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後,誌國沒有在家多停留,說迴單位睡覺,就走了。璐璐生死未卜,他哪有心思去睡覺啊!他又急匆匆返迴了縣醫院住院處。因為護士已經交待過,在特級護理沒有解除之前,不準任何人,以任何名義靠近患者,他不敢貿然闖入病房,隻好在走廊外邊守著,細心地觀察著病房裏邊的動靜。就這樣,他一連在走廊守了三個夜晚。第四天晚上,他又來了。他還是沒敢闖入病房去看璐璐,隻是偷著趴門縫往裏瞅瞅,隻見吊瓶掛在璐璐的床頭,液體一滴滴在滴著。以此來判斷藥物對她還起作用,璐璐還活著,還有活的希望,他心稍安了一些。他又困又累,蹲在病房門口睡著了。先是蹲著睡,後來不知不覺就躺在了走廊裏。過半夜,一位叫白衣的小護士來病房換護,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揉著惺忪的眼睛往病房去,根本沒有注意腳下,當快走到病房門口時,她的腳踩在了誌國的身上,覺得軟綿綿的,嚇得“媽呀!”一聲,她才完全醒過來。這時她才看見腳底踩著的是一個人,那人並沒有被她踩醒,足見是真困大勁了。

    “喂,快起來!”小護士用手扒拉著誌國的肩膀。

    “幹啥呀?別鬧,人家怪困的。”誌國說著夢話,又睡過去了。

    小護士有點急了,用力晃著誌國的肩頭:“快醒醒,這裏不是你睡覺的地方!要是叫院長看見了,我們又得挨批評了!”

    小護士又晃了半天,誌國才醒過來。小護士仔細瞅了瞅誌國,覺得麵熟:“這不是謝誌國嗎?”

    這時誌國才真正醒過來,見小護士叫他的名字,他也仔細看了看小護士,他好像也記起來了,愣愣地問:“你是……”

    “我是你的同學白衣呀!”

    “唔,認出來了,你真的是白衣!你怎麽在這兒?”

    “我是護士,就在醫院工作。你怎麽在這兒睡覺?來這兒幹什麽?”

    “我想看一個病人。”

    “誰呀?”

    “陳璐璐。”

    “唔!正是我護理的那個重患。”

    “我可以看看她嗎?”

    白衣有點為難地晃晃頭,說:“她的病情還挺重,雖然由特護降為一級護理,可還是不許任何人接見。”

    “小白,看在咱倆同學的份上,你想法讓我見見行不行?就算老同學求你了行不行?”

    小白見誌國說得那樣中肯,又是老同學,一時有點難為。答應她吧,又怕護士長發現挨批評。不答應吧,又盛情難卻。實在讓她有點左右為難。

    “哎,我說老同學,她是你什麽人?你這麽關心她?”

    “她是我表妹呀!”誌國反映很快,馬上迴答。

    “她是你表妹?我怎麽看有點有不像呢?”白衣有點半開玩笑地問。

    “表妹就是表妹,還有什麽像不像的哪?”

    白衣見誌國說得很認真,也沒再追問下去。

    “我說老同學,現在是我的班,一會兒我把那個護士換走,你就進去。但隻準看看,不準說話,更不準激動。她現在處於昏迷狀態,得慢慢恢複,要是受了強烈刺激,可能會出危險。我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我一定照你的話辦。”

    小白又意味深長地瞅了瞅誌國,去病房了。

    按照白衣的說法,誌國見那個護士出去後,他便悄悄溜進了病房,站在了璐璐的床頭。璐璐的兩眼緊閉著,根本不知道誌國來到了她的床邊。說是不激動,誌國看見璐璐這不省人事的樣子,心裏能不難過嗎?能不激動嗎?可他想起方才白衣的話,又以極大的毅力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沒有把眼淚掉下來,沒有哭出來。他默默地瞅了璐璐一會兒,他想上前摸摸她的脈波,可他又沒敢,想說點什麽,也沒敢,他就這樣虔誠地在璐璐的床頭靜靜地站了大約有二十分鍾的光景。他默默地在為她祈禱。這時白衣用眼神示意他,意思他該走了。他根本不想走,不願走啊!可他又怕給同學找麻煩,隻好含著眼淚,一步一步地退出了病房。

    小白見誌國那動情的勁,心裏早明白了八九分。表妹?什麽表妹呀!你糊弄我,再要是來看哪,我可不能便宜了你!

    有了小白這種關係,誌國心裏塌實多了。一是在護理上,小白會盡心盡力;二是他來看璐璐再不用犯那麽大難了。再嚴,老同學來了她總得給點麵子。沒想到,第二天他就碰了個大釘子。他不懂醫院的規矩,護士值一個夜班,一般的情況下休息一天一夜,這天小白白天當然是休班了。誌國一時見不到璐璐,也放心不下,乘中午休息的時間,他又跑到醫院來了。那個小護士不認識他,不管咋說,就是不讓他進病房。實在沒法子,誌國隻好垂頭喪氣地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小白值班,誌國又來了。這迴不知怎麽的了,小白也板起了麵孔,一本正經地對誌國說:“誌國同學,不是我不給你麵子,上次我讓你接見,護士長都知道了,這次要是再讓她看,挨批評事小,要是報告了院長,還不把我給開除啊!”

    “有那麽嚴重嗎?”

    “可不。因為病房的秩序太亂,院裏最近又下了新的規定,尤其是危、重病人的護理,規定的可嚴啦!”

    不懂醫院規矩的誌國見小白這麽一說,他立時沒話可說了。小白偷偷看了看誌國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她真想笑。

    “我說老同學,你就一點招也沒有了?”

    “就一個表妹還至於你著這麽大急嗎?”

    誌國聽出來小白的話裏有音,想和她實話實說吧?他和璐璐的關係本來也沒有明確下來。不說吧?肯定小白有想法,會挑理。現在要是說明白了,小白要是問他那天為什麽糊弄她,怎麽迴答呢?一連串的問號在誌國的腦子裏不停地旋轉著,鬧得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小白用眼睛的餘光盯著誌國的麵目表情,根據她多年積壘的經驗分析判斷,誌國說的肯定是假話。因此她繼續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說:“老同學,你就別難為我了,我也不難為你啦,不刨根問底啦,我走啦。”

    誌國一把拉住小白:“我告訴你還不行嗎?她不是我的表妹,是鄰居陳嬸的姑娘……”

    “我說誌國呀,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呢?你們倆的關係怎麽越說越遠了?”

    “咳!我說白衣呀,你忘了,我幫你打狗的事了?”

    誌國見左說不行,右說不行,情急之下,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氣,翻起了小腸。

    不提這事便罷,一說起這事小白還真有點酸楚。

    那是在二年級的時候,小白和誌國坐一張桌。一張桌是一張桌,桌子當中劃道印,誰也不許過印,沒有極特殊的情況,誰也不和誰說話。有一次考試,誌國的鉛筆尖折了,他就那一支鉛筆,瞪眼答不上題了,急了一腦袋的汗,就是不肯和小白借小刀,小白都快答完了,一抬頭見誌國拿著一支沒尖的白鉛筆在那愣著,什麽也沒說,把她預備的備用鉛筆遞了過去:“給。快答吧。”誌國什麽也沒說,就把鉛筆接了過去,很快答完了卷子,又把鉛筆遞了迴去。“我不要了。你就使吧。”誌國這時才憋出了一句話:“謝謝你了,以後我買新的還你。”

    “誰讓你還了?要是還,我還不說不要了呢!”

    別看是一支小小的鉛筆,那時在誌國的眼裏可不是件小事!他總是念念不忘這件事。總想找機會迴報小白,可一直找不到機會。有一次上學的路上,小白在前邊走,誌國在後邊走,前麵突然跑過來一條狼犬,小白見狗害怕,急忙往後跑。她這一跑不要緊,狗就朝她追去。眼看就要咬著她的腿了,嚇得小白媽呀媽呀直叫。正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一塊大磚頭飛過去,不偏不依,打在狗的腰上,把狗嗷的一聲打跑了。被嚇得不知所措的白衣癱倒在地下,誌國以為她被嚇壞了,急忙去扶她。小白此時好像發現那隻狗又向她撲來,她下意識地往誌國的懷裏躲,誌國忙說:“別怕,狗已經讓我打跑了。”

    小白一連好幾天都做惡夢,有時甚至喊起來:“狗!狗咬我!”

    這事情在小白的履曆中也算做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了,她是不會忘懷的。她甚至把誌國當成了少年英雄,珍藏在自己的記憶裏。就是誌國不提這件事情,她也是絕對不會忘懷的。畢業之後,她這是第一次見到誌國。她不想難為誌國。但也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放過他。她看出來了誌國同璐璐的關係。她心裏很難過,不想讓她的想象成為現實。

    “誌國,說句實話,我不是真的怕院裏處分我,我是怕你見到璐璐後感情受不了,受更大的刺激。她今天的情況不如剛一做完手術那天,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聽醫生說,她還有兩個困難期,如果她能闖過來,就能保住生命。不然的話,她是很危險的!還有一個令人擔心的事,就是即使能活下來,也可能偏癱或變成植物人。”

    “小白同學,我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不管她到什麽程度,我都想立刻見到她!至於後果,那就隻好憑命由天了!我也無能為力。你如果是我的同學,好朋友的話,你就應盡力幫我照顧好璐璐。”

    “誌國,不用說了,我照辦就是了。”

    “我代表我自己,代表璐璐,代表璐璐的全家,再次謝謝你!”

    “你這樣說,那就說遠了。你那次打狗救了我,我說一聲謝了嗎?我雖然沒有說出一個謝字,可我至今也沒敢忘懷啊!當時要不是你那麽勇敢,把狗打跑了,我可就慘了!照顧好患者是我應盡的職責,根本談不到謝字。”

    “因為你沒有像對待一般的患者那樣對待璐璐,你是把對我的感情也加進去了,那樣精心照顧璐璐,我說一個謝字是理所當然的,根本不過分。”

    “你是我的同學,好朋友,璐璐姐也應該是我的同學,我的好朋友,我是不希望聽到謝字的。如果要謝我的話,那就等璐璐姐完全康複的時候,我們共同舉杯慶賀如何?”

    “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真的有那一天,你可不能不參加!”

    “讓我們共同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吧!”

    小白領著誌國進了病房時,兩個人不約而同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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