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芳瞧見阿秀為了點玉膚膏就紅了眼圈,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隻勸慰道:“阿秀你別哭啊,這又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時候不早了,我們去服侍姑娘起身吧。”

    阿秀跟著琴芳迴到自己房間,瞧見阿月正在那邊艱難的給自己梳頭,阿月人長得秀氣,一頭的黑發濃密得很,可惜頭發太多,她那小掌心哪裏能抓的住,扯住了這邊又扯不住那邊,隻急的阿月對著鏡子吹胡子瞪眼。

    阿秀走過去,安撫阿月坐下,伸手給她打理頭發,那梳子在她手底下左翻右翻,最後給阿月紮成了一對俏皮的雙垂髻,係上米分色絲帶,兩縷垂在下麵,一張瓜子臉嵌在中間,別提有多可愛了。

    阿月看著鏡中的自己,再看看阿秀,頓時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琴芳已經幫她們整理好了床鋪,隻拉著她們道:“快走吧快走吧,姑娘該起身了。”

    蘭家雖然是商戶,但畢竟也是江南一帶的大戶人家,規矩也不少。蘭嫣早上卯時三刻起身,辰時初刻去前院給朱氏請安,然後母女兩人用早膳,接著迴房練琴,至巳時,教女紅的孫繡娘也就來了。

    蘭嫣在南邊的時候,並沒有學過刺繡,她從小是按著商家女養的,榮華富貴從來不缺,這些東西自然不需要自己動手,況且自蘭姨娘進了國公府之後,蘭家就有意將蘭嫣也送入國公府給蕭謹言當小妾,所以蘭嫣也和蘭姨娘一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信手拈來。蘭家人深深知道一個女人要打動一個男人,除了美貌之外,還需要些什麽。況且,她們也不是進去當正房的,所以那些管家理事的事情,她們都不用學,唯一要學會的就是,怎樣讓一個男人的眼中,隻有自己一個人。

    可這些東西自己不會做不打緊,要是手下也沒有個會做的人,那以後人情往來方麵,多少也是有些說不過去的。所以朱氏深思熟慮之後,一進京就給蘭嫣請了一個教刺繡的師傅,讓蘭嫣和她的那些丫鬟們都學著點。

    前幾日朱氏上梅影庵上香,便見了蘭姨娘一麵,蘭姨娘向她偷偷透露了一個消息,隻怕蕭謹言房裏,定然是要添人的,隻讓她好好的等待時機。又出謀劃策,讓朱氏買兩個容貌好一些的小丫鬟,跟在蘭嫣的身邊,不需要聰明機警,隻要模樣好,便可。朱氏自然聽明白了蘭姨娘話中的道理,隻一一照辦,又像往常一樣,將封好的銀子,讓蘭姨娘的下人收好了。

    孫繡娘原是附近繡房裏頭的繡娘,後來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漸漸的就不能幹活了,但大白天的讓她教幾個姑

    娘,那還是小菜一碟的。

    蘭嫣房裏兩個大丫鬟再加上阿秀阿月兩個小丫鬟,齊刷刷的都坐在繡架後頭,孫繡娘一邊講解技法,一邊不時湊上去瞧一眼,看看大家夥學的怎麽樣了。錦心和琴芳兩人畢竟大了,針線活也做的不少,雖然刺繡不曾係統的學過,好歹一點就通。蘭嫣對那些琴棋書畫倒是興趣不減,可對這些針線布匹,是半點的耐心也沒有。

    阿秀正專心致誌的繡著孫繡娘說的茉莉花,那邊蘭嫣哎喲一聲,已經按住手指在嘴唇下頭舔了起來。

    孫繡娘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走到蘭嫣跟前,隻蹙眉道:“姑娘何必老跟著繡花針過不去呢,每次不是她戳你,就是你戳它的,姑娘的手指金貴,哪裏有這繡花針厲害。”

    阿月見孫繡娘說的好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誰知手底下一個不走心,針頭就戳進了皮肉裏。阿月也跟著哎喲叫了一聲,又不敢伸手去吸,邊隻好忍著疼,抬起頭來羞答答的看看眾人。

    蘭嫣丟下針頭,從繡架跟前站起來,隻揉了揉腰眼:“這繡花針跟我有仇,每次都戳我,我在不和她好了,你們兩個好好學,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兒你們學好了,再來教我吧。”

    蘭嫣說完話,轉身就走,兩個大丫鬟忙不迭的跟出去,錦心隻對著孫繡娘陪笑道:“孫繡娘,真是不好意思了,就按姑娘說的那樣,您隻教她們兩個,迴頭我就跟太太說,讓姑娘也跟著好好學。”

    孫繡娘也不過就是個拿錢辦事的,蘭嫣學不學,對她都無所謂,再說她如今眼神不好,有人家願意請她,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如何還敢對小姐有什麽不滿,隻笑著道:“富貴人家的姑娘們,便是出了閣,也不用自己做針線,我便把這兩個小的教好了,以後姑娘出閣,手邊也有得用的人。”

    錦心隻陪笑說是,轉身出門去找蘭嫣。阿秀從她們的談話中,越發清楚明白了她和阿月兩人的命運,原來真的是要給姑娘當陪房的。阿秀歎了一口氣,這都第二世了,她還是改不了自己的命運。

    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秀好了,米分□□白的花骨朵,看著挺單調的,阿秀瞧見繡架上訂著綠絲線,索性伸手把那繡花針取了下來,一針一線的給茉莉花補上了兩片小巧的綠葉。孫繡娘走過來,瞧見這兩片綠葉,眼中帶著幾分讚許,從阿秀的麵前走過。

    上了一上午的刺繡課,脖子都有些僵了,領了孫繡娘布置的功課,阿秀和阿月難得有了一會兒空閑的時間。阿月走了出來,才敢長開自己的手

    ,那十個細巧的手指上,早已經千瘡百孔了。阿月隻拉著阿秀的手看了看,光滑細膩,指腹柔軟,上麵半個針眼也沒有。阿月吧嗒吧嗒,眼淚就掉了下來,聳著肩膀:“連繡花針也欺負我……”

    阿秀哭笑不得,隻能上去安慰阿月:“繡花針也認人呢,以前我家窮,我爹沒錢養我們,所以我每天要納很多很多的鞋底去賣錢,那個時候它也整天欺負我,我的手就跟你的一樣。”

    阿月聞言,果然破涕為笑,擦了擦眼淚問道:“那過了多久它才跟你好的呀?我是不是也要等那麽久?”

    “隻要你天天用它,很快它就不會紮你了。”

    “你說真的嗎?那我從今天起就每天都用它,晚上我枕著它睡覺,你說成不成?”

    朱氏拿著兩人繡出來的帕子看了看,阿秀的帕子上一朵茉莉花小巧動人,雖然針法技巧還有些欠缺,但看這針腳,倒像是學過針線的。再去看阿月的那件作品,朱氏真是連氣也懶得歎了,當初瞧見蘭嫣的帕子,她也就是少少的歎了一口氣而已。

    柳媽媽接過朱氏手中拿沾滿了零星血跡的帕子,無法辨認出那一坨白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我瞧著那小丫頭看著挺伶俐的,怎麽會……”

    “隻怕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沒摸過針線吧,幸好模樣還算生得不錯,先留著吧。”朱氏是個寬厚的人,蘭家的下人都知道這一點,也都很敬重她這個主母,雖然朱氏沒有生育男丁,但在蘭家的地位,倒也沒有因此就被別人取代,除了那個腦子拎不清,三天兩頭在蘭老爺耳邊亂說話的方姨娘。

    朱氏接了丫鬟手裏頭的賬本看了眼,命柳媽媽去取了銀子來給了孫繡娘道:“明兒就是臘八了,也快到年節裏頭了,從明天起到正月十五這中間,孫繡娘您就不用來了,這是你這個月的束脩還有過年我另外加的銀子。”

    孫繡娘接過錢,臉上笑開一朵花來:“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放我的大假還給我銀子,那我怎麽好意思呢!”

    朱氏其實也是持家有道的人,並不會亂給銀子,這也都是柳媽媽私下跟人打聽過的京城的習俗,朱氏才從過年的花銷裏麵,省出了這一項的銀子。

    “孫媽媽不必客氣,你隻收著一份束脩,我卻要為難你教好幾個學生,是我們不好意思呢。”

    孫繡娘哪裏會計較這些,隻笑道:“教一個也是教,教幾個也是教,還不都是一樣的,隻要能教出一個好的,也沒算我白來了。”

    朱氏隻笑著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阿秀繡出來的那帕子,總算還有些安慰。

    ※※※※※

    從十二月初一開始,蕭謹言變沒有迴玉山書院,整整落下了幾天的功課,索性書院從臘八開始放假,蕭謹言便也不想迴去了,隻讓柱兒去孔家借了一份手劄迴來,打算自己抄錄一下,再家裏溫習溫習便好了。其實對於像他這樣的公府世子來說,反正學再多也不會跟著那些人一起去考科舉的,許國公讓他去玉山書院裏頭,無非就是想讓蕭謹言多交幾個朋友,那些人將來少不得都是大雍的棟梁,蕭謹言以後若是繼承爵位,又能有這麽幾個高中的同窗,那將來的仕途必然是一片順遂的。

    可那柱兒出門了大半天,卻並沒有迴來,蕭謹言在書房裏頭看書,一旁的清霜安靜靜的磨墨理書,兩人各自不語,倒是讓蕭謹言覺得很是安定。蕭謹言擰著腦門想了半天,開口問道:“清霜,今年是乙未年嗎?”

    清霜磨墨的動作頓了頓,迴道:“今年當然是乙未年了,後年就又是春試之年了,公爺還說讓世子爺明年也去考一迴鄉試,要是中了舉人老爺,公爺就讓世子爺去軍營裏頭看看。”

    蕭謹言的臉立時又掛了下來,年份沒記錯,日子也沒記錯,怎麽唯獨那個該出現的人,就是沒出現呢!蕭謹言忍不住哀歎了一聲,外頭小丫鬟隻急急忙忙的就跑進來道:“世子爺,不好了,方才走在路上,有人遇見柱兒哥被太太喊去問話了,柱兒哥急忙使了眼色,讓人來找世子爺求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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