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對這個師弟生出欽佩之餘,也升起了淡淡的忌憚。


    一個與自己處了近十年依然不冷不熱的師弟,卻有如此高超的頭腦和忍性,如今與他站在同一立場便罷了,倘若有一天,兩人處在了對立麵上,這必然是一位不遜於秦瑄的強勁對手!


    當年師父重傷去南疆,將這位小師弟托付給了他,他本想將他當兒子養大,誰知這小師弟被烈性的師母教導得及其頑固,隻認大乾為故國,滿心都是對南疆的隔膜,對他那緹更是半點好臉色也欠奉,他那緹也不是沒有脾氣的,豈會十年如一日地哄人玩兒?兩人的關係便處得越發平淡,簡直枉費了師父當初的好意。


    這次喬清池同意出手,也是那緹答應他,放他迴大乾,隻是喬清池卻沒有去想,倘若他真的將大乾的皇帝刺殺成功,他在大乾又哪裏有立足之處,最終還不是要迴到南疆?


    興許,“有生之年定要迴到大乾故國”這個師母的遺願,已經成了師弟的執念和心魔,根植進了血脈裏,再也無法拔除。


    喬清池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那緹的稱讚而有絲毫變化,隻是比方才更慘白了一些而已,“在我答應為你來大乾做奸細之前,你曾答應過我一件事,現在算數吧?”


    那緹斬釘截鐵地道,“本座答應你的,自然會做到,你想要離開南疆?還是想要師傅的傳承?哪怕你想要本座的王位,也沒有問題!”


    他本就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哪怕是他謀劃許久才弄到手的王位,其實也並不被他放在心上,說送人也就送人了。


    喬清池卻冷嗤了一聲,這個粗魯的動作由他做起來也顯得分外優雅,他對這個本質上和瘋子隻有一線之隔的師兄的瘋話從來采取的都是置之不理的態度,徑自道,“我隻有一個要求——無論如何,不得傷害她!”


    那緹不是個會去關懷冷淡師弟的感情生活的好師兄,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這位一直活得跟個出家人似的師弟,似乎,好像,動了凡心?


    是什麽樣的人物,能夠打動喬清池那顆看似溫柔實則無欲無求的心?


    那緹不急著去看那令他升起好奇心的人,隻是看著喬清池,意味深長地笑道,“師弟原來動了凡心,難怪對本座的計劃並不反對,這與你以往做事從不牽涉無辜的態度可是大相徑庭啊!唔,讓本座猜猜,是你主動看上這女人的,還是她先勾引你的?”


    喬清池冷下了臉,“閉嘴,別侮辱她!她可不是那些圍在你身邊的虛偽女人!”


    那緹本是調侃喬清池的,卻見喬清池的態度如此認真,分明已經深陷其中,他覺得事情有點脫離自己的掌控了,這可不好!


    “喂,我說師弟,你來真的?你別忘了,她可是秦瑄的女人,你若是能搶了秦瑄的女人本座當然高興,可是本座很清楚,愛上秦瑄的女人多半都對他死心塌地,絕不會移情別戀,何況聽說秦瑄對這個女人是真真好,都為她冷落了整個後宮,這對於女人而言可是值得誇耀一生的成就!而這女人也願意為了秦瑄去死,你也看到了,在船上的時候,她可是拚了命救了秦瑄兩次,其中一次還是你出手的,她一旦醒了,不恨你才怪!你可別一腔癡心錯付了啊!”


    喬清池木然地聽那緹說完,最終苦澀地道,“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我同意你的計劃,隻是因為她不快樂,在皇宮中,在秦瑄身邊,她隻能斂下自己的光芒,收起自己的翅膀,可她本質上卻是遨遊長空的海東青,不應該被養在那個奢華的黃金牢籠裏!”


    那緹冷然一笑,嘲弄道,“這隻是你的想法,你問過她了麽?你問過她願不願意做秦瑄的女人嗎?”


    喬清池沒有被那緹問住,隻是搖頭,“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我知道就夠了,我知道她心裏是什麽想法。”


    那緹和秦瑄一樣,都是被女人寵壞了的男人,他們壓根就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根本就不買他們帳的女人,喬清池是宗師,就算沒有過女人,總有那麽點眼力,他看得出,容昭至今還沒有真正成為秦瑄的女人,而秦瑄可不是什麽高風亮節的真君子,這起碼說明了,容昭尚未對秦瑄動心動情,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傳聞中的那般深刻!


    至於船上時容昭的表現,喬清池拒絕想得太深!


    那緹根本不信喬清池的話,他冷酷地道,“本座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接觸的,你又是怎麽得出這個荒謬的答案,但本座卻知道,沒有女人能抗拒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寵愛,秦瑄能為她近乎罷黜後宮,她上位這一年,多少妃子前程斷送,這個女人,若真的如你所想的那麽純善,那那些下場慘淡的女人又是怎麽迴事?”


    喬清池淡淡地道,“我可沒說她秉性純善!”


    那緹被喬清池這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差點氣笑了,合著你看上的不僅是皇帝的女人,還是個蛇蠍壞女人啊!


    喬清池望著那緹發黑的臉色,繼續道,“她本性可不純善,但也絕不會主動害人,定然是那些女人先招惹了她,才會被她反擊,她不過是自保罷了,沒看秦瑄也沒有特別表示嗎?還是說,師兄心目中的頭號勁敵就是個會被美色所誤連真相都看不出來的昏君?”


    那緹被喬清池這少有的犀利的反問弄得沒了脾氣,他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師弟是徹底栽了,現在想把他拉出來,已經晚了!


    罷了,不就是個女人麽,等價值利用完了,再將她交給師弟就是了,到時候師弟能不能拿下對方,就要看師弟的本事了,跟他可沒有關係!


    想通了之後,那緹那身外放的迫人的氣勢倏忽間便收斂了,狹長的眼眸中淩厲鋒芒慢慢軟化,“罷了,你既然下定了決心,本座也懶得幹涉你的感情,你若是努力努力,也並不是全無優勢,至少你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以後大約也不會有了,光憑這點,就把秦瑄那家夥甩出十條街去!”


    那緹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去,“本座倒要看看,這女人到底是哪個山頭的狐狸精變的,居然能把你這半個和尚給勾引得還俗了,還讓秦瑄那花花種子收了心……”


    那緹邊說話,邊漫不經心地伸手捏著床上少女的下巴將那張臉轉向外側,喬清池沒想到那緹會這麽做,阻止也來不及,被那緹看了個正臉!


    那緹一看之下,愣住了!


    心髒仿佛被什麽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一下子撞移了原來的位置!


    “好美!”


    饒是他閱女無數,不知對美人們說過多少甜言蜜語,此時此刻,卻覺得自己詞窮了,無論怎麽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詞語來形容這個少女的美麗。


    此刻蒼白失血的麵龐,猶如午夜的月亮般散發著清冷的光暈,盡管狼狽至此,卻看不到絲毫柔弱,而那挺直如玉琢的鼻梁,微微抿起的淡粉色美麗唇瓣,無不顯示,她們的主人,性格並不那麽柔順!


    “怪不得……”那緹隻說了三個字,怪不得什麽?怪不得秦瑄會視這個女人如寶,在他們動了她後會心神大亂,甚至不顧一切要跳下水救人?還是怪不得喬清池這個冷情無心的人間謫仙也會動了凡心,甚至做出了假公濟私,擄人迴家的荒唐舉動?


    這些以“色”為前提的理由又似乎太蒼白了些,並沒有太大的說服力,起碼他就覺得,這個沉睡的少女,給他的第一眼震撼固然是舉世無雙的美貌容顏,但真正吸引他的地方,卻並不那麽能說得清。


    那緹一直認為,女人的美,帶給他的感受,說白了,不過是分能不能勾起他的占有欲,至今為止,他也遇到過不少產生過興趣的女人,卻還從未遇到過能讓他看一眼便升起將她深藏起來念頭的女人!


    那緹失神之際,喬清池以與他虛弱的身體不符合的敏捷速度衝了上前,一把打掉了那緹的手!


    “住手,不許你輕薄她!”


    喬清池瞪著那緹的目光簡直比殺父之仇還狠,那緹十分無語。


    他哪裏輕薄了對方,隻是有點驚豔而已,就被師弟防賊似的,被喬清池這一打岔,他暫時也忘了心口那一瞬不同尋常的悸動。


    喬清池因這一動,傷口錯位,又咳了一口血,他卻滿不在乎,甚至不講究地隨手抬起胳膊拿袖子抹了抹,然後眼睛繼續牢牢地盯著那緹。


    那緹真是甘拜下風!


    “你放心吧,本座什麽都缺,就是不缺承諾,答應你不動這個女人,本座定然會讓她毫發無損,你先去處理你的傷勢吧!”


    喬清池不想讓那緹待在她躺著的屋裏,可他也知道,隻要那緹下定了決心,他是阻止不了那緹的。


    最後,他隻覺得頭腦已經有些暈眩了,隻能強撐著對那緹道,“希望你遵守承諾,她不是你能碰的!”


    那緹對喬清池的警告感到好笑,這世上還有他不能碰的女人?這樣的警告,反而激起了那緹骨子裏的桀驁,一想到這個女人是他死對頭的女人,他本就悸動的心頭更湧出一股將對方占為己有好向秦瑄示威的衝動,然而想起這個女人還是他那八百年沒動過凡心的師弟的心上人,他還是按捺住了心頭的火熱念頭,也罷,他的女人多得是,也不差這一個!


    喬清池一走,那拿衣服拿了很久的鴇母立刻閃身進來,給那緹遞去一套舒適幹淨的衣物,那緹揮了揮手,直接將人趕走了,也沒有讓對方服侍,自己就把衣服穿好了——他為質那幾年,伺候的人開始時不經心,他什麽家事沒做過,區區穿衣還是他學會的第一件家事!


    一邊大刺刺地站在屋子中間將所有濕衣物脫下,換上幹淨的,一邊視線還是對準床上昏迷的女人,這般目不轉睛的看著,倒讓他發現了一樣東西。


    “咦,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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