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來到,乍暖還寒,最後一場薄雪慢慢消融,北宸園的湖裏厚厚的冰層都化作了春水,碧波蕩漾,湖畔的垂柳絲絛輕拂,上麵冒出了點點鵝黃的嫩芽。


    湖畔的的九州勝景莊嚴依舊,冰冷肅穆,而旁邊的暖香塢卻是張燈結彩,一片熱熱鬧鬧。


    從暖香塢右邊的石徑上走過一行人,一個身著五品補服的大太監領著一群拎著食盒的小內侍,腳步輕快而不亂,直往暖香塢而來。


    道旁的有三個宮女兒,兩個十一二剛留頭的小宮女各捧著兩個一捧大小的精美柳條花籃,領頭的稍大些的桃紅宮裝宮女手中拿著一枚小剪刀,正挑揀著絞那枝頭開得正豔的重瓣山茶花,絞下來連著三片綠葉的一朵巴掌大茶花,便迴頭往那兩個花籃端詳一陣,然後。插。了進去,花籃的底層伸展著幾支嫩黃的迎春,從籃邊伸出來,顯得生機勃勃,另有幾朵花形較小顏色粉白的茶花點綴其中,將剛插進來的那大朵茶花襯托得宛若眾星捧月,很是嬌豔。


    雖說這花籃中的花都不是什麽珍稀貴重的品種,但經這大宮女巧妙搭配,卻充滿了自然野趣,仿佛透過這一小花籃就能感受到明媚的春光。


    大宮女顯然很滿意,迴頭又去枝上挑揀,正好看到了從石徑上走近的大太監一行,頓時臉上堆滿了笑容,主動上前行禮招唿。


    “文爺爺早。”


    文城撩起眼皮一看,這是夏荷手底下最機靈的一個宮女,夏荷培養了專門接自己班的,遂給麵子地點了點頭,隨口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文城如今是五品太監,身為永壽宮大總管,地位僅差李連海梁鬆兩人一線,甚至連李連海都放下了“宦官第一人”的架子,經常和他套近乎聯絡感情,在宮裏奴才們當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物了,每日裏巴結他的人不計其數,難得他穩得住,沒被這膨脹的權勢迷了眼,依舊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如此,容昭也越發看重他,視他為心腹。


    雖然對於容昭而言,文城隻要忠心依舊便好,但對於底下人而言,文城今非昔比,卻是他們羨慕至極的人物了,隻恨不得能巴結上他,好在貴主兒麵前露個臉,可惜滿宮裏能搭上文城的人實在是寥寥可數。


    那大宮女沒想到大總管文城居然會迴應她,頓時受寵若驚,綻開笑容,喜氣洋洋地道,“迴文爺爺,夏荷姑姑讓奴婢折幾支鮮花裝點屋子,奴婢想著今兒是個大日子,就挑了幾支喜慶熱鬧的茶花,做了個花籃兒,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夏荷姑姑的眼。”


    文城聽了這番伶俐的話不置可否,看了看那將將成型的花籃,誇讚道,“倒是有幾分巧思。”


    以他對主子的了解,主子應該會喜歡這份天然的意趣,當下臉色更和緩了幾分,提點道,“多做幾個,讓夏荷拿給玲瓏姑姑。”


    這大宮女也是心思靈巧的,聽出了文城的提點之意,心中的喜意幾乎掩不住,衝文城誠心誠意地蹲身道,“多謝文爺爺指點。”


    文城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領著身後的小內侍們腳不沾塵地走了。


    那兩個小宮女在大宮女和文城說話時大氣也不敢喘,等文城走了,才戰戰兢兢地道,“碧雲姐姐,文爺爺是啥意思啊?”


    大宮女笑看她一眼,沒有迴答——笑話,從文大總管嘴裏得到的提點,簡直是千金不換,她藏著掖著還來不及,怎麽會分享給這兩個小丫頭?會編花籃插花的宮女又不止她一個,誰知道被旁人聽到了,會不會搶了她出頭的機會?


    “咱們去那邊看看吧,今兒不同以往,做事可得小心著點,萬一有什麽差錯,誰也救不了。”


    碧雲一開口,就把兩個沒什麽見識的小宮女嚇住了,也不敢問東問西了,老老實實地捧著花籃跟在碧雲身後。


    文城領著那幾名內侍,提著食盒進了暖香塢,便看到站在門口的明嬤嬤,頓時露出了可親的笑容。


    “怎麽勞明姑姑站在門口?可是在等什麽人?”


    明嬤嬤白了這精明得不像內侍的家夥,“還能等誰?也不知道你文大總管要個早膳,怎麽去了那麽久,餓到主子了怎麽辦?”


    文城忙道,“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餓著主子啊,這不是今天二月二麽,禦膳房裏做了幾種春餅,這東西就要熱熱的才好吃,所以禦膳房裏都是現做的,他們還給準備了五色壽麵,這東西更費工夫了。”


    “行了行了,”明嬤嬤不耐煩地擺擺手,“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趕緊給主子送進去要緊。”


    屋子裏,容昭穿著家常的寶藍交領夾衣下配銀灰色百褶絨裙,元泰卻穿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色小長袍,係著跟他的小巴掌一樣寬的銀紋腰帶,垂著一枚小小的福字羊脂玉佩,下麵懸著菘藍絡子,和他父皇那身裝束是一模一樣,隻是穿在三歲的小人身上顯得迷你可愛,穿在他父皇身上卻是深沉尊貴。


    父子倆相互欣賞了一番,都十分滿意。


    “娘,以後我還要和父皇穿成一樣的。”


    元泰拉著容昭的袖子要求,他覺得,和父皇穿一樣的衣裳後,他好像也變成父皇那樣厲害的大人了!


    今日他正好三歲,算是脫離幼兒期了,因此前些日子被他娘威逼利誘,總算從“爹爹”進化到“父皇”,他自覺脫離了小屁孩的境界,他父皇卻覺得不甚滿意,總覺得“父皇”沒有“爹爹”順耳。


    容昭才不慣著這對父子,拿定主意,誰都不許反駁,於是便這樣定了下來,喊了一段日子,元泰也習慣了,現在下意識地都會喊“父皇”了。


    今兒是元泰的生辰,自從元泰的抓周因為種種原因沒能舉辦後,秦瑄就覺得虧欠了元泰,想盡辦法地補償,無論容昭怎麽反對,往後的每年生辰,都務必要隆重地舉辦,去年在宮裏祭祖,今年幹脆在北宸園舉辦宴會,遍邀權貴宗室心腹大臣參加不說,還明言讓他們攜帶適齡的家中子孫——“陪四皇子玩耍”。


    這樣毫不掩飾的心意,哪怕秦瑄沒有冊封元泰為太子,滿朝上下,也早就將元泰當做了無冕太子,聽聞皇上親自下令攜帶家中子孫陪伴四殿下,更是在家族中精挑細選最有潛力前途的優秀子孫,以期打小相伴,培養出深厚情誼,將來能如葉俊卿文楚一般,成為新皇心腹中的心腹,好帶領家族更上一層樓!


    “行啊,娘給你做了三套呢,都和你父皇的一模一樣,你盡管換著穿。”容昭不客氣地道。


    除了龍袍,其餘尋常的常服,自然都能做成父子裝。


    秦瑄對這樣的穿戴也感到十分有趣,尤其是看到容昭也是一身與他們父子相配的深淺藍色,更是滿意,想了想道,“朕記得年禮中有一對海藍寶石蝶戀花簪子,難得那麽大顆卻那麽通透純淨,毫無瑕疵,朕原先覺得顏色又素又深,不配昭昭,如今卻舉得十分適合昭昭眼下的裝扮。”


    說著,秦瑄扭頭對李連海道,“你親自去內庫,將那對簪子挑出來給貴主兒送來,看有沒有其他藍色的。”


    李連海道了聲是,知道皇上是希望親眼看到貴主兒戴上,趕緊小跑著出去了。


    這邊文城帶著人將早膳擺上了桌子,那一疊疊熱乎乎的春餅倒罷了,當中那三碗紅橙綠紫白五色細麵條,卻引起了一家三口的興趣。


    “娘,這是什麽?要吃,要吃!”小孩兒都喜歡鮮豔的色彩,元泰也被例外。


    容昭端起其中最小的一盅彩麵,道,“這是你的壽麵。”


    元泰頓時瞪起一雙大眼睛,一臉“你騙我”的控訴表情,“娘騙人,麵白白的,這是紅色……嗯……綠色……紫色,這麽多種顏色,怎麽是壽麵?”


    容昭眨了眨眼睛,“那你是不吃了?你不吃我吃!”


    說著移過來一碗麵,開開心心地夾著吃了一口——這紅的是西紅柿汁,橙的是胡蘿卜汁,綠的是菠菜汁,紫的是紫菘菜汁,在這個季節能聚齊這幾種蔬菜榨汁調入麵中,禦膳房也的確用了心思。


    元泰見他娘吃了一口,什麽事都沒有,就有些猶豫了,這麽漂亮的東西,真的是吃的?


    再側頭一看,好麽,他父皇那一碗都快吃完了!


    元泰再不猶豫了,嚷嚷道,“我也要吃,我餓了,娘,我要吃!”


    容昭隻得放下自己的碗,先喂飽這個小祖宗,雖說壽麵有不能咬斷的吉祥寓意,但對於一個才三歲的小孩而言,這個要求也太高了,所以容昭壓根就不在意,隻道,“吃慢點,細嚼慢咽才能吞下去!”


    元泰一邊“嗚嗚哇哇”地點頭,一邊吸溜吸溜地將一根長長的麵條吸進嘴裏,他吃飯一向很香,胃口也大,一小碗麵一眨眼就吃完了,連香香濃濃的麵湯也一口氣喝光,另又吃了半塊春餅,才算飽了。


    一吃飽,他就眨巴眨巴著大眼睛,眼中充滿祈求的神色,“娘,我去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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