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卻讓秦瑄心中某一處霎時間軟化了。


    容昭一抬頭,就看到了抱臂倚門表情溫柔的秦瑄,嗔了他一眼,隨即注意到他尚未幹透就束冠的頭發,“這麽晚了還洗什麽頭?天雖暖了,晚上還有寒氣,洗完頭也不知道弄幹就亂跑!”


    秦瑄聽了這段看似抱怨實則關心的話,笑著走了過來,要是隔以前,容昭就是看見他頂著一頭濕發,也能想到他身懷內功,寒暑不侵,所以壓根就不會說出這些關心的話,如今卻是生完孩子後性子柔軟了,也傻了不少,隻不過,誰會嫌別人真誠的關心多餘呢?


    他走到容昭身後,透過容昭的肩膀,看著她懷中睡得像小豬一樣的元泰,臉上自密室出來後就一直冷硬的表情,總算柔和了下來。


    “嘖,這小東西,小名不應該叫元泰,應該叫小豬!”


    “有你這樣當爹的嗎?他隻是累壞了,才一個多月的小東西,本來就該天天睡,才能天天長!”


    說她兒子是豬,容昭可不樂意了,甩給秦瑄一個白眼,抱著睡熟的元泰進了內殿,將他放進了床邊的逍遙床裏。


    秦瑄阻止不及,不過想到心裏的那點兒熱騰騰的欲念,還是好聲好氣地和容昭商量。


    “今晚就讓元泰和奶娘睡偏殿吧,天天讓他睡你身邊,朕反倒被攆出去了,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容昭如何不知他那點兒花花腸子,低嗤一聲,“皇上能歇息的地方多了,又不是隻有臣妾這一個地方,元泰卻隻有臣妾一個母親,孰輕孰重,臣妾怎麽會分辨不出?”


    秦瑄愣了。


    容昭也懶得去理會他想到了什麽,出去吩咐玲瓏給她拿了一條幹淨的棉巾和梳子,迴身對秦瑄道,“你坐下吧。”


    秦瑄默默地依言坐下,容昭解開他頭上的玉冠,將頭發打散披開,梳通之後,那棉巾一縷一縷地擦幹,她的動作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十分耐心。


    慢慢地,殿內緊繃的氣氛開始鬆緩,秦瑄臉上陰晦的神色如風過雲層般散去,露出了雖然沒有陽光燦爛但總算明朗了許多的無奈笑意。


    “昭昭……”


    隻叫出兩個字,卻又不知道怎麽接口了。


    他能說什麽呢?


    處在他們這個位置,本就是萬眾矚目,一舉一動皆被人關注,有榮光,自然也有榮光背後的陰暗,很多時候,他都不得不顧忌利益關係,人心變化等等,為了平衡,為了消除隱患,而做出了相對而言較輕的處罰,卻總是有意無意地讓昭昭退讓,其實這對於昭昭來說本就不公平。


    昭昭受到的一切傷害都是他帶來的,有些傷害,本也可以避免。


    “昭昭,我和你說過,群芳院名義上是朕帶迴來安置民女的地方,但實際上,它是隸屬暗衛的一個機構,我帶迴來的那些女子也不是因為美色被我看中,而是各有各的不幸遭遇,也各有各的本事,我救了她們,趁機要求她們運用自己的能力為我做事——雖然不曾讓這些女子出賣身體去獲得情報,但的確也有利用她們的嫌疑。況且,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誰也不能保證,要犧牲到什麽程度,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事實上,其中有一半女子,在潛伏在任務目標身邊時,都是以寵姬的身份行事,她們……朕答應過她們,一旦她們完成的國與國之間的大任務達到三件以上,便給予她們自由,並在不傷害大乾江山以及秦氏皇族利益的基礎上,保護她們安然度過一生。”


    “冒充寧嬪的女子叫雲可潔,她的姐姐雲可清,才是我和暗五看中並挑選的人才,雲可清手無縛雞之力,但善於處理各種複雜的人際關係,若是男子,足以勝任理藩院掌院之職,隻因一時心軟,被她那毒蛇一樣的妹子鑽了空子,身死魂消,暗衛查出了不對勁,我卻一心癡迷於符籙之道,沒有及時知曉,甚至差點害了你和元泰娘倆。現在隻要一想起來,我便後怕不已。”


    女人之間爭鬥的殘酷,著實讓他大開了眼界,前有羅昭儀依仗父親害死羅明鸞,後有雲可潔聯合母親害死雲可清,表麵上看,都是衝著他而來,但實際上,不過是榮華富貴太有誘惑力罷了。


    在這些人眼中,父子母女親情也好,姐妹親情也好,哪裏及得上自身獲得富貴高位來得重要?


    “皇上有這番感悟,可是打算悟道?”容昭忽然問道。


    容昭將秦瑄的感慨聽在耳中,本來她是不想接口,但她卻發現秦瑄堅定的意誌似乎有了些許動搖的痕跡,不僅心中一凜——圍繞在秦瑄身邊的陰謀詭計何其多,從小打到,估計他都沒有消停的時候,大概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才讓他失態了,但放縱他失態下去,對他心境的提升卻沒有好處。


    “……不過是被她們嚇到了罷了。”秦瑄被容昭諷刺,倒也不生氣,隻是摸摸鼻子,不吭氣了。


    “那也是皇上給了她們希望,就算是獨寵於我,對其他人也同樣和顏悅色,容忍度頗高,她們興許覺得,皇上對我特別,不過是因為我生的好又有一個兒子罷了。相信現在滿宮的女人都在等著我色衰愛弛呢,新一波小姑娘就要進宮了,我這朵明日黃花也該下台一鞠躬了!”


    “……”秦瑄看著容昭,茫然半天。


    容昭皺了皺眉,這情況不對啊,“皇上不知道?”


    “知道什麽?”


    “選秀啊,三年一選秀,前兒皇貴妃和賢妃就特意找了我,問問我對選秀可有什麽意見,這難道不是皇上吩咐下來的?您沒吩咐,皇貴妃和賢妃敢僭越嗎?”


    “……我沒有,我最近都忙翻了,哪裏還有工夫提這個,再說選秀不是說要往後推遲嗎?”


    容昭無語了,“您什麽時候見過皇貴妃,什麽時候和她說的?”


    秦瑄啞然了,自迴宮以來,他竟然一次也沒有見過皇貴妃,關於選秀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和皇貴妃提。


    “罷了,我明天告訴她吧。”


    容昭擦幹了秦瑄的頭發,將他頭發鬆鬆地挽起來,她從來都不會梳頭,好在隻是一晚上罷了,散著頭發也能睡個好覺。


    她一邊攏著頭發,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好叫皇上知道,臣妾明天就帶著元泰迴北宸園了,皇上要忙的事情還很多,臣妾便不等皇上了!”


    ——秦瑄僵住了。


    望著容昭雲淡風輕的麵容,他不知道為什麽,委屈死了,卻不敢反對,隻能在心底咆哮——說好的不生氣呢?那些陳年舊事不是早就應該掃掃扔掉嗎?為什麽還要重新撿起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選秀


    後宮深處,春日暖暖,禦花園裏百花盛開,姹紫嫣紅,好一片繁忙美景。


    花叢深處,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嬌俏,分外動人。


    湖心亭那兒,水波蕩漾,亭裏坐著三五盛裝打扮的少女,湊在一起說話,宛若一群鳥兒在歌唱,真真是鶯歌燕語,好不悅耳。


    冬日殘留的哪一點寒氣已經徹底消散,少女們的夾襖也換成了稍厚些的錦緞綾羅,粉紫、桃紅、柳綠、鵝黃、寶藍……色彩絢爛,襯得她們笑容越發甜美,姿態越發優美,絲毫不輸滿園奇花異草。


    正如那句人麵桃花相映紅,少女們和禦花園的百花相互映襯,卻是錦上添花,相得益彰。


    禦花園中的少女都是三三兩兩,各成一係,容貌亦是春花秋月,各有千秋,獨有牡丹台上站著一女,鬢發如雲,眉目如畫,四周都是怒放的天香牡丹,豔冠群芳,她卻衣衫素淨精致,恰如空穀幽蘭,姝麗瀲灩,令人見之忘俗。


    少女正眺望遠處,旁邊走來幾名少女,其中一名明媚俏麗而不失嬌貴氣質的少女,一身鵝黃的當季流行裙裝,顯得活潑靚麗,斜斜看了少女一眼,漂亮的杏眼即使做出翻白眼這樣的不雅動作,也仍然很漂亮,隨後她輕哼一聲。


    “又在裝模作樣了?這裏又沒有男人,也不知道裝模作樣給誰看?”


    和她同行的一名碧色襦裙的嫻雅少女也側頭看了一眼,烏黑明淨的眸子中也不知是什麽神色,然後對嬌俏少女淡淡一笑,“人家那是孤高自賞,不同流俗,才女不都這般麽?偏你說的這般直白,讓人聽到了,隻會說你規矩沒學好。”


    嬌俏少女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話過於粗俗了些,好在那嚴厲的教養嬤嬤不能跟著她進宮,她側頭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是故意和她為難,實在是看不慣她那副樣子。哪怕裝得再孤高自賞,目無下塵,也不是真的仙子,真的是仙子,何必擠破頭要進宮?許家又不是隻有她一個適齡女兒,三小姐可比她美貌懂事,怎麽好好地在選秀前生病了?哼,偏要人當她是仙子那般捧著,也不知是仙子還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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