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這份出乎意料的平庸,反而讓高家夫婦都怔住了。


    堂堂淑儀娘娘,一宮之主,備受聖上恩寵,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身邊更是奴仆如雲,一唿百應,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送來這樣一份稱得上簡陋的衣物做禮物?


    倒是高老爺子,並未感到出奇,他站起來,微微顫動的長滿老年斑的雙手接過那疊衣裳鞋襪,歎了口氣,頗有幾分欣慰和懷念。


    “這是容丫頭親手做的,她打小沒娘,針線活兒不好,不過自打認了老頭子做幹爺爺,每年都會親手給我做這麽一身,這套大約是去年的,她那時候入了宮,也沒法子給我,難為她……”


    高老爺子對其他禮物都視而不見,獨把這疊子衣物高高興興地捧迴了自己院子。


    留下高守備和高夫人相顧無言,都覺得三觀受到了一定衝擊。


    高夫人是覺得,她仿佛重新認識了那位娘娘,不再是史書中那冷冰冰的幾行字,也不是她眼中看到的那高高在上宛若神女般俯視蒼生如螻蟻的淡漠寵妃。


    短短幾次見麵,她心中的昭後一下子就鮮活了起來!


    高守備麵癱的臉上也有絲絲裂痕,當年他故意引導自己父親發現老友的失母外孫女,其實多少是有點投資的心理存在,明知道那位將霸占昭帝一生對昭帝影響深遠的女人跟自家能扯上一點瓜葛,哪怕是為了自己的抱負,他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但是沒想到,那個在他心中,並不能用太多美好詞語形容的女人,卻直接給了他父親一份溫暖寶貴的迴饋。


    “我雖然不敢確定昭帝和昭後的感情到底能不能如史書上那麽完美,但現在接觸到昭後這個人後,我忽然覺得,將強弩提前交給他們,興許是我們最正確的決定!”


    高夫人壓低聲音感歎,一個有良心,有本事的上位者,老百姓可有福了!


    唉,不過話說迴來,昭後有這麽大的本事,怎麽沒在昭帝出事後幹脆奪了政權算了,做女皇多霸氣啊,幹嘛做一代皇後?


    也許他們是有真感情的,昭後沒舍得幹掉丈夫?


    那那位傳說中的南疆國主是怎麽迴事?野史說這場戰爭是因為他衝冠一怒為紅顏,還是為了昭後?


    ……


    就在高夫人腦洞大開yy得太激動都沒法控製時,高守備摸了摸下巴,作為一個前世就是軍人的有抱負男人,他既然都借老婆的手將強弩先製出來了,想在即將開始的南疆戰場上撈一份軍功也是合情合理的理想吧?如果能提前結束這場因為拖了三年多才結束而在史書上被稱為“沼澤戰”的戰爭,那就更好了!


    前世昭帝就是在南疆戰場上被偷襲,傷了根基,導致武功境界後退,沒能衝上宗師境界,使得大乾隻有一位宗師,無法與南疆兩大宗師勢均力敵,以至於對南疆的戰事一拖多年,差點拖垮了大乾的經濟,昭帝也是因此而冒險獨鬥南疆國主那緹,最終兩人一死一傷,昭帝受傷昏迷三年多,昭後掌權,為擺脫大乾因戰爭而導致經濟倒退的困境,出台了一係列政策,從而為大乾奠定了資本主義萌芽的基礎。


    而這一世,有了他這隻蝴蝶,事情定然會有改變,隻是,連他都無法確定,最終的改變,是好還是壞。


    若是好的方麵也罷了,若是壞的方麵,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正是有這樣的顧慮,他才一直以“不能改變曆史”的借口阻止自家夫人胡亂插手,約束自己夫人做一名“合格的曆史旁觀者”,偶爾圍觀圍觀大事,追追心目中的偶像就夠了。


    也隻有他家青梅竹馬的夫人,從來對他沒有懷疑,才壓根沒察覺出來自己的動作。


    “不想了,明天就去上麵活動活動,我已經是一名守備了,想進入對南疆作戰的軍隊中想必不難。不過那南疆國主真是好運,史書上明明記載他在這次行動中吃了大虧,怎麽我聽到的消息是他毫發無傷地突圍離開了?”


    這邊高守備正將現實和腦海中的曆史相應對,對相悖的地方憂心忡忡,那邊號稱脫逃成功的那緹一行,終於被人堵在了汾河渡口!


    汾河是大乾最長最寬的一條河,貫穿了大乾的東西,多半時候都是惡浪滔天,昏黃洶湧,全無河流的平靜之態,一年中唯一意態安靜的時候,便集中在這個月,想要過河的人,也多數是集中在這個月,因此,碼頭上人來人往,簡直堪比一座小型繁華的都市。


    當然,這都是白天時候,到了晚上,敢走水路的本來就不多,何況是汾河這樣的惡水,哪怕是它最平靜的這個月,也暗藏無數危險,諸如隨時變換方向的水底漩渦,就讓不少人吃過苦頭,所以很少有船公敢開夜工。


    而那緹等人要迴南疆,卻必須要穿過汾河!


    這一行除了那緹和喬清池,又多了十來名下屬,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並不匯合到一起。


    而和他們原本‘同路’的容昭跳崖了,大乾的皇帝出人意料地當著所有人的麵跟著跳了下去,那緹情知事情鬧大了,急著離開大乾境內,也沒來得及打聽他們的生死。


    如果是往常,那緹估計早就為大乾皇帝的‘昏庸’行為哈哈大笑了,但這次,古怪的是,那緹不但沒有高興於秦瑄自尋死路,反而一路下來都被籠罩在低氣壓裏,導致他身周的人都戰戰兢兢,無人敢捋虎須。


    喬清池大約能猜到一點那緹的想法,可是他現在自己狀態都極端不好了,又怎麽會去管那個一向不對盤的師兄有什麽心事。


    至於雲六和李婉兒,雲六在秦瑄跳崖後,當機立斷地一刀捅進了李婉兒腹部,將她扔給了圍上來的侍衛們,自己就要跟著跳下去,卻被那緹一掌便劈成了重傷號,被暗一給拖迴了自家陣營,若不是那緹無心糾纏,雲六這條小命定然是保不住了,饒是如此,他也要在床上躺足半年才能痊愈。


    李婉兒已經是廢子,喬清池心知肚明,如果那緹這個尊主都不願意伸手,他這個備受李婉兒輕蔑的“少主”,又憑什麽替她出頭?左右他該暴露的秘密都暴露了,也不怕那女人被抓後,會供出來多少秘密。


    令喬清池覺得詭異的是,他們一路行來,居然還不如當時帶著容昭時受到的阻截多。


    他們一直趕到了汾河,過了河再越過一省就能進入他們南疆的地盤了,天色將晚,船客幾乎都沒有了,隻見岸邊停著一艘大船,看那標誌,正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都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刮過一陣冰冷刺骨的風,停靠在岸邊的船,上麵豎起的帆突然展開,迎風翻滾了起來。


    一道高瘦的身影,輕飄飄地停在那帆杆的頂端,一頭白發在風中揚起,應和著飛揚的素色衣袂,簡直一派仙風道骨,恍若神仙臨凡,征用一雙蒼老卻不減銳利的眼眸看向他們。


    大乾的鎮國大宗師,秦昊!


    那緹瞳孔微微一縮,心中那點兒僥幸頓時蒸發了,而胸口的戰意,卻蓬勃地燃燒起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宣戰


    “噗——”一聲悶響!


    那緹在提氣閃躲的一刹那,就感覺到了不祥!


    他那雄渾奔騰的功力,居然無緣無故地從中阻斷,正與秦昊對抗的一掌,頓時後繼無力,眼睜睜看著秦昊那十足掌力的一掌,迎頭擊了下來!


    一瞬間,他腦中閃過無數紛繁的念頭——


    當年秦瑄破壞了他的根基,令他一夕之間從天之驕子變成廢物,迴國後備受堂兄弟們羞辱,他忍辱負重,暗中花費了多少心血才重塑根骨,最終有幸得到一門上古流傳下來的功法,又有師父從旁指點,才能在短短十年重新爬上高峰,甚至進入宗師境界,師父甚至因為幫助他東奔西走地尋找那些稀世寶物治傷,甚至疏忽了家庭,導致師母早亡,師弟與他們陌路。


    這一切,那緹從來都沒有向任何人表露過,他從來都是強者,哪怕曾經跌落過深淵,也不曾屈服或者怨恨,勝者為王敗者寇,輸了就是輸了,十年蟄伏,他收複了南疆的權力,自然也到了向秦瑄討債的時候!


    這一趟,本來所有的謀算差點就成了,隻差一步,他就能讓秦瑄也嚐嚐他當年遭受的一切,但沒想到最終卻功敗垂成!


    也是他一時想差了,想去利用秦瑄的弱點,卻反而被對方再次重創!


    “撲通——”


    一朵白色的浪花翻起,在那城牆般高聳的浪濤中簡直如同一朵瑟瑟發抖的小野花,軟弱無力,連同那快速墜落的身影,眨眼間,就被那三丈多高的唿嘯浪潮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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