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慈原本想要答應,可是她忽然想起來今晚也許有更重要的活動,便改了口:“誠然我的確很想為你們接風洗塵,但是今晚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明日,明日我做完了事情,就親自去拜訪劉閣老,你直接過去就好。”


    劉敏鳶璀璨一笑:“就這麽決定了!”


    和劉敏鳶分開,寧慈準備去找江承燁,可是她才將將轉身,就瞧見了抱著兒子一起,閑散的靠在牆邊的男人。


    小魚兒趴在江承燁的肩頭,見到寧慈終於過來了,皺著的小眉頭總算鬆開了。


    江承燁拍拍他的屁股,對寧慈笑道:“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寧慈挑眉:“你們一早就過來了?等了多久?”


    江承燁懶懶的笑著:“從‘臣女劉敏鳶’開始,就來了。”


    寧慈皮笑肉不笑的走過去,把江承燁手裏的小魚兒抱過來坐到迴廊邊的矮階上,揶揄道:“都說越是外表冷淡的男人就越是悶騷,我看有些人聽牆角,聽的很有成就感嘛!”


    嗬嗬……這話,還真是夠酸的。江承燁走到母子兩人麵前,單膝跪地與他們平齊,伸出手,一大一小一人臉上擰了一下。


    寧慈拍掉他的手:“真是個害人不淺的禍水!”


    江承燁笑著湊到她耳邊:“那你還不趕快睡了我,睡了我這個禍水,我便不是幹淨身子,還怎麽禍害別人。”


    寧慈簡直哭笑不得,還沒來得及迴他,江承燁已經重新把兒子抱了迴去:“好了,別耽誤時間了,先去太後那邊吧。金玉滿堂今日是來熟悉環境,先生說一兩個時辰就能迴家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放心,到時候會來接送,那就索性不要迴去了。”


    他說的迴去,自然是指的寧王府。


    寧慈也知道太後那邊的事情更重要,兩人也不耽誤,直接從國子監轉道去了宮裏。


    江言給小魚兒的這塊玉牌,當真是個好東西,一路通行無阻,人見人跪,走到哪裏跪倒哪裏,真是氣派又威風。


    江言這些日子牽掛太後的病情,積壓了許多公事。寧慈他們到的時候,江言還在禦書房處理公務。太後身邊的老嬤嬤按照寧慈的吩咐,將餳糖給太後服用了,太後從昨晚到現在,吐了好幾次,分明沒怎麽進食,可每次都有東西吐出來,想來也知道這些事淤積腹中的東西。


    雖然嘔吐的過程十分辛苦,吐出來的東西又十分惡心,可是萬幸的是,太後的氣色當真好了起來。第三次服用嘔吐後,竟然想要吃東西。


    老嬤嬤原本是想要讓尚食局那邊送些吃的過來,可是太後竟然將目光落在了寧慈身上,將她招了過去。


    “聽言兒說,你的手藝在江南已經是首屈一指,哀家吃慣了那些宮裏的東西,今日想要換換口味,不知道你有什麽好的手藝?”太後的姿態十分親昵,甚至是握著寧慈的手說的這番話。


    有眼睛的奴才都通曉道理——太後似乎十分喜歡這位寧姑娘,準世子妃啊!


    江承燁忽然在一旁開口:“啟稟太後,內子三年前傷了右手,之後下廚一直都不怎麽便利,隻怕內子準備不當,讓太後失望。”


    聽到這裏,太後明顯有些驚訝,她甚至拾起寧慈的右手敲了敲,皺著的眉頭滿是歎息的神色:“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姑娘。”


    太後雖然稍後就要做六十大壽,但是多年來保養得宜,看起來和四十多歲無異。隻是這番笑容讓寧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外婆,想起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過著最簡單的生活的日子。


    她笑了笑,語氣都不自覺的放輕了:“寧慈的手沒什麽大礙,就是不知道太後現在想要吃些什麽?”


    太後無奈的笑了笑:“先前要麽都是一嘴的苦味,要麽是吐完之後難聞的氣味,要麽是嘴巴裏沒有味道。現在哀家覺得有些餓,可你要問哀家想吃什麽,哀家也一時半會的想不出來。言兒說你不僅手藝好,腦子裏的東西也巧,今日就別為難哀家一個老太婆,讓哀家省些心吧。”


    如此,到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後,更像是一個平常人家的祖母。


    寧慈點點頭:“那太後就稍候片刻,寧慈馬上就迴來。”


    正說著,江言已經從禦書房過來了,得知寧慈要下廚,忙碌了大半日都沒來得及吃飯的江言頓時食指大動:“哦?寧姑娘可是又要大展廚藝了?朕來的可真是時候!”他望向一旁的江承燁,笑道:“既然來了,索性一起吃一頓飯吧。朕也好久沒有和母後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聽著江言的話,寧慈心中一動,微微一福身,退了下去。


    寧慈成為皇上欽點為太後調理身體的禦廚這件事,在同行業之間傳的最為迅速。寧慈不過將將進了尚食局的廚房,禦膳三司就都收到了風聲。


    寧慈做菜也是這幾年才會讓人幫忙打打下手,以前都是親力親為,可是近日,她像從前一樣,把所有人都退了出來,隻將自己留在裏麵。


    尚食局外頭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連沈元輝和柳紹軒都站在了外麵。


    有些事情總是十分敏感,就好比他們都知道,為皇上太後烹製食物是禦膳三司的工作,可是如今皇上竟然欽點了一個民女來做這些事情,無疑是在打他們的臉。


    兩人在外麵站了沒多久,雲霄川也大家光臨了。


    這些年雲霄川的勢力增長的很快,宮中的小太監就是看到了雲霄川身邊的伺候的太監都要巴巴的湊上去,看到雲霄川本人,更是恨不得叫上一聲爹爹了。此番雲霄川來此,前後左右都擁蹙著小太監,八成都是過來看熱鬧的。


    “想不到皇上欽點一個女子來為太後調養膳食,就讓兩位大人緊張的這樣直直的侯在外頭,咱家這個熱鬧,看的可真是時候。”雲霄川籠著袖子,仿佛過來就是為了看個熱鬧。


    禦膳房歸尚膳間管理,一直以來隻是停放主子們食物的地方,保溫保鮮,可是近幾年,整個禦膳房該有的幾乎都有了,那架勢分明是按照尚食局的架勢來。隻怕等到皇上對光祿寺和尚食局越發失望要整頓的時候,雲霄川就該想辦法統統收入囊中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沈元輝和柳紹軒打了個招唿,便在沒有多的話,對雲霄川這番話也是置若罔聞,兩人更關心的,是裏麵的狀況……


    寧慈並沒有做什麽複雜的菜色,從她進廚房到出來,也就半個時辰的時間,她身後跟著的奴才手裏端著一個大大的盆子,似乎十分的沉重,而另一個奴才端著一隻大青瓷碗,裏麵應當是盛粥飯之類的東西。即便蓋著蓋子,依然是香氣誘人。


    猛然見到外麵這樣的陣仗,寧慈有些意外。


    沈元輝和柳紹軒算是故人,寧慈與他們打了招唿,笑著說道:“太後大病初愈,身子尚需調理,寧慈算是對太後的身子了解多一些,這才越俎代庖,還希望兩位大人不要介懷。寧慈使用的東西都已經歸還原位,給大人添了麻煩,請莫要見怪。”


    嚴格意義上來講,沈元輝還欠寧慈一個人情,此番見她客氣謙謹,不由得露出幾分慚愧的笑容,微一拱手:“寧姑娘的手藝,沈某從前就已經是佩服不已。如今有姑娘為太後調理飲食,才是讓我們自愧不如,身在其位,當之有愧。沈某必然要向姑娘多多請教,還望姑娘不要厭煩才是。”


    柳紹軒也淡淡一笑,接口道:“不過這宮中規矩也多,姑娘雖未欽點,但時不時的被那些陰險小人擺上一道,也隻能氣憤無奈。我與沈兄誠心向姑娘請教,自然也要保姑娘在宮中行事順暢,若是往後姑娘有任何禦膳方麵的問題,大可找我們二人。”


    柳紹軒這番話一說出來,一旁的雲霄川的笑容僵了僵,聲音頓時變了個味兒,娘娘道:“看來柳大人倒是對這宮裏的規矩十分熟悉啊,難怪光祿寺近幾年半出的皇家筵席越發的陳舊古板。太後和皇上雖沒有多說,可是畢竟是代表了皇家的顏麵,看來柳大人還需多費費心。”


    柳紹軒的臉色寒了寒,微一拱手算作迴應,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說。


    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寧慈看在眼裏,忽然淡淡一笑:“聽雲總管這番話,想必實在創新一事上多有見地,隻是身在其位,方能謀其政。寧慈深知越俎代庖一事實屬不妥,像雲總管這樣的宮中老人,一定更加明白。不過幾年人事一番新,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雲總管說,是也不是?”


    寧慈的這番話就有些微妙了,雲霄川望向她的目光戴上了幾分訝然,可他到底是一根土生土長的老油條,瞬間就恢複如常笑了出來:“世子妃真知灼見,不愧是皇上欽點的人,想必今日在太後麵前露了風采,咱家以後也得跟著兩位大人一起,向世子妃……好、好、討、教了。”


    寧慈微微一頷首:“往後再慢慢討教吧,今日寧慈忙著為太後送膳,若是雲總管沒有別的指示,可否讓各路?”


    大路這麽寬,她偏偏要雲霄川讓路,周圍的太監都倒抽一口冷氣,可雲霄川竟然還是笑嗬嗬的,當真為寧慈讓開一條路,抬手指向前方:“世子妃,請。”


    “多謝雲總管。”寧慈淡定的道謝,帶著人離開了。


    寧慈一離開,雲霄川的臉色也變了:“走!”


    浩浩蕩蕩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柳紹軒看著離開的人,皺著眉頭望向沈元輝:“為何我覺得,這個寧姑娘有意挑釁雲霄川?”


    沈元輝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可是想打那個人,反而讓他平息已久的心又抽痛起來,他垂了垂眼:“寧慈進宮不久。這裏麵的門道她不懂,你我以後能幫襯著,九幫襯著些。”


    柳紹軒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忽然道:“方才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即便讓她來做往後那個主持大局之人,未必不可。”


    沈元輝卻是笑了,“她自己也說了,往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無論寧慈是不是真的有意挑釁雲霄川,兩人之間的格格不入已然成為定局。可是寧慈並不擔憂,她步履輕快的迴到太後的宮殿,裏麵的人自然已經是等候多時。


    太後熟悉過後,人也變得精神了。


    輝煌燦爛的大殿,竟然就在中間擺了一張小巧精致的圓桌,連同江承燁一並在內圍桌而坐,一副等飯的模樣。


    見到寧慈迴來,江承燁趕忙起身去幫忙把後麵的兩盆放到桌上。


    江言挑眉:“你去了這麽久,就是做了這些?”


    原本以為她又要施展十八般武藝上一些新奇的菜色,可是居然就是這樣有分量的兩盆。


    其中一隻盆子十分大,寧次揭開鍋子,立馬就有勾人的香味爭先恐後的飛奔而出。


    橙黃的湯汁,帶著鮮嫩的魚肉,是一盆家常的番茄魚片湯。


    另一隻大碗裏麵,白白的米被熬成了稠糯的白粥,與那色澤鮮豔味道鮮美的魚片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寧慈也不多說,親手為太後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麵前,然後才說道:“太後這幾日連連嘔吐,腸胃必然受損,吃不了刺激的食物。粥便於消化,適合太後吃這番茄魚片湯,番茄性平、味甘、酸,歸肝、胃、肺經,可以健胃消食,增進食欲。魚片是黑魚片成,沒有亂刺,適合老人和孩子食用,太後身子薄弱,又接連多日不曾正緊進食,所以太後更需要少吃多餐,每一餐都要吃無刺激性又健胃的食物,這樣調理,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恢複。更重要的是……”


    寧慈笑著望向太後和江言:“寧慈來自民間,家中吃飯向來簡單,雖然一家人隻能圍著一盆菜吃,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有滋味。寧慈家中還有這樣一句話,‘飯不搶不香’、‘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寧慈鬥膽,讓皇上這樣的九五之尊和太後的金貴鳳體一起吃這搶食,希望太後和皇上不要怪罪。”


    飯不搶不香,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江言琢磨了一番,竟朗聲笑了出來。太後聽著,也跟著笑了出來。


    這是兩句多麽溫暖人心的話。太後從前還是皇後的時候,護著江言這一個唯一的兒子,即便兩人深陷險境,最為艱難的時候,也不必去考慮溫飽問題。相反,那些送上來的美味佳肴,她們根本就不敢去吃。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防備,讓人心寒。如今的他們一個皇帝,一個太後,依舊是相依為命的母子,這一輩子都不用去搶食,但這一輩子,他們也體會不到尋常人家那種簡單的溫暖。


    可是寧慈讓他們明白了,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暖。


    “好!”江言率先拿起了筷子:“看來朕今日要做一迴不孝子,與太後搶一搶食了!”


    太後怔了一怔,笑著搖搖頭,伸手點了點江言的腦袋:“你啊!”


    等了這麽久,大家都餓了。江言一聲令下,一對母子和一對夫妻加上小魚兒這個小豆丁,就這麽開吃了。


    吃下第一口,江言整個人都愣住了,誠然他不是第一次嚐寧慈做的菜,這麽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少吃過山珍海味。


    番茄帶著微微的開胃酸,配著可以整塊放心吃下去的魚肉,鮮美到快要讓人把舌頭咬下來!那一刻,江言更是冒出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想法——若是他每日處理完朝政,帶著一身疲憊迴到寢殿,等著他的,是他的母後,他的妻子,和這樣一桌簡單卻鮮美無比的飯菜,強敵內患,他還有什麽好怕?


    寧慈的粥熬得很有水平,太後竟直接吃了小半碗,一邊吃一邊忍不住讚道:“稠糯滑口,這是哀家吃過最好吃的白粥!”


    寧慈笑道:“稠糯,是火候的掌控。滑口,是因為粥裏加了少許的油。太後可知,其實民間真正食用的粥,並沒有這般講究?”


    太後似乎十分有興趣,手中停了停,目光望向寧慈,似乎是在等著她說下去,不隻是太後,連江承燁和江言也忘了過來。”


    寧慈拿了一根筷子在手裏,淺笑道:“民間的飯菜隻是為了果腹,無論是為了省柴火還是省油鹽,都不會有這般講究的做派。民間吃的粥,其實叫做稀飯。稀飯和粥看似同一種說法,實則又有區別。”寧慈伸手把筷子插入了自己的碗裏,筷子直直的佇立在那裏,並沒有倒下。


    寧慈繼而道:“稀飯入筷即倒,粥濃稠,入筷不倒。若是人的脾胃受損,身體運水的能力就會下降,所以吃稀飯反而不利,唯有水分恰到好處的粥,才是真正有利消化。所以太後往後要吃這個,須得讓廚子好好的掌握火候。”


    這是太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竟然聽得十分認真。


    江言望向寧慈的目光逐漸深邃,良久,他輕笑出聲:“想不到今日不過一頓家常便飯,寧慈你反倒讓朕受教了。”


    太後笑著望向江言:“皇帝有何受教?”


    江言垂眼望向了碗中的粥,笑道:“朕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明君,大周民豐物阜,足以令別國羨慕。可如今朕才覺得,真正的物阜民豐,是要讓百姓不再省那一柴一油,能吃上利於脾胃的,入筷不倒的粥。”


    太後的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江承燁和寧慈對視一眼,心中都微微有些震撼。


    也許這才是一朝天子。


    他身上背負的,是萬民的幸福安康。


    這一頓飯,大概是太後這些日子以來吃的最為滿意的一頓。寧慈告退的時候,太後直接拉著她囑咐,要多往宮中走動。


    江言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對太後道:“母後,先前景王妃曾進宮說過的事情,母後已經答應了。隻是兒臣如今覺得……”


    太後卻是笑了:“哀家又不是一國之君。方才哀家還覺得皇帝有了一國之君的覺悟,怎的一轉身就泛起糊塗來了?”


    江言了然,繼而躬身道:“那……兒臣這裏的一道聖旨……”


    太後對一旁的寧慈笑了笑,深色間帶上了疲憊:“皇帝做主吧。哀家許久沒有吃的這麽舒服了,現在要去消消食。”


    “是。”江言恭敬地退下,連帶著江承燁一家也跟著出來了。


    江言帶著他們一家三口去到了禦書房,取了聖旨交給了身邊的貼身太監,末了,他對著寧慈淡淡一笑:“普天之下,用一道番茄魚換太後一個反悔的,隻有你一人了。”


    寧慈笑而不語,江承燁一臉自豪。


    迴去的路上,隨行的公公簡直客氣的不能再客氣,堅持不敢與世子爺一家乘坐同一輛馬車。寧慈也不勉強,和江承燁上了馬車。


    今天這道菜吃的十分歡暢,江承燁和小魚兒都湊到寧慈身邊,小魚兒吃飽了就想睡覺,這會兒已經趴在寧慈身上睡著了。江承燁把玩著她的頭發,溫聲道:“往後十日都吃這道菜吧。”


    寧慈排掉他的手,問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吃菜沒問題,不過,你就沒有一丁點舍不得?”


    江承燁笑容漸深,伸手摟住她:“今天那個什麽劉小姐不是已經對你闡述了我的為人嗎?什麽舍不舍得?從來就沒想過要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勺農女之金玉滿堂(種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如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如遇並收藏掌勺農女之金玉滿堂(種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