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道:“我可不能都拿出來,我兒子還得娶媳婦呢,你如今是兒子孫子都有的。”


    謝婆子還要說什麽,喜妹打斷道:“大家不用湊錢,湊了也不夠。實在不行,隻能將染坊關了,把方子送給李家和韓家,讓他們自己染去。”


    謝婆子一聽急了,“媳婦兒,那給了他們,咱不就沒了。”


    喜妹道:“沒了也好,大家再迴去種地,以前怎麽過,以後還怎麽過。”她看了婆婆一眼,這下該知道什麽叫樂極生悲,運氣順的時候兜著點,運氣背的時候撐著點。


    謝婆子喃喃道:“沒啦?”她打了個激靈,拉著喜妹道:“去求求韓少爺?”


    喜妹道:“做什麽求人家韓少爺,韓少爺又不欠我們的。人家找了神醫幫我們治好小九哥,我們還沒還上呢。如今把方子給他們,算是還了這個人情。拿生意換人,很劃算,這也是生意,我做了。”


    謝婆子有點茫然,這麽說兒子治病和自己家的染坊是不共存的?


    喜妹看婆婆有點害怕了,心中暗笑。她原本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韓家李家不要她的方子,她也無法一家獨大太久,哪一個染布的師傅不是絕藝傍身的?時間久了自然就能摸索出來。


    但是消費者那麽多,也不是一個兩個作坊就能滿足的,必將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才是。


    喜妹索性讓孟永良休息幾日,反正李家和韓家的貨也沒那麽急著要,不過是來給她施壓罷了。她還尋思如何就這般好,人家肯為他們出力覓神醫治病。想起神醫的話她也覺得好笑,隻怕如果自己沒有這個染坊,就算韓少爺死求,韓太太和李老板也未必會答應幫忙吧。


    那位韓太太表麵慈祥和氣,為人親熱,內心裏不一定打了什麽主意。


    倒還是把這個帳算清的好,自己把方子給他們,他們能賺多少錢,如果沒有他們自己打聽神醫要花多少錢,就算將這個都給他們又如何?起碼她和謝重陽得了清淨,不再誠惶誠恐地欠人家什麽。


    她怕謝重陽知道了會內疚,囑咐大家都不許讓他知道,好在他每日忙著去會學子讀書做題,如今不太有閑工夫在家陪他們說話。


    喜妹暗自拿定了主意,又與孟永良和師父商量,將方子給韓家和李家,為了讓他們放心,以後他們也不再賣豆麵印花就是。如今她摸索的其他幾樣產品也日漸成熟,要染那種多顏色的花布,以及爛花技術、色拔技術等等,自比豆麵防染印花會更高檔一些。


    隻是她得想想,交給孟永良找可靠的人合作,而不是她自己來做,如果她做,不管什麽時候,隻怕韓家和李家還是要來插一腿。


    她跟孟永良商量好,又讓他休息幾日,專門去想這個事情,她來應付李掌櫃。她對李掌櫃開誠布公,半點也不藏私,親自領著他下染坊轉悠,看大家幹活染布,刮塗塗料等,做出毫不設防真心合作的架勢來。


    李掌櫃很滿意,多次說李家願意出錢幫他們蓋大染坊,喜妹卻婉言謝絕,說她很想跟李老板合作,可是現在染坊尚亂,等理順之後再行洽談,李掌櫃同意了。


    這些日子喜妹讓人暫時將韓家的貨減一減,其他小宗單子照舊做。答應二嬸的,也不短了她的。原本她想去二嬸家轉轉,看看能不能跟韓二包商量一下租或者買他家的大院子。韓二包院子很大,隻是不舍得住,大半出租或者空著。誰知道二嬸正關著門跟二叔吵架,竟然為的是二叔替嶽丈去縣裏進貨,被朋友攛掇著去青樓逛了圈。謝韓氏因為生氣,又仗著自己家離大街遠,半點也不怕人,罵得甚是難聽,什麽家裏的外麵的,香的臭的,哪個好哪個爛的……喜妹忙跟劉媽打了個招唿,請她遮掩不必說自己來過立刻轉身迴家了。


    夜裏謝重陽自學裏歸來,見喜妹拿著一方桃紅色的肚兜,上麵印著鮮豔的石榴花,紅花綠葉甚是奪目。他知道母親近些日子總是送喜妹小衣服,大紅大綠在燈光裏甚是誘人,笑著取在手裏看了看,讚道:“這樣鮮明的肚兜倒沒見過。”


    喜妹白了他一眼,“我不穿你自沒見,你若見了才找打呢。”


    他嗬嗬笑著將肚兜在她胸前比劃了一下,眼波蕩蕩的,“便穿上瞧瞧。”


    喜妹嗔了他一聲搶迴去,“這是我新染的花型。貼身的裏衣若是總繡花,總歸是硬邦邦地不舒服,不如這樣染的好,輕軟又漂亮。若是放在錦盒或者香袋裏賣,買了送人都是好的。”


    謝重陽垂眼笑了笑,這以後那些讀書寂寞的書生,隻怕又有的消遣,如今還隻拿了帕子四下裏唧唧咋咋的,若是有這東西先生都要被氣翻過去。


    “甚好,為夫自然支持。”他笑著脫鞋上炕。


    喜妹聽他說好,便又獻寶一樣捧出一隻錦盒,裏麵五顏六色各色花紋,清新淡雅,濃豔逸麗的總共十幾條。她一一擺了給他看,謝重陽卻笑彎了眼,目光湛湛地瞧著她。


    喜妹嗔道:“你幫我看看,如果放在鋪子裏,男人們會喜歡買哪一樣?”


    謝重陽隨便指了兩條,最後又拎出一條染著拒霜花的櫻草色肚兜放在她手裏,“我喜歡這條,送給娘子。”她因血氣旺,肌膚瑩潤細膩,白裏透紅的嫣粉色在燈光裏散發著誘人光澤,可惜他也並不多見,隻是看見這粉嫩的顏色就會想起那細膩的觸感。


    喜妹立刻將肚兜都收起來,上了炕放好蚊帳,嗔怪道:“我看你去了學堂,跟著那些色色的少爺學壞了。那天我還聽王先生罵一個十五六歲的學生,說他什麽……啊,對了,是‘食肉者懷其味尚可體諒一二,你一清湯掛麵做什麽癡夢。竟然於聖人像下想那等□之事。’你們學堂裏難道背了老師,就議論女人去了?”


    謝重陽笑起來,“天地良心,你向來說我是典型的書呆子,明呆暗騷,我自不會跟人說半個字。再說即便我壞了,也是娘子教的,可賴不掉別人頭上。”


    喜妹紅了臉,輕輕踹了他一腳,“男人壞是天生的,怎是我教你?我們女人可曾說過那等羞人的事兒隻有你們那些臭男人閑著就議論女人,吃過的說滋味,沒吃過的說顏色,迴到家裏說不得還要將別人的和自己的比一比。你且告訴我,你有沒有?”


    謝重陽笑微微地道:“為夫要如何做娘子才肯信沒有”


    平日聽那些書生議論女人家的事情,他向來不參言的,況且離了她的身邊他最是正經,甚至怕那些人纏著他這個成了親的追問什麽滋味什麽感覺,向來表現的呆板無趣。初始還聽人私下議論他定然趴在自己女人身上說經論道做文章的,他女人一身蠻力兩人指不定多無趣的。他也知道這事情辯不得,斥不得,隨他們去,無趣了自然就拋開說有趣的去。就算九五之尊的天子軼聞豔史都要被拿來做飯後談資,何況他一個僥幸治好了病的書生?


    喜妹按住他的肩頭笑道:“除非你幫我把那些肚兜都戴一戴,讓我看看效果。”


    謝重陽翻了個身,“我惱了,要睡覺。”


    喜妹央求道:“小九哥,你皮膚白,跟女孩子也差不多。”


    謝重陽翻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不如你穿了我幫你看,然後告訴你感覺。”心裏卻想著定要將最難看地讓她賣去,自她手裏賣這樣的小衣,他自是不舒服的。


    喜妹忸怩了一陣子,“算了,反正這些東西女孩子自己會買,能繡花的是少數,我且跟大嫂美鳳妹子她們商量。”


    重新躺下又跟他說這兩日婆婆的轉變,問他是不是給婆婆出了什麽主意。謝重陽這才斂了笑,神色凝重道:“如今娘可是跟你好,哪裏還跟我討主意的?你把他們裏裏外外都囑咐得很好,瞞得我很緊呢。”


    喜妹笑道:“小九哥這是什麽話,我可不曾瞞你什麽。”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虧你還笑得出來,那樣事情也不與我說,是怕我給不出好主意嗎?”


    喜妹知道他早晚會知道,原本也沒想一直瞞著他,隻是不想他跟著煩心,以他的性子隻怕會自責。她便跟他說自己的打算,如今已經有了對策。


    謝重陽聽完道:“過兩日我們要去縣裏大家聚一起做文章,明天你去韓家,說要把秘方給他,讓他跟李老板商量著做生意。”


    喜妹道:“可我想的是讓大勇哥和師父單開個鋪子,我跟李家韓家合作,讓他們出工出錢,我單賺一份呢。”


    謝重陽笑道:“你且聽我的。你隻去說,不必把方子真的給他。等我們迴來再計較。”被迫交出去也從容合作自是不一樣的心境。


    喜妹疑惑道:“你想做什麽?”


    “這事兒成與不成還不知道,也沒法打算,迴頭再與你說成不?”


    喜妹說行,兩人便熄燈睡覺。


    第二日她果然同謝重陽前往韓家,他去學堂,她自去找韓大錢。韓大錢知道她的事情,這邊還幫她擋著麻煩,韓一短聽說喜妹給李老板麵子,價錢比自己低,自然是不滿的。給韓大錢抱怨,他謝重陽治好病韓家也有一份功勞的,要是便宜,他自然也是要的。且韓家老四過些日子要迴來,就算韓太太不待見他,韓一短卻喜歡這個兒子,想讓他自立門戶,到時候如果能跟喜妹合作,他做大頭那是最好的。


    喜妹怕染坊挺不過去,倒是想把韓大錢的本錢以及紅利先還他,韓大錢不肯,說定要想辦法幫她把著困難度過去。喜妹少不得又感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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