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啟唇,聲音淡泊了幾分,緩緩陳述,“折清,你同我成婚之後,可還想過迴仙界?”


    想是提及了仙界,他終於有些動容,好似給針刺了一般的猛然迴頭瞅著我,原本明媚的眼添了些許晦暗,”尊上,此話是何意?”


    我朝他微微一笑,靜靜道,“我隻是想告訴你,迴仙界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不要想,不要再因此同我置氣,如此冷淡了。


    ……


    當夜,我伴著批改文書的折清坐了一宿。


    他處理的效率當是下去了許多,翌日一早鬼將換來一批新的時候,望見桌上尚存一堆的未批示文件,與歪頭伴著折清坐的我。也不曉得是想到了什麽,緊繃著肅穆的麵上驀然飄上一縷緋紅,垂頭退下的時候,愣是在庭外來了個平地摔,爬起身後神經兮兮一溜煙的走了。


    我最近天劫將近,也不好過於鬆懈修煉,等天一大亮,鬼將來送過文書,也便晃悠悠的起了身,出去了。


    末了,一手扶在門框前,”今晚還會睡很晚麽?我也不大想在椅子上睡的。”


    折清倦眼稍抬,一隻上好的筆杆就這麽生生坳斷在其手中。


    今個的修煉並沒有多少進展,由於半點不及閉關是加持了息凜的順暢,我便提前些的出了暗室,走了趟夜尋那。


    其實也是因為有些事要同他商量,作為男子,他總該比我這個缺心眼的懂男子的心。我不曉得該如何才能解決掉同折清的這層隔閡,便隻得去問問他了。


    我同折清雖然有一紙婚約,卻好似一直玩鬧般,或冷戰或親近,都不是走的尋常夫妻那條路。這事歸根結底都是我的錯,我想要將自己掰迴正道來,至少也安穩得讓千溯能夠放心。


    消逝於時光之中的古魔界比及如今魔界唯一的好,便是當時的千溯不用站在眾魔之巔,不勝自寒而失自在。未得若其他古魔一般隱世安逸,怕也是一個不成器、成天知曉的黏著他的我,無法任其撒手不管的罷。


    當他同我道新世之事時,我甚至感覺得到,他字裏行間透漏出的訊息,是他已經定下心思,要將我交諸出去了。


    不然又怎會將新世的神印交到我手上,同我道,“四象神格尚缺一位,你全心信賴於誰,便將這神印交諸到他手中。自那往後,我亦可無條件接納其人,無論是誰。”


    他將神印給我,怕就是要給我夫君的。


    木槿修為太低,全不可執掌神印,控新世之變幻。若說是給折清,千溯素來不很待見他,如此一番說法是打算看我如何抉擇,且要我謹慎思量了。


    這樣的事情,我輾轉想想,就好像要通過神印交諸我的一生,千溯怕亦是如此作想的。


    我頭一次認真考慮這個事。


    考慮畢了,才覺自己同折清尚且有不可磨滅的隔閡在,如何才能同他開誠布公的坦誠相待,這就成了個很大的問題。待得問題解決完了,他才能成為我托付一生的人,對於這個事,我現在還是挺急的。


    夜尋聽罷我一番的敘述,掃眼噠噠噠敲著桌麵的手指,平淡道,”你昨夜,當真同他說了''想也不要想迴仙界''這番的話?”


    我點點頭,做傾聽狀,心底有點焦急的解釋,“當時心急,又不曉得該如何說,所以才……”


    夜尋抿了口茶水,“唔,無事,隻是沒想過你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麵。”


    我垮了一張臉,聽聞女子太強勢可不是什麽好事。


    見我神色懨懨,夜尋與我友誼的光芒終於放了迴異彩。


    ”你道他待你的態度有個冷暖的前後轉變,那自然是有個轉折點在裏頭,仙魔兩界的事不過你是自個猜度的,事實如何還很難說。”夜尋神情淡然從容,“你不妨弄清楚了再想對策,事情也才能上手解決。”


    我腦中一團混亂,在他緩緩陳述之中恍然條路清晰起來,光纏著折清的確不是那麽迴事,有些事總是越擱置越成隔閡的。


    當即便站起身,“說的也是,我當初的確什麽都沒弄清楚就閉關了”一頓,朝他笑道,“你幫了我大忙,我自然是要感謝你的,下迴出去,我還會幫你帶好東西迴來。”


    夜尋擱了茶盞,“不過一句建議,換一個寶貝你也太虧了些。”


    我沒想他會接這麽一句話,愕然的愣了愣。


    夜尋道,“過來。”


    我不疑有他的湊上去,不期然湊得過近了,失神之下又給夜尋捏了臉頰,聽得他發問道,“如是情況,你對千溯是如何做的?”


    我腦中閃電般的過了一遭對千溯的做法,然後緩緩的默了。


    夜尋再接著,“便就那般一樣的還禮罷。”


    我麵頰有點發燙,“那……不好吧?”頓了頓,”我是有夫之婦……“


    夜尋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陣之後,鬆開我,似笑非笑,“當是我低估了你。”


    “恩?”


    “一則,你同千溯委實親昵得過了頭。二則,你原還記得自個是個有夫之婦。你可是忘了我如今身份,屬你三千麵首之一?”言語是很尋常的語氣,甚至談不上認真,但屬一份調侃。


    而且他竟自個承認是我麵首,這給夜尋說來,就很是不尋常了。


    一言畢,我竟無言以對。巋然想,夜尋果真是不喜歡粘人親昵的。


    當即,我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愣愣的望了那雙墨瞳半晌。便是敗在了那“屬你麵首”一句上,咬咬牙,伸手往夜尋的腰上摟了去,抱緊。而後在其含笑的目光中抬頭,不輕不重的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我當時心中半點邪念沒有,隻因夜尋他就算是調侃著說自個的身份是我的麵首,我也從不將他同後宮其他的男子放在一堆做比較,所謂滄海與凡水之別。


    且而他也說了,要我若對待千溯那般的對待他。


    可當我唇觸上他的肌膚,一股難言的z震顫感自胸腔蔓延開來,好似中了種可麻痹人的烈性毒藥,短短一瞬,便叫我心跳促快,四肢無力起來。又或許是這吻是由我主動的落下,伴著多少忐忑,那份觸感才尤為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唇上,心間。


    不願結束,不願分離。我啄完一口之後,訥訥且僵硬的別開了眼,壓下心底的衝動。


    直待我走出院門依舊好似是踩在雲端,軟綿綿的。


    唔,我沒有起邪念。


    他說要我像對待千溯一般的對待他。


    我沒有起邪念。


    ☆、第116章 平和


    懷著這樣的心情,走到折清的院落,但見其窗子依舊敞開,屋中的人撐頭靠在桌案上,閉眼小憩,月白的衣袍紋絡精致。


    我呆呆的站在門口,給冷風一灌,徒然的清醒許多。


    待得反應過來自個做了什麽,想了什麽之時,一股無由來的愧疚之情湧上心頭,手心握出了薄薄的冷汗。


    手捂上心口,難受的錘了兩下。我親千溯的時候,分明不是這般的感覺。


    自覺心緒不寧,更有些不好見折清,正要揮袖離開,卻見那方折清放鬆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睜開眼來。


    隻抬眸一眼,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望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就感覺驀然被針紮了,整個人僵了一下,心裏頭發虛起來。


    折清迷蒙的眼光落在我捂心的手上,半晌,待得神色轉清醒才偏開臉,沒有理會我。


    我原地站了一會還是推門進了屋,本想自顧自的帶上椅子坐到他身邊去,卻沒料到他見我進門就起了身,筆挺的身姿顯出一份抗拒。”今日的文書已經批完了,尊上不必來看我笑話。“


    我心底仍是虛著的,說話也便不敢太硬氣,自顧自的弱下去些的不去計較他話語中的抗拒,”我沒有在看你笑話。“


    折清沒說話了,也並沒有改變抗拒的姿態。


    冷場許久,我才堪堪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很是突兀的開口道,”你如是抗拒我,究竟所謂何事?”說完我就覺著自個今天狀態十分的不對,話都無法好好說了,沒頭沒尾。於是晃了晃頭,補充,”從前我們不是尚且能和睦相處麽?我雖然高了你兩輩,其實在看人心思上實在不甚擅長,尤其還是晚輩的……”


    折清臉一沉,也不曉怎麽給刺激道了,聲音寒到了冰點,“折清如此幼稚,委實對不住尊上。”


    我一愣,“我不是在說這個……”


    屋內一黯,是自窗前傾瀉的夕陽收斂了去。折清手指收緊,“尊上不是曾道,左右你隻是要帶一個人迴魔界,並不要求他討喜與否。我性子如何,都同你沒幹係。“


    ”的確……“我沒想到這個時候,被翻了舊賬。


    ”既然如此,我是否抗拒,是否冷淡,是否幼稚,又同尊上何幹?”


    折清如此跟我起爭執的時候語速不快,聲量也不高,言辭卻格外清晰。目光灼灼看著我的時候,更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我知道曾經說那一句話是我的不對,可對著這樣的他卻不曉得該如何解釋。


    冷了半晌,才道,“那個時候,你還並不是我夫君。”


    “尊上又何時將我當做夫君看待過了?”


    我微微垂下眸,“是我不好。”我亦知道,“但是我並不想像這樣同你吵下去了。”


    折清涼薄的笑了兩聲,像是氣急,“尊上此話,莫不是太過於自私了些。予人不公,卻要人安靜相待。”


    我仿佛給人敲了一記悶棍,有些怔然。待得按著他的話一番迴想,才覺事實仿佛的確如此。


    可我過往即便刁蠻自私,也從不曾有人同我說過。我自顧自以為這樣就好,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卻自私惡劣得過了頭。迴想過往種種,換位而思量的話,我早該與之劃清界限了。


    想到這,我心裏頭很是難過。


    夜尋說的對,的確還有別的緣由。


    是我自己不好,得不了旁人的喜歡。


    “所以,這些年,你都在忍耐麽?”忍耐著,對我強顏歡笑,好似魔界其他人一般,早談不上什麽真心。


    “是。”


    得這略略咬牙切齒的一字,我垂著眸,良久良久的才吐出一口氣。


    本是心生了退卻,恨不得尋個空間裂縫鑽進去,再不要出現在他麵前。可婚約已成,我過往不在意,是從不覺這一形式上的聯姻對我有何束縛。如今卻不同,我招惹了折清,幾年相處,至少在我單方麵也默然認可了他為我夫君這麽一個身份,並且如今也依舊歡喜著他,沒法子再不見他。


    “那,該怎麽你才能同我和好?”


    折清冷冷笑了一聲,似乎已經不想同我說話,拂袖去了裏屋。


    我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揉了揉額角的頭疼著,要補償的是我,問他該如何補償委實有點缺心眼了。


    好在我萬般不好,唯有麵皮是極厚的,在外屋思忖一陣無果,便跟進了內屋。


    見折清一臉不可置信的驚訝與橫亙不散的冷淡,我也是笑得麻木了,淡淡道,”我說了,我往後都要同你睡。”


    這句話本就沒給折清留什麽拒絕的餘地,所以他除了麵色更加難看一些,再無別的反應。


    我知道我在某些情況下霸道的惡劣本性就會顯露出來,引得旁人不快。就像生了一種荒謬的控製欲,不允許旁人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執拗的因此強勢起來。


    ……


    經曆一夜,我也想自個可能是徹底的同折清鬧僵了。


    之後的境況也全然的證實我的猜想。


    他並不是什麽張揚的性子,所以即便我們鬧僵了,之後的小宴亦或是需得我倆同在的場合,他依舊是無一例外的出席。隻是不再同從前那般與我說說私下的話,每每看我都是伴著公事公辦的客套,半點沒有給我機會。


    兩者之間豎起的隔閡好似千丈壁壘,相隔著。我毫無用處的討好之下,時光緩慢流逝而無自知。


    我同折清的百年婚姻,最終還是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尾。


    後來折清以天帝身子不好為由,迴往仙界半年。


    流言夾雜著寒意,再度鋪天蓋地的卷積而來,我微微有些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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