有個閃躲。”

    “我們不是因為害怕才退出井岡山的。我和金花確實認為反對解放軍不對,我們才這麽做的。我們是為了說服誌強他們,讓他們也轉變觀點,迫使他們不再支持工總司,不在同解放軍作對,才這麽做的。如果隻是為我們個人的安危,我們是不會這麽做的。要知道我們這樣做毫無作用,我們也不會這樣做的。”

    邱菊同大鵬談過這次話以後,形勢一天比一天更加嚴峻。武造反為了盡快瓦解井岡山,網羅更多人才,多次派人做邱菊與金花的工作。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她和金花都去了武造反那裏。武造反見邱菊和金花來投,心裏自然高興萬分。

    “我料定你們早晚會過來的。”

    “他們若不是打了解放軍,而且堅持錯誤,滑到了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反麵,我們是不會退出來的,也不會來你這裏的。”

    “知識務者為俊傑。你們能夠迷途知返,這很不容易啊!你們倆個都很有特長,我們正缺你們這樣的人才。不知你倆都想幹點什麽工作?既然你們能過來,就是自己人。我這個人就是用兵不疑,疑兵不用。你們信得過我,我也信得過你們。因此,你們也不必過於客氣,有什麽想法就和我直說,我能滿足的決不推拖。”

    “我們沒有什麽想法,團長看我們能幹點什麽工作,就給我們點什麽工作就行。我們沒有任何意見。”

    “既然你們不說,那我就以實為實,給你們安排啦?”

    “行。我們啥說也沒有。既然過來了,就一切聽團長安排。”

    就這樣,邱菊與金花投到了武造反的麾下。武造反手下的人有人懷疑她們的動機,曾多次提醒武造反,武造反都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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