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哪裏去了?她那時不過兩歲,實歲不過一歲多一點,便是現在,也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娃,上哪裏去知道真相?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容永清手一頓,隨即漫不經心地道。


    “我也知道這個理,可心裏總是懸著,我莫名其妙就流產還傷了身子,還有那無聲無息就消失的嫁妝,我……”


    鄭氏越想越覺得脊背發寒。


    容永清拍拍她,輕聲安慰,“好了,別擔心,就算林氏心有怨氣,那也是衝著我來,與你無關,你就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吧。”


    如果是旁的事,鄭氏是絕對不會質疑容永清的,唯有此事……她滿懷不安地睡著了,眉頭緊緊皺起。


    容永清望著對方睡夢中尤不減張揚豔麗的臉,腦海中忽然浮現另一張溫婉而秀麗的麵龐,明明出身商戶,卻通身嫻靜優雅,恍若淨水芙蕖,不沾半分銅臭,比鄭氏更似大家閨秀,笑著叫他“清郎”,偏一口吳儂軟語,咬字不清,猶如在呢喃“情郎”一般,每每被她自己羞得不敢抬頭……


    如果這世上真有報應的話,他,大約早就遭了報應……


    第四章 狗仗人勢終報應


    清晨,天光微亮,容家所在的衙門前就傳來了聲響。


    “王管家,這就是你為我準備的‘馬’車?”容昭望著眼前這輛頂棚甚至破了個大洞的牛車,眯了眯眼,問道。


    “啟稟大姑娘,老奴也沒有辦法,實在是不湊巧,府裏的三輛馬車都要用,一時間老奴上哪去找馬車?隻好先和下人們借了這輛牛車,總不能耽誤大姑娘的時間不是?”王管家點頭哈腰地道,然而那看似諂媚的言行中,卻絲毫看不出對主人家應有的恭敬。


    “也罷,既然你如此無能,這個管家不當也罷,玲瓏,你去告訴老爺,王管家連調撥一輛馬車的本事都沒有,容家若還用這等沒用的奴才,落在泉州貴族世家的眼中,隻怕會貽笑大方,再也別想抬頭。”


    容昭語調悠然地道,完全不像王管家所想的氣憤失態或者忍氣吞聲。


    玲瓏在容昭開口的時候就朝紫竹使了個眼色,兩人瞬間調換了位置,等容昭話音剛落,玲瓏已經閃身進了門,叫王管家措手不及。


    “大姑娘,這,這……”


    王管家大驚失色,再不複方才的鎮定。


    “狗奴才,一旦我坐著這輛牛車一路招搖地去去清遠寺,信不信,你的命今兒也就到頭了!看太太保不保得住你!”


    容昭輕嘲一聲,聲音不大,落在在場下人們的耳中,卻不啻於一聲炸雷——她在容家下人中一向以性情孤拐難以親近聞名,然而她此刻陰冷戲謔的模樣,又豈是蒼白的‘難以親近’四字可形容?


    紫竹輕蔑地看了王管家一眼,清清脆脆地道,“姑娘,與這等將死之人有什麽好說的?也不過與我一樣的奴才秧子,主子看得起,提拔了做管家,卻不思迴報,今兒敢連嫡小姐都敷衍,明兒是不是連老爺都不放在眼裏了?”


    王管家雖然行動間敷衍容昭,明麵上卻不會失敬,然而紫竹一個小小的三等丫鬟都敢向他嗆聲,簡直是反了天了。


    “臭丫頭,你算什麽東西,敢對著老子滿口噴糞,信不信老子把你賣到娼寮子裏去?”王管家兇目一瞪,仿佛沒看見容昭似的,踏步就抓向站在容昭側後方的紫竹。


    這時,容昭慢悠悠開口了,“老爺,您瞧瞧,您的心腹管家要把您女兒的貼身丫鬟弄去娼寮子,隻不知在他心中,您女兒的清譽算什麽,您的官聲算什麽,容家的家風又算什麽?”


    “我也想問問王管家。”一道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


    王管家猶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高舉的手還未放下,就那樣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大門口,容永清站在前麵,身後跟著幾名神色各異的下屬,玲瓏小快步低調地奔到容昭身後,與紫竹一左一右護著容昭。


    被玲瓏一番大聲哭訴弄出來的容永清本就不耐煩,此刻更是臉色陰沉地緊盯著王管家,因他想到身後看戲的下屬,又聽了容昭十分有道理的話,隻覺得臉都丟盡了,眸中頓時湧動出殺機。


    “老爺要教訓奴才,女兒不敢打擾,時辰已不早了,女兒該動身了。”容昭看火候添夠了,向容永清福了福身。


    容永清看了容昭一眼,目光深沉,點了點頭,狀似慈父般地道,“委屈你了,去了寺裏,好好祈福,家裏不用擔心。”


    容昭再次低眉順眼地福了福身,“女兒明白。”


    容永清轉頭讓身邊長隨將自己常坐的馬車驅了出來,容昭毫不客氣,這輛馬車可讓鄭氏弄得十分舒服,此去清遠寺要走半天,自然是越舒服越好,隻是若鄭氏知道她花了大力氣弄出來的馬車便宜了自己,會不會氣歪了鼻子?


    馬車裏,玲瓏側頭問道,“姑娘,老爺真的會處置王管家嗎?”


    紫竹正在為容昭整理裙擺,聞言抬頭看了容昭一眼,抿嘴一笑,“姐姐,姑娘說出口的話,哪有一句不曾實現的?”


    玲瓏道,“可是那王管家畢竟是老爺和太太的心腹……”


    紫竹撇撇嘴,“姐姐,你也說了,是‘老爺和太太’的心腹,自古以來,可曾聽說心腹奴才的心中有兩個主子?王管家他呀,早就犯忌了,如今不過是姑娘給老爺遞了個話柄罷了。”


    容昭聽著兩個丫鬟的話,讚賞地看了紫竹一眼,她的兩個丫鬟名義上分了等,實際上都是她的左膀右臂,玲瓏穩重心細,適合為她管理內務,紫竹潑辣果決,適合為她打理外務,各有所長,與這件事上,顯然紫竹看得更通透長遠。


    紫竹見主子讚賞她,越發洋洋得意,玲瓏也不與她爭,笑著搖了搖頭。


    容昭擺了擺手,“你們明白了就好,這件事到此為止,與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記住了嗎?”


    用紫竹的話說,一個將死之人而已,何必再浪費心思?


    玲瓏和紫竹忙道,“姑娘,我們記住了。”


    容昭點了點頭,從包袱底抽出了一本遊記,歪靠在紫竹身上看起來,紫竹任容昭靠著,身姿穩穩當當,玲瓏拿出一些絛子,兩人便打起了絡子,馬車裏,一時間安靜下來。


    車行了半日,終於到了清遠寺,清遠寺乃前朝皇家古刹,曾經香火旺盛,然而自前朝末帝於清遠寺自縊而亡後,清遠寺的香火便陡然冷清下來,加上如今的乾朝當權者並未沒收清遠寺和尚的私產,因此清遠寺不以香火為生,故而清遠寺在佛門名聲響亮,於民間卻不過是一座尋常寺廟。


    在容昭眼裏,清遠寺便如同前世的少林寺那樣的佛門聖地,著名,清淨,安全。可喜的是清遠寺僧人雖不在乎香火,卻也不會將凡俗中人拒之門外,奉行的是眾生平等之道,來者不拒,這正是容昭每迴出門的最佳借口!


    容昭照常訂下了自己以前住的小院,又將數十本親手抄寫的經書放在了佛像下,以祈求林氏母子三人來生投個好胎,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再也不要像今生這樣遇人不淑了。


    經曆了穿越事件,容昭再不像前世那樣堅定地做無神論者,始終抱持著“便是不信,也應尊重”的念頭。


    三人供奉了經書,迴到禪房,有滋有味地用了一餐粗淡的齋飯,容昭小憩了片刻,結果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玲瓏推醒了。


    “姑娘,高員外來了。”


    容昭一下子清醒了,“高爺爺已經來了?快扶我起來。”


    第五章 會慈長小荷初露角


    清遠寺後殿出來,是一段青石小徑,兩旁碧竹森森,極是幽靜,尋常寺中僧侶及做活之人常從這邊出入,也有香客貪圖後山清幽,偶爾踏足,總體來說,比前方人流少得多,卻同樣安全,容昭選在這裏見高員外,並不惹眼。


    高老爺子正等在百步外的一個小涼亭裏,獨身一人,容昭帶著紫竹踏著尋常的步子走過去,看到高老爺子,仿若不經意間遇到了一個尋常香客,出於尊老的心思,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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